俱新超
青春是什么?想起時,總會有說不盡的話。是一群人踏青時用刺耳的震吼聲驚落的酸棗,從里到外透著酸;是拿著榮譽證書,借著美顏相機的效果曬出的朋友圈,夢里夢外都是甜;是焦躁不安被困在學校里,無法與親人再見一面時的內疚,心里心外都是苦;是抹著眼淚告訴奶奶暑假再見時,嬌滴滴的淚在眼眸里打轉時的難過和不舍,屋里屋外滿是咸。我的青春,走過高山采酸棗,吃過荔枝說著甜,聽著故事流眼淚,碾過秦椒瞇起眼,放錯調料叫著咸。青春你好,別來無恙。
我生活在醋的故鄉,說是被醋熏大的孩子也不為過。剛上大學那會兒,靦腆的性格讓我一度苦惱至極,多么期盼時間過得慢一些,這樣我就能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直到住進大學宿舍以后,我的享福生活算是徹底結束了,架子床、水泥地面、老窗戶,這些物件讓我感到崩潰,難道我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和學習四年嗎?無奈的是,我無法改變周遭的環境,唯有適應環境。
我一共有四個室友,一個來自渭河水滋潤過的關中平原,一個來自有“陜西小江南”之稱的漢中,另外兩個分別來自空氣宜人、大山環繞的安康和商洛,他們說著我聽不懂的方言,好似與我的生活格格不入。父母的電話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曾一天三次打電話給他們尋求安慰。上大學第一個月,我總在晚上插著耳機,戴著白色的鴨舌帽,一個人在操場上奔跑。等我回去時,室友都已經入睡,我獨自一人躺在床上,繼續聽著未播放完的音樂,孤獨的淚水緩緩地留下來。
軍訓是我與室友最好的交流機會。因陜南靠山,大雨時常說下就下,在為期一個月的軍訓中,我們幾人的衣服、帽子總能擠出一盆水,圓潤的臉、羞澀的皮囊在摸爬滾打中漸漸失去了原有的樣子和色彩。之后,我與室友在一起的日子自然多了,我們指著天,打賭三分鐘后會出現月亮,誰輸了就要早起為全宿舍的人買早餐;我們唱著“團結就是力量”,吼壞嗓子也要爭過東邊理工科的少年。
青春是酸楚的。可是,我們去攀登懸崖峭壁,去嘗試以前從未嘗試過的事情,心酸背后的故事深深刻印在我們的心里,酸也會變得淡淡地,讓汗水稀釋,讓青春出彩。
小時候,頭天學完自行車,第二天我會早早起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自行車問:“我該不會忘記怎么騎吧?”長大了,去往異鄉,自行車的世界便多了一個我們。商洛本地的室友知道周圍的山山水水在何方,于是我們幾人租了自行車準備騎車踏春,雪消山水見精神,滿眼東風送早春,一路上,看見兩山間有些薄厚不一的雪層,我拿著手機拍起照片來,殊不知,前路漫漫,距離目的地還有六十千米。我們估算著時間,遇平坡急速蹬行,遇高坡推著前行。
四年,我們從東到西,由北往南穿行了大半個商洛,奇異高聳的天竺山、天然氧吧金絲峽、如夢如幻的塔云山。這些山的命名不知是因地而起,還是歷史淵源,我都無權過問,它們屹立在一方,養育一方人民,都值得敬畏。隨行的伙伴都急忙拍照片,等畢業時再回味。
到今天,距離畢業不到兩個月了,我再一次拿出這些照片,里面的小伙子赤著腳踏在巨石中央,愜意微笑;里面的小伙子,裝著怪,嘟著嘴,唱起青春之歌;里面的小伙子騎在樹上,悠閑地彈著琵琶,高呼“青春萬歲”。
青春是甜的。有山有水的地方都有我們,叮叮咚咚的溪流從源頭流向我們的內心,清冽甘甜;巍峨挺拔的山從谷底拔地而起,托舉我們直插云霄,似乎風也是甜的。
大一、大二時,我似乎都是在快樂中度過的,直到大四,我才感受到力不從心的苦。因為考研失敗,我不得不面臨就業和再戰一年的抉擇。我慌了,一個想要快速逃離學校的成年人,心靈深處還沒有做好踏入社會的準備。脫發、失眠、長痘成了焦慮的代名詞,所剩無幾的頭發被帽子壓著。我樂呵呵地告訴自己:苦只是一時的,堅持住,往后的日子就不苦了。
父親經營著一大片土地,整日將自己放在偌大的田基地,挖土、填土、鏟平、壓實,我不知道父親每天重復多少次這樣的動作,可我知道他那雙斷了底的皮鞋一粘再粘,我知道他直不起來的腰仍將繼續彎下去,我知道他已然沒了頭發,只剩下光禿禿的頭皮。想到這時,我究竟還有什么理由覺得一切都苦?是的,我不該如此。
青春是苦的。只有舍得流淚,將自己的苦化作前行的動力,那苦才是值得的。
我們不約而同說要鉆進圖書館學到天昏地暗,可是我們畢業了;我們當初底氣十足地告訴父母要出人頭地,要學有所成,可是我們畢業了;我們答應老師要讀完自己喜歡的所有作家的作品,書寫屬于我們自己的散文詩,可是我們畢業了。我是會哭的,世界上有太多無能為力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就是面對和接受不美好,那些讓我備受痛苦的事情,或許在若干年后,依然會讓人熱淚盈眶。
我再也不是當初在操場上奔跑的少年,再也不會因孤獨而哭哭啼啼,再也不會因瑣事影響日常生活。孤獨是人生的必修課,成長就是和當初的自己做個簡短的告別,給未來的自己做個體面的歡迎禮。室友或許因為家庭重返故鄉,或許因為夢想遠渡重洋,他們離開學校的時候都會流淚吧,那眼淚該是又咸又甜的。
青春是咸的。有咸,生活才會有滋有味,就像美食永遠離不開鹽一般。
讓人捉摸不透的酸、甜、苦、咸散落在青春里,輕輕一碰,就會蕩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什么是青春呢?大概是我見過你在被窩里鼻頭酸酸地哭泣著,穿過風沙徜徉在春天甜美的故事里,咬著牙喝下一罐不能言說的苦心事,眼淚不落一滴留在心里也說著咸香。
(作者系商洛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2018級畢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