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旭雯 ,遲景明 ,何聲升 ,劉永剛
(1.大連理工大學 高等教育研究院;2.大連理工大學 重大裝備制造協同創新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4)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深化科技體制改革,建立以企業為主體、市場為導向、產學研深度融合的技術創新體系”[1]。當前產學研深度融合已成為創新鏈整合的必然要求,同時,高校在基礎研究和核心技術供給中的作用日益凸顯,企業和高校已成為創新發展的“雙引擎”。二者作為重要的技術創新主體和知識創新主體,必然需要打破彼此間壁壘,形成全鏈整合的新型共生關系,保證創新要素的深度融合和充分流動,助力國家創新生態系統建設。然而當前多數校企間仍處于共存而非共生狀態,存在諸如研發投入偏低、主體參與程度有限、體制機制不夠健全等問題和短板[2-3],亟需實現深度融合。作為全新的校企合作范式,校企深度融合日益受到重視。現有研究主要關注深度融合的內涵特征[4]、現實問題及實現路徑[3][5]、內在運行機制[6]、演化路徑[7]及相關影響因素[8],校企產學研實踐尚存在諸多問題,且多數研究是從宏觀層面進行現實及理論挖掘,從主體行為角度探討深度融合的內在邏輯及過程機理的研究較欠缺。
深度融合需要異質性主體間互為主體、優勢互補、分工明確[2]、打破壁壘,加速人員賦能與流動,創建并優化平臺,形成良性互動機制[3],其特征與生態學中的互利共生思想相契合。在生態學中,互利共生(mutualism)是指雙方互為主體、互利互惠,成為休戚與共的聯合體。其區別于原始合作(protocooperation),表現為二者相互高度依賴,一旦分開會影響彼此生存發展,甚至被生態系統所淘汰。在創新驅動發展背景下,校企雙方必然需要互為主體,打破壁壘,彼此適應,這也意味著深度融合是校企間通過彼此適應,形成的一種更為緊密的互利共生關系。這種彼此適應對方的行為也可采用霍蘭在復雜適應系統中提出的適應性行為來表示。霍蘭[9]認為,系統演化動力來自內部各主體間的交互作用,通過交互作用,雙方組織規則不斷迭代以相互適應,從而涌現出更多功能。校企作為異質性創新主體,除創新要素外,二者的組織規則也存在一定差異,要實現更為緊密的聯系,就必然需要雙方主動篩選并改變自身組織規則以適應對方,從而實現創新要素的深度融合。
深度融合體現了校企跨越組織邊界、結成利益共同體以實現優勢互補和資源共享,而互利共生則突出主體間互利互惠、相互依存的狀態。當校企實現深度融合時雙方必然表現為互利共生狀態,而雙方共生模式的轉變也表示彼此關系日益緊密,有助于創新資源共享及共生能量涌現,從而實現雙方創新資源的深度融合。總之,共生為解釋深度融合提供了很好的研究視角。當前校企已進入深度融合的新階段,探究深度融合的內在過程機理有助于明確創新要素如何在交互作用的適應性行為過程中實現深度融合,具有一定理論與現實意義。因此,本研究試圖從共生視角出發,結合復雜適應系統中的適應性行為概念,通過剖析沈陽鼓風機(集團)有限公司(后簡稱“沈鼓”)與大連理工大學(后簡稱“大工”)合作/協同歷程的典型案例,探究校企創新主體彼此適應、深度融合的適應性行為,以明晰深度融合的內在邏輯以及過程機理。
廣義的共生是自然界最為普遍的現象,包括生物體間任何形式的相互作用;狹義的共生主要是指互利共生(mutualism)[10],是區別于原始合作的種群間相互作用狀態。學界關于共生的研究始于生態學,如袁純清[11]基于共生三要素(共生單元、共生模式和共生環境)對共生進行描述,將其本質視為協同與合作,并按組織模式劃分為點共生、間歇共生、連續共生和一體化共生,按行為模式劃分為寄生、偏利共生、非對稱式互惠共生以及對稱式互惠共生。同時,對稱式互惠共生是自然與人類社會共生發展的必然趨勢。學者們基于此進行了一系列理論分析,如創新主體間具備共生的可能性是因為雙方在技術、資金等方面存在共生關系(司尚奇等,2009);共生模式的合理選擇是種群協同共生的條件,且共生模式可以逐步轉化,互惠共生模式是維持系統穩定的前提[12]。隨著創新生態系統研究的興起,學者們普遍認為創新生態系統的本質是共生演化(陳勁等,2014),同時,創新生態系統以平臺化整合各方資源,開展價值創造和價值獲取,是一種一體化共生狀態。
當前校企間高度依賴,亟需通過結成創新聯盟或其它創新共同體,形成強大的技術攻關能力。這種校企間互利互惠、彼此依賴、深度融合的狀態與互利共生思想相契合。首先,共生環境是互利共生產生和發展的土壤,當前的外部環境為校企間共生關系形成及完善提供了有利基礎;其次,共生單元間形成共生體是因為彼此間具有較強的資源依附性,正如企業創新發展需要高校作為有力后盾,而高校的科學研究也需要企業為其提供研究方向指引,雙方優勢互補,互為主體。校企主體間通過不同共生模式形成的創新平臺則可被視為共生體,涌現出單個共生主體所不具備的形態和功能,因此從互利共生視角可更好地解讀校企深度融合。
校企間互利共生狀態形成需要雙方建立共生關系并不斷予以完善,該過程需要依靠彼此的適應性行為來實現。由于當前校企已無法獨自獲取生存發展所需全部資源,需要與其它伙伴彼此依附。因此,雙方首先要依靠自身的舊有規則搜尋外部信息并尋找符合條件的共生伙伴形成穩定的共生關系。由于校企在創新要素及組織規則等方面均存在差異,若要形成穩定的共生關系,雙方既要選擇有利于共同發展的組織規則,又要適當改變自身組織規則以適應對方。當共生關系形成后,在多次互動交流中,雙方整合各類資源,形成共生體,不斷變異,拓展其新生態位并生成更多共生能量,以更好地應對外部環境變化。在該過程中,校企自身組織規則也在不斷改變。校企創新主體通過搜尋、選擇、變異階段的適應性行為過程,形成并完善共生關系,不斷拓展邊界,互利共生,從而實現資源深度融合。
校企深度融合可解讀為雙方處于互利共生狀態,因此可結合互利共生特征思考和歸納深度融合特質。互利共生必然是對稱互惠的,并且雙方交流順暢,具有穩定性和連續性[13]。其中,連續性對稱互惠共生(簡稱“連續共生”)和一體化對稱互惠共生(簡稱“一體化共生”)的共生單元高度依賴共生關系,實行優勢互補,雙方之間存在雙邊或多邊交流機制,形成獨立且具有功能性的共生體,共生關系具有穩定性和連續性(司尚奇等,2009),屬于較為理想的共生狀態,尤其是一體化共生體現了創新生態系統下主體間的共生演化特質[14]。因此,在組織層面可將互利共生思想綜合理解為連續共生和一體化共生兩種共生模式,并且共生模式可以通過雙方的適應性行為不斷轉化。結合現有文獻對深度融合的分析,從共生視角出發,本研究認為校企深度融合形成的互利共生狀態區別于原始合作狀態,雙方優勢互補,形成創新平臺,良性互動、利益共享,更趨向在戰略層面達成一致,擁有共同信仰,進行價值共創。因此,將深度融合特征綜合概括為:①雙方互為主體,優勢互補;②邊界融合,形成創新平臺;③良性互動機制,利益共享;④擁有共同信仰、價值共創等主要內容。
因此,本研究從互利共生視角切入,通過分析校企間共生關系形成、完善直至實現互利共生的適應性行為過程,詮釋校企深度融合的內在過程機理。具體思路如圖1所示。
本研究使用探索性單案例研究方法分析共生視角下校企創新主體的適應性行為過程。原因在于,探索性單案例研究能夠針對事件本身進行更為豐富、靈活的探究,在探索和歸納理論模型的過程中更直接。校企創新主體的深度融合體現在具體的適應性行為過程中,同時,組織規則不斷迭代,需要從實際過程中提取與分析。案例研究能夠穿透表象,洞察本質,從實踐中提煉理論[15]。因此,本研究試圖從校企合作/協同發展歷程入手,對校企深度融合的適應性行為進行探索性單案例分析。
探索性案例分析中的樣本選擇應符合典型性與適配性[16]。第一,典型性。首先,沈鼓是國內生產鼓風機、離心壓縮機等重大裝備的戰略支柱型領軍企業,是制造業企業參與協同創新的典型代表,而大連理工大學(以下簡稱“大工”)是教育部直屬院校、“雙一流”院校,科研實力雄厚。雙方合作時間較長,優勢互補,成果斐然。其次,雙方合作/協同歷程涵蓋項目委托、聯合技術攻關、共建研發實體、共建校企聯盟等不同合作/協同模式(洪勇等,2018),其后期協同模式改變能夠體現雙方規則變化和資源的進一步融合。此外,沈鼓—大工研究院的駐校建院模式是全國首創,具有一定典型性。第二,適配性。通過調研發現,沈鼓與大工的交互發展歷程體現雙方從原始合作走向互利共生的過程,與本研究非常契合。基于以上原因,選取沈鼓與大工的合作/協同歷程探究深度融合的內在過程機理。
圖1 深度融合的內在邏輯Fig.1 Internal logic of deep integration
圖2 沈鼓-大工合作/協同歷程Fig.2 Cooperation /collaboration process of Shenyang Blower and DUT
本研究使用二手資料作為主要研究素材,并輔之以一手訪談資料驗證。二手資料主要包括:①與沈鼓大工合作/協同相關的新聞評論、已發表文章等;②沈鼓、遼寧重大裝備制造協同創新中心官方網站及“今日沈鼓”“沈鼓查博士”等微信公眾號上的公開信息;③沈鼓-大工研究院、遼寧重大裝備制造協同創新中心內部相關文件、檔案材料,如會議紀要、研究院工作計劃等。參考Yin[17]的二手資料加工方法,對與研究主題相關的文字資料進行整理與分析,并采用開放式及半結構式訪談獲取一手資料以進行驗證。通過多數據來源的資料收集方法,增強研究結論的準確性,并提供更客觀、合理的解釋。資料來源及編碼見表1。
在材料加工中,首先對沈鼓-大工合作/協同的歷史沿革進行劃分,選取雙方共建研發實體和共建校企聯盟階段的相關資料及訪談內容作為分析對象,經過文字處理后,整理歸納相關內容并進行概念化提取,獲得一級編碼,再通過整合一級編碼獲得二級編碼,從而建立編碼關系,解析并歸納在搜尋—選擇—變異階段校企雙方適應性行為的具體內容,分析校企為促進資源深度融合實施了哪些相互作用并作出哪些規則改變。總而言之,本研究將從共生視角分析不同階段發展模式及特征,嘗試分析創新資源融合與組織規則變化,以更好地歸納深度融合內在過程機理。
表1 案例相關資料來源及編碼Tab.1 Related data sources and case coding
結合二手數據及相關訪談內容,從共生視角切入,分析沈鼓與大工從原始合作走向互利共生的過程。其中,原始合作階段是指校企雙方為獲取自身利益而發生的單次或間隔性相互作用,彼此間不存在相互依賴關系,聯系具有隨機性和不穩定性。由于校企開展項目委托或進行聯合技術攻關時關系較松散,且關系不穩定,因此將上述階段視為原始合作階段。而校企間的互利共生階段是指雙方互利互惠,交流順暢,存在明顯的邊界滲透并形成利益共同體,具有穩定性和連續性[16]。如校企共建研發實體及形成校企聯盟時,雙方在共同目標下結成利益共同體,彼此改變自身規則以適應對方,且擁有適用于雙方的規則制度,可視為雙方處于互利共生階段。
沈鼓與大工的合作始于20世紀80年代,最初為企業與教師個體的點對點合作。20世紀90年代,面臨重大裝備國產化需求和國企改制壓力,沈鼓為提升產品技術等級,在政府牽頭下尋求合作伙伴。沈鼓選擇大工,主要在于大工具有技術優勢。雙方起初以項目委托方式進行合作,合作模式較單一,高校通過提供技術援助獲取報酬。2002年,為提升科研攻關水平,沈鼓在大工成立技術分中心,并以定期下發研發任務方式整合雙方技術資源。大工也借此成功申請并獲批“流體機械與工程”博士點,不斷完善自身學科發展。此時,大工依舊是以單一學科與沈鼓對接,雙方僅在技術層面進行財力、物力和人力資源交換,既存在具體任務、合作周期、資金等因素的制約,又在技術對接、日常管理、溝通交流中存在一定障礙,合作具有隨機性和不穩定性。由于當時的受益方主要為企業,并未真正實現優勢互補及利益共享,因此可認為雙方仍處于原始合作階段。由于本研究主要關注校企雙方如何從原始合作走向互利共生,故對該階段不作過多分析。
3.2.1 2006-2014年:共建研發實體——連續共生
21世紀初,國內過度依賴設備進口,沈鼓亟需提升產品質量并實現自主創新。同時,國家提出加快振興制造業并鼓勵企業及高校參與協同創新,高校也能在參與協同的過程中助力自身科學研究與人才培養,并獲取更多外部資源。2006年,沈鼓-大工研究院成立,雙方步入共建研發實體階段。校企適應性行為的搜尋—選擇—變異過程如表2所示。
在此期間,沈鼓與大工首先通過共生環境審視、自身信息考量,敏銳感知到用戶需求、國家政策支持以及自身技術短板,并通過共生伙伴篩選、共生關系形成,與大工以共建技術研究院形式持續合作與發展。校企雙方通過資源與規則選擇確定管理模式和專業人員,并在科研、管理、實驗等方面細化機制與制度,以課題組形式形成較穩定的合作關系,組織邊界不斷融合,共同破解前沿難題,推動科技研發,并助力高校人才培養和學科發展。隨著雙方信任程度不斷加深及管理制度不斷健全,校企間風險共擔、利益共享,逐步實現組織規則迭代與資源深度融合。在此階段,雙方邊界融合、互利互惠,形成穩定、持續的共生關系。同時,校企間財力、物力、信息以及管理資源彼此融合,為雙方帶來更多利益,并形成一系列有助于創新平臺良性發展的組織機制和組織制度,發生組織規則迭代。雙方均能從自身需求出發,并做到優勢互補,不斷提升彼此的互惠程度,風險共擔、利益共享,因此屬于互利共生階段。其適應性行為過程如圖3所示。
表2 案例典型證據援引及來源Tab.2 Evidences cited and sources of the case
圖3 共生視角下共建研發實體階段沈鼓大工適應性行為過程模型Fig.3 Adaptive behavioral process model of Shenyang Blower and DUT at the stage of constructing the R&D entity from the symbiotic perspective
3.2.2 2014年至今: 共建校企聯盟——連續共生向一體化共生轉變
隨著沈鼓從技術的“并跑者”逐漸轉向“領跑者”,國內用戶市場機遇與挑戰并存。同時,國家大力支持協同創新,高校參與協同已經成為新的使命與任務。2012年,大工與沈鼓聯合組建遼寧重大裝備制造協同創新中心,并吸引更多企業與高校加入。此時,校企適應性行為的搜尋—選擇—變異過程如表3所示。
表3 案例典型證據援引及來源Tab.3 Evidences cited and sources of the case
在此階段,沈鼓與大工感受到國家政策導向、資金支持、各類審核評估壓力及協同創新需求,通過共生環境審視、自身信息考量,雙方不斷完善共生關系,共同成立國家級協同創新中心,拓展創新平臺,通過不斷拓展邊界,開展全方位協同。在不斷完善的創新平臺上,雙方產學聯動布局,不僅產出更多研究成果,同時通過組織規則迭代,驅使高校科研生態不斷改善。當前,沈鼓與大工更是基于新目標任務開展深層次戰略合作,在實現資源深度融合的過程中創造了更多社會價值。此外,多方資源流入也有助于創新生態系統良性運轉。在共建校企聯盟階段,雙方資源融合從技術層面、組織層面上升到戰略層面,在財力與物資資源、人力資源、信息資源及管理資源、關系資源和戰略資源等方面都進行深度融合,是一種從連續共生向一體化共生轉變的過程。同時,雙方優勢互補明顯,利益高度耦合,制度不斷完善,管理更加成熟,在戰略層面共識性更高,并在價值層面達到統一,擁有共同信仰,實現價值共創,不斷提升互利共生程度。其適應性行為過程如圖4所示。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共生視角下校企深度融合的適應性行為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經過雙方形成與不斷完善共生關系,涵蓋搜尋、選擇及變異過程的適應性行為,最終實現資源與規則的深度融合。
4.1.1 搜尋過程
搜尋是校企深度融合的前提條件,是校企通過外部共生環境審視、自身信息考量獲取相關信息的過程。現有研究認為,搜尋有助于突破原有思維定式,獲得相關知識經驗,提升創新活動管理有效性并維持競爭優勢[18]。同樣,共生視角下的搜尋有助于校企共生單元更好地接收外部信息,進而通過審視自身信息制定方案、尋求共生伙伴、建立共生關系,共同突破創新瓶頸,促進創新要素深度融合。
(1)共生環境審視:種群生態學將外部環境視為組織成功或失敗的影響因素,對于創新主體而言,共生環境審視也是自身生存發展的必然要求。創新主體需要通過審視外部環境,明確自身所處狀態并分析潛在共生伙伴。當前,企業和高校時刻感受到外部市場、技術環境及政策環境的相關壓力。對于企業而言,其需要解構不同情境下的市場競爭狀況及用戶需求,從而明確自身面臨的技術問題并尋找到可能存在的共生伙伴。對于高校而言,一方面,高校需要識別相關政策信息以規劃自身戰略發展,明確學科發展方向,另一方面,高校也需通過企業間接了解市場需求,從而更加科學地履行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職責。
(2)自身信息考量:生物體在關注外部環境變化的同時,也會考量自身食物與生存空間充裕與否,正如企業基于外部環境獲得的信息審視自身資源狀況,分析技術問題,考慮是否需要調整未來創新戰略以及尋求共生伙伴。而大學需要結合外部環境對自身資源基礎、學科發展戰略等進行認知與定位,從而明確未來行動方向。
圖4 共生視角下共建校企聯盟階段沈鼓大工適應性行為過程模型Fig.4 Adaptive behavioral process model of Shenyang Blower and DUT at the stage of jointly constructing university-industry union from the symbiotic perspective
4.1.2 選擇過程
選擇是校企深度融合的必要條件,也是雙方形成共生關系的開始。穩定的組織模式有助于更好地整合創新鏈,匯聚不同主體優勢資源與創新能力。同時,組織模式不僅需要適用于校企雙方,還需與外部技術環境匹配,才能產生更多邊際效益[19]。因此,共生視角下校企深度融合的過程不僅需要選擇合適的共生伙伴,而且應結合外部環境和雙方情況選擇合適的共生模式以及適合雙方的組織資源與規則。
(1)共生伙伴篩選:并非所有的共生單元間都能建立關系,篩選合適的共生伙伴能夠為自身帶來更多資源并拓展生存空間。生態學中共生伙伴篩選是一個雙向過程,選擇主體同樣面臨被對方選擇壓力,這意味著各方要努力展示對方關注的優勢特征。現實中校企共生關系達成亦是如此,企業會選擇合適的高校進行協同創新,同時,高校也看重企業技術優勢與發展前景。雙方會根據彼此優勢完成需求匹配或是基于共同目標形成共生關系。正如早期沈鼓選擇大工的主要原因是大工在重大裝備領域的技術優勢,大工也需要通過沈鼓的技術平臺實現科技成果轉化,雙方能夠在技術層面達成需求匹配。
(2)共生模式選擇(完善):合理選擇共生模式是種群間協同共生的條件,且共生模式是可以逐步轉化的[12]。在分析外部共生環境及自身資源、技術發展狀況的基礎上,校企雙方基于自身實際需求與現有資源,選擇最有利于當下發展的共生模式。同時,隨著外部環境改變以及自身主觀意識、現實條件等變化不斷完善共生關系,向能夠形成更多共生能量的共生模式轉化。如沈鼓與大工從項目委托到聯合技術攻關,再到共建實體,形成校企聯盟,反映出雙方作用強度增大,關系更加穩定以及資源進一步融合。同時,選擇也意味著要挑選適合雙方的組織資源與組織規則。正如案例中所示,由于高校對前沿技術發展更有發言權,雙方經過不斷磨合,形成以高校為主導的技術研發模式;在管理模式上,由于高校的管理模式較松散,因此采用企業管理模式。通過選擇更合適的組織資源與組織規則,才更有利于雙方交互作用與價值共創。
4.1.3 變異過程
變異過程是通過雙方組織規則迭代、組織邊界融合及拓展實現資源深度融合的過程。Hannan &Freeman在探討種群生態時提出種群變異、選擇與留存。其中,變異是指種群中不斷出現新物種形態,使組織形態更加復雜;選擇是指某些變異可能更適合外部環境;留存則是指經過環境選擇后的組織形態能夠留存下來。種群生態學理論認為,環境是組織成敗的決定性影響因素。本研究在考慮外部環境的同時,重點考察創新主體的主動性。校企雙方在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同時,通過適應彼此,協同進化,產生更多共生能量,從而有利于自身生存發展并助力創新生態系統良性運轉。
(1)組織規則迭代:變異過程首先是組織規則迭代的過程。組織規則就如同生物體基因一般,在彼此的交互作用中發生變異,從而更加適應外部環境變化。通過對沈鼓與大工案例的分析可知,雙方通過多年合作與協同,不斷完善人才聘用及人事管理、考核監督、評價等方面的組織制度。同時,形成良好的溝通協調機制、激勵機制及風險分擔與利益分配制度等,使合作流程更加暢通,有利于創新成果產出。此外,自身的組織認知、價值觀念以及合作經驗等也在潛移默化中發生改變。總之,組織規則迭代是保證創新資源充分融合的重要條件,也是融合帶來內部性優勢的體現。
(2)組織邊界融合與拓展:共生體具有單個共生單元所不具備的結構與功能,并能夠拓展新生態位,而共生體的形成過程也伴隨雙方邊界的不斷融合與拓展。對于校企間形成的協同體亦是如此。在案例中,雙方在委托研發及聯合技術攻關時,組織邊界較清晰。到聯合成立“沈鼓-大工研究院”,以及后來的“重大裝備協同創新中心”掛牌成立,校企共同組建了全新的創新平臺,開放性和互動增強,雙方通過交流合作,增強信任程度,不斷優化各種體制機制,體現了組織邊界的內部融合過程;另一方面,雙方互利共生所帶來的示范效應能夠吸引更多校企加入,有助于擴大組織協同范圍,驅使更多校企創新主體建立聯系,也從外部擴展了組織邊界,體現了深度融合的外部性優勢。
(3)創新資源融合:創新資源融合既是變異過程,也是變異結果。首先,校企共生單元共生關系的形成與完善伴隨資源融合程度加深,同時,當雙方實現深度融合時,必然呈現互利共生狀態。從共生角度,對沈鼓與大工的合作/協同歷程進行階段化分析,可以得出,從雙方共生關系形成到完善過程中彼此投入的資源也從最初的人力、財力、物力資源逐步增加到信息資源、管理資源、戰略資源、關系資源等。隨著外部環境變化和自身發展目標、發展戰略改變,雙方不斷投入各類資源,同時,依靠內部制度、體制機制等顯性組織規則的不斷完善以及組織認知、價值觀念等隱性組織規則的不斷優化,校企雙方逐步形成連續共生及一體化共生狀態,從而實現不同類型資源的深度融合。
本文從共生視角解析沈鼓與大工深度融合的合作/協同過程,探討并構建校企深度融合的內在過程機理模型。校企在進行深度融合的適應性行為過程中,要充分審視外部的技術、市場及政策等共生環境,同時,基于自身資源基礎、未來戰略走向等內部因素,篩選合適的共生伙伴并選擇適合雙方的共生模式及所需資源,通過不斷迭代組織規則彼此適應,從而更好地實現創新資源與創新要素的深度融合。
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構建共生視角下校企深度融合的內在過程機理模型,如圖5所示。
圖5 共生視角下校企深度融合的內在過程機理模型Fig.5 Internal process mechanism of deep integration of university-industry innovation subjects from the symbiotic perspective
綜上分析,本研究提出以下命題:
命題1:校企深度融合過程是雙方形成并不斷完善共生關系的過程。校企深度融合具有互利共生特性,通過彼此的互相吸引與合作,雙方形成共生關系,并逐步完善共生模式,實現財力資源、物力資源、人力資源、信息資源、管理資源、戰略資源、關系資源等的深度融合,使之更加適應外部環境變化。
命題2:共生關系形成及完善的本質是校企適應性行為過程。適應性行為不是校企創新主體單獨行動的歷程,而是在雙方交互作用中彼此影響所塑造出的行為過程。適應性行為過程不僅能夠形成新的共生模式,同時,能夠產生更多共生能量,使雙方達到互利共生狀態。
命題3:適應性行為反映校企間相互依存的關系,這種關系驅使協同互動更加有序與完善。經過校企間不斷的搜尋、選擇、變異過程,雙方組織規則更加完善,創新資源得到深度融合。在當前強調產學研深度融合的情境下,適應性行為有助于提高高校對企業的適應程度,同時,企業在技術創新中更加依賴高校的基礎研究,雙方打通了創新鏈上壁壘,共同實現創新資源的深度融合。
命題4適應性行為變化是雙方組織規則不斷迭代的結果。適應性行為中的組織規則既包含顯性的規章制度、技術流程、組織機制,也包括隱性的認知模式、價值觀念、行為習慣與合作經驗等。適應性行為發源于舊有的組織規則,同時,適應性行為又會改變現有組織規則。校企組織規則不斷完善,不僅有助于自身更加適應外部環境,同時,能夠起到一定的輻射帶動作用,影響外部環境中同類種群生存和發展,有助于創新生態系統良性運轉。
本文從共生視角對沈鼓與大工的合作/協同過程進行解構,分析了校企深度融合的內在過程機理,得出共生視角下深度融合的內在邏輯并進一步闡明共生視角下深度融合的適應性行為過程。研究發現:①深度融合并非一蹴而就,需要雙方不斷適應彼此,建立共生關系并完善共生模式,直至形成互利共生(連續共生及一體化共生)狀態以實現深度融合;②校企間需要經過“搜尋—選擇—變異”三階段式適應性行為過程實現深度融合,而此過程必然需要改變自身規則并主動吸納對方規則,即規則迭代是雙方深度融合的關鍵所在;③上述規則既包括顯性的規章制度流程,也包括隱性的認知模式、價值觀念等。總之,校企深度融合的核心在于規則與適應,校企雙方只提供創新資源而不進行規則改變以適應彼此,難以真正實現深度融合。
對于企業與高校而言,在當前突出強調深度融合的情境下,校企雙方更應主動審視外部環境變化,尋找合適的共生伙伴,形成互利共生關系,加強創新鏈聯系。因此:①校企要強化認知,不僅要主動挖掘國家與地方政策信息,而且應基于自身需求及時調整戰略,積極參與校企深度融合,以獲取更多資源;②鼓勵校企雙方雙向選擇,并且選擇適宜的協同模式,充分調動企業和高校的積極性,爭取在資源與規則上均做到優勢互補;③要進行有組織的科研,在任務中增強彼此依賴性,完善自身規則,形成更多內外部優勢,實現資源深度融合。
本研究局限在于,采取單案例分析方法,且多使用二手資料進行分析,輔之以一手數據,未能深入挖掘雙方在合作/協同中出現的真正障礙,希望未來能夠進一步研究。同時,由于缺乏與其它案例比較,結論是否具有普適性仍有待商榷,可以通過其它校企合作/協同歷程作進一步分析與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