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靜
清華大學 藝術博物館,北京 100084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收藏了11件對襟女褂,按質地分為:緙絲1件、緞7件、綢3件;按色彩分為:青色7件、紅色2件、紫色1件、鐵灰色1件;其上的主體紋樣有:皮球花紋、散點折枝花卉紋、人物故事紋、十團花紋、海水江崖紋等;服飾中帶挽袖的共有8件,其中單層挽袖2件,雙層挽袖6件;另外,服飾中有9件對襟褂以鑲邊作飾,體現了清中后期以鑲邊為美的服飾裝飾特征。
我國傳統服飾的裁剪手法均以“十”字型平面結構為基礎,清代的服飾也繼承了這一古老的結構基因。圍繞“十字型平面結構”的“平整與統一”形成的獨具特色的“絲綢文明”文化生態,是中華民族服飾文化的重要符號之一。
館藏清代對襟女褂以前后中心線和通袖線為軸線裁剪制作而成(圖1)。古代的布帛采用傳統木織機織造而成,質地有緙絲、緞、錦、綢、羅、紗、妝花等。緙絲采用平紋織機織造而成,面料幅寬約30 cm。從傳統四大織錦來看:云錦采用大花樓提花木織機織造而成,幅寬約為78 cm;蜀錦采用花樓織機織造而成,幅寬約66 cm;宋錦采用提花木織機織造而成,幅寬約66 cm;壯錦采用簡單提花織機織造而成,幅寬約33 cm。這里提到的面料幅寬為一般情況下清代絲織品的幅寬,也就是指一匹織成面料的有效寬度。

圖1 “十”字形平面結構圖示
館藏11件對襟女褂,有9件采用4幅寬面料拼接制作而成,1件采用3幅寬面料拼接制作而成,1件采用2幅寬面料拼接制作而成。如“緙絲紅地‘連中三元紋’對襟褂”便是由4幅寬面料拼接的,正面開襟,故正面可見拼縫線為2條,背面可見拼縫線為3條,中1條,左右袖口各1條,面料幅寬約33 cm(圖2)。“鐵灰暗花綢地彩繡牡丹對襟褂”采用3幅寬面料拼接而成,正面、背面可見拼縫線都為2條,位于左右袖口,面料幅寬約73 cm(圖3)。“青緞地戧針繡十團花對襟褂”采用2幅寬面料拼接而成,正面無拼縫,后背拼縫為1條,面料幅寬約70 cm(圖4)。從布幅尺寸來看,館藏對襟褂面料幅寬33 cm左右的較為多見,面料幅寬70 cm左右的較為少見。

圖2 “緙絲紅地‘連中三元紋’對襟褂”面料幅寬拼接示意圖

圖3 “鐵灰暗花綢地彩繡牡丹對襟褂”面料幅寬拼接示意圖

圖4 “青緞地戧針繡十團花對襟褂”面料幅寬拼接示意圖
館藏對襟女褂的面料質地有緙絲、緞、綢(圖5~圖7),以緞地居多。緙絲源于域外的緙毛工藝,在唐代已有實物留存。宋人《雞肋編》有云:“承空視之,如雕鏤之象,故名刻絲。”[1]說明緙絲透光觀看就若被刀雕刻過,有點點光斑。清代是緙絲發展的第二個高峰,尤以乾隆朝為盛。當時緙絲得到了很大的發展,出現了緙絲加繡、緙絲加畫等新技法;在配色上也有所創新,出現了“三藍緙法”“水墨緙法”“三色金緙法”等。館藏的“緙絲紅地‘連中三元紋’對襟褂”,其鑲邊及主體花卉部分便采用三藍法緙織而成。三藍緙即采用三種深淺不同的藍色進行退暈處理,織造出的紋飾暈色過渡自然,具有典雅和諧的美感。此外,其鑲邊部分還采取了緙金手法。

圖5 緙絲組織質地及女褂局部示意圖

圖6 緞組織質地及女褂局部示意圖

圖7 綢組織質地及女褂局部示意圖
館藏有7件青色緞對襟褂。緞是一種織物組織紋理,在緞紋組織中,經線與緯線交織時,只能有一方以浮長的形式布滿織物表面,并遮蓋另一種均勻分布的單獨組織點。經浮長布滿表面的稱經緞,緯浮長布滿表面的稱緯緞。以緞紋組織為地的服飾,顯得尤為光滑亮麗。館藏有3件暗花綢地對襟褂。西漢時期綢作“紬”,是一種用平紋組織,由經、緯線一上一下相間交織而成的織物。暗花綢指的是在平紋地上起本色花的織物。以暗花綢為地的服飾,通過暗花的作用,在光線流轉中呈現出低調奢華、豐富細膩之感。
館藏對襟女褂的主體裝飾紋樣類型有皮球花紋、散點折枝花卉紋、人物故事紋、十團花紋、海水江崖紋等,結合服裝色彩,此類主體裝飾紋樣也是著裝者年齡特征、身份地位、審美風格的表現之一。
1. 皮球花紋
“皮球花”,即在圓形內裝飾花卉紋樣,似皮球狀,故名。館藏“緙絲紅地‘連中三元紋’對襟褂”的裝飾紋樣為“皮球花”,比較有特色的是,此褂的“皮球花”裝飾紋樣以散點方式布滿全身,故而又稱“遍地繡球”。主體紋飾以皮球花為基礎,由一圓、二圓與三圓構成,寓意“連中三元”。古人科舉時,在鄉試、會試、殿試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績,即可稱作連中三元;也有一種說法認為三元是指殿試的前三甲,即狀元、榜眼與探花。連中三元紋比喻學子在科舉考試中名列前茅,是對學業有成的祝福之語。“元”通“圓”,故“三元”通“三圓”。圓是一種重要的象征符號,圓既可指天空,又可指太陽,而圓月又代表了家人團圓,故圓在國人心中有著“圓滿”“飽滿”“和諧”等美好寓意。三元紋樣將“元”與“圓”兩者相融合,以圓為基本的圖案構成元素,再在圓內填充花果、幾何、銅錢等紋樣,構成豐富多變、靈巧活潑的皮球花紋樣,極具特色。
此褂裝飾的圓形皮球花紋,有的以一圓形式單獨出現,有的與二圓、三圓并置羅列或層疊相蔽,圓內飾有各式紋樣,如牡丹、蓮花、紫藤、萱草、水仙、雙蝶、瓜瓞、石榴等。皮球花的構圖形式有旋轉對稱式、中心對稱式、回旋式與自由式(圖8)。其因裝飾規律且變化多樣,顯得尤為活潑可愛,可見著裝者性格應較為開朗。

圖8 皮球花構圖形式
沈從文先生認為清代的皮球花紋樣源于宋錦,“或出于北宋的 ‘連錢’ 毬路錦的變格”[2]。馬未都則認為:“皮球花的形式來自東瀛日本,日本漆器上有這種紋飾,進入中國后被中國陶瓷工匠學習并加以利用”[3]。項海燕認為:“皮球花剛開始是宋錦元素與日本紋樣的結構布局相結合的產物。”[4]的確,清初大量仿制宋錦的出現,表明復古幾何裝飾風格對當時人的影響十分深遠,且雍正喜愛日本漆器,而此類皮球花紋樣便潛移默化地與本土的宋錦風格相結合,在宮廷匠人的學習利用和轉換之下,形成了清代獨特的裝飾風紋樣。此皮球花紋樣最早應用于瓷器之上,在清代中晚期,開始應用于服飾之上,并由宮廷轉向民間,裝飾風格逐漸多元豐富且有趣生動。
2.散點折枝花卉紋
館藏11件對襟女褂中,有4件(表1,序號 4、 5、 7、 11)以散點折枝花卉作裝飾,服飾身長在107~117 cm,在館藏對襟女褂中以散點花卉作裝飾紋樣的女褂身長尺寸均較長。散點折枝花卉紋指的是整體紋飾以散點形式分散排布于畫面之上,主體以折枝花卉為中心。折枝花卉紋樣以花枝形式出現,通常花頭有1~3個,大小有別,造型各異,層次豐富。折枝花與蝴蝶紋相組合,形成蝶戀花紋樣。折枝花與瓜果紋相組合,形成吉祥花果紋樣,取“多子、多福、多壽”之意。有時折枝花也與飛禽相組合,因繁花屬靜,飛禽屬動,動靜結合,能塑造出更加生動活潑的自然景象。

表1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藏對襟女褂匯總表
此件“青緞地繡折枝花鳥紋對襟褂”(表1,序號5)便是以散點折枝花卉中的花卉與飛禽紋相組合(圖9)。褂以黑色緞為地,彩繡“梅花、竹子、菊花”寓意“歲寒三友”;又以牡丹花、水仙花、芍藥花、桃花作裝飾,取“百花盛開、富貴華美”之意。蝴蝶穿梭于繁花之中,添加了動態之美。除了蝴蝶之外,還飾有“綬帶鳥”“黃鸝”,寓意“加官進爵”“雙宿雙飛”。古有“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之詠,可見在古人心中,黃鸝蘊含了對春天的期盼與贊美。此褂正、背面均有“兩只黃鸝”作裝飾,呈現出著裝者的惜春之情。
3.人物故事紋
“青緞地折枝花卉紋對襟褂”(表1,序號3)的主體裝飾紋樣為前胸、后背的“人物故事紋”(圖10),均先以3朵并蒂花卉連同枝蔓勾勒出6瓣輪廓,前胸團花內刻畫有庭院人物紋:一男子坐于榻上,榻后置屏風,屏風后有遠山,榻旁有湖石、松鶴及蓮花,蓮花下寥寥兩筆波浪,描繪出水塘一隅,塘內兩條金魚悠游;榻上的男子望向案幾旁的女子,一女子手持鵝毛扇望向男子,一女子立于其后微探身子手持書籍;案幾之上置有香爐,天上懸掛一輪彎月。整體圖案有松鶴延年、花月團圓、舉案齊眉之意,針法多為平針、套針、接針,造型多樣、配色豐富、針腳細膩。后背團花內刻畫有遠山、花卉、蝙蝠、柳樹,柳樹下有一男子正坐于船上,臨水吹笛,其下方有一漁夫正持竿欲釣魚,一旁蓮花盛放,其對面有一粉衣童子似被笛聲吸引,正回首凝神傾聽,周圍有紅色欄桿、藍色湖石與竹,表示童子正身處庭院之內,呈現出一派生動活潑,悠然自得之景。

圖10 “青緞地折枝花卉紋對襟褂”裝飾團花局部圖
前胸與后背的團花紋飾展現出不同的故事風貌,前胸團花塑造出庭院內花月相宜的場景,其中的神仙眷侶眉目傳情,充滿兒女情長;后背團花則塑造出自然風光與庭院人物相呼應的場景,充滿動感、韻律悠揚。衣身的其余部分則以散點排列的方式彩繡各式紋樣,有藤蘿、菊花、玉蘭、石榴、葡萄、蝙蝠、蝴蝶等紋樣,當取“枝繁葉茂、多子多福、吉祥和美”之意,其繡法細致,暈色自然,紋樣精巧,于莊重中透出活潑秀美。此對襟褂的整體風格較為簡潔,主要的裝飾元素便是前胸、后背的團花紋樣,人物故事紋豐富細致,具有觀賞性,也呈現了著裝者的心境。通身的小花寓意吉利,柔美嬌俏,可見著裝者應是一位秀外慧中的端莊女子。此類人物故事紋通常構圖自由,有戲曲人物、人物地景等;人物塑造細膩,故事情節感強,耐人尋味,反映出著裝者的生活趣味與繡織者高超的工藝水準。
4. 十團花紋
在清代服制禮儀規范中,通常團花的直徑與團花的數量都代表了著裝者的地位等級。“十團花”紋樣也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征。此件“青緞地戧針繡十團花對襟褂”(表1,序號9)圓立領,領口雙紐襻、直身、胸口一紐襻,加飾兩條劍形垂絳,下擺雙開氣,通身繡有“十團花”紋樣(圖11)。傳統龍鳳褂裙中有一種被稱“子孫帶”的裝飾與此劍形垂絳類似,當取“兒孫滿堂”之意。“十團花”由山石紋、牡丹花和仙鶴所構成,寓意“富貴長壽”,團花外間飾有“梅花、荷花、玉蘭、芍藥、海棠、瓜瓞”,寓意“玉堂福貴”“瓜瓞綿綿”。刺繡紋飾色澤雅致,暈染得當,花卉紋飾采用套針繡,蝴蝶采用反戧針繡,仙鶴羽毛用刻鱗針。套針即依照圖案紋樣一批一批進行繡制,后一批的線條必須插入前一批線條的兩線之中,這樣線條在套接時便不露針腳,極其自然。戧針有正戧和反戧,正戧指從圖案邊緣繡至中心,反戧指從圖案中心繡至邊緣。采用此種針法的繡品針腳平整,層次清晰。刻鱗針顧名思義,形似鱗紋,先按照鱗紋輪廓鋪地,在輪廓最寬處橫一針后,以短針將橫線扣成左右對稱的三角形,等距離用短針繡出鱗紋,多用來繡制動物的鱗羽部分。

圖11 青緞地戧針繡十團花對襟褂正背面示意圖
“十團花”紋樣,通常出現在女褂前襟、后背中心位置,左右下擺處、雙肩處和背面兩袖處。故而正面可見團花數為5,背面可見團花數為7,因雙肩處正背面通用,故通身為“十團花”(圖11)。館藏“石青緞地打籽平金繡花籃紋對襟褂”(表1,序號6)的主體紋飾為花籃紋,花籃中放置牡丹、芍藥、海棠、天竺果、菊花,以盤金繡制出花籃外形,雖并無圓形框定,但從排布方式來看,此服主體紋飾也符合“十團花”排布,前5后7,通身為10花,每個花籃造型呈現出類圓造型,故應屬廣義范圍上的“十團花”紋。
5.海水江崖紋
海水江崖紋指的是一種由水紋與山石所構成的圖案,常裝飾于服裝下擺處。龍袍下擺處就飾有“海水江崖”紋,取福山壽海、綿延不斷、萬世升平、江山永固等寓意。海水的構成要素有立水、平水。立水即“麗水”,婦女袍服中出現此種紋飾裝飾說明其身份地位較高,為隆重之服。立水的造型為曲線或直線斜紋,平水的造型為半圓或圓形,以曲線形式橫向分布。山石通常位于服飾下擺的兩旁及中央位置,由層疊的山峰構成,在平水紋之上。
海水江崖紋從清早期至清晚期發生了一系列的演變。“至清晚期,立水高度仍有增加,構成水腳的斜紋成為直線,直線的傾斜度仍有降低的趨勢。”“晚期的平水回歸程式化的風格,云頭式浪花,上面加半圓形整齊排列的波浪。”“晚期之山石基本上固定為一高兩低三座山峰,山峰表現出整齊和對稱,而失去巍峨陡峭的氣勢。山石之高度有所下降,而寬度略顯增加。山峰兩側有對稱的浪花濺起。”[5]
“青緞地繡折枝花鳥紋對襟褂”與“青緞地戧針繡十團花對襟褂”的下擺均飾有海水江崖紋(圖12)。“青緞地繡折枝花鳥紋對襟褂”的立水造型呈微曲形,立水與平水交界處以彩色如意云頭連綿綴飾,平水波浪紋中紅蝠及暗八仙若隱若現。此種立水與平水紋造型在嘉道時期多見,結合整體服裝風貌,此褂應為清中晚期產物。“青緞地戧針繡十團花對襟褂”的下擺則用包金線和包銀線以盤金針法繡出“海水江崖”。盤金線時用橘紅色絲線作釘線,使金色偏紅,呈現“紅金”效果;盤銀線時用淺黃色絲線作釘線,呈現淺色效果。兩相間隔,密排出立水的斜紋,立水紋造型幾乎呈斜直線,山石上下分兩層,飛濺的海浪左右對稱,平水波浪中沉浮著雜寶紋,寓意吉祥。根據此服海水江崖紋立水、平水以及山石的造型,可推斷此褂亦為清中晚期產物。
挽袖即外護袖,始于乾隆時期,流行至清末民初。清李斗《揚州畫舫錄》記載:“女衫以二尺八寸為長,袖廣尺二,外護袖以錦繡鑲之。”[6]這里指的便是挽袖。從結構上看,挽袖屬于可拆解結構,穿著時翻出在外。通常正面素凈,背面嵌滿裝紋飾,多采用刺繡裝飾,極為繁縟華麗。挽袖正面無過多裝飾的緣故有二:一是因為人們的行動所導致的,挽袖正面因常與衣身貼合,所以更容易出現磨損;二是在會客時,人們常會雙手呈交握狀,挽袖背面比正面有更多呈現于人前,故其背面裝飾多于正面。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所藏對襟褂中帶有挽袖裝飾的藏品共8件(表2)。其中雙層挽袖有6件,單層挽袖有2件。圖案布局方式包括密集式、自由式、散點式和框選式。挽袖裝飾手法多樣,紋飾題材豐富,題材組合有“蝶戀花”“庭院仕女”“吉祥花果”“人物地景”,取“花開富貴”“吉祥如意”“美景美物”“福壽三多”“大吉大利”“多子多福”“和和美美”等美好寓意。挽袖所采用的刺繡針法也非常豐富,有平針、戧針、打籽、套針、松針、刻鱗針、盤金等,展現出袖口裝飾的細膩華美。

表2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藏對襟女褂挽袖裝飾風格匯總表
“青緞地繡四合如意領對襟棉褂”的挽袖為“白緞地粵繡孔雀花鳥紋挽袖”(圖13),紋飾極其華美,分兩層挽袖。第一層為窄白緞地,先以金線盤繡底紋,以落花流水紋、龜背紋間隔排布將底布紋樣劃分為六個部分,其間有碎花紋飾,并于每區域中間做開窗紋飾,中間分別飾有“錦雞”“鳳凰”“梅花鹿”,取“錦上添花”“祥瑞和美”“福祿雙全”之意;第二層為寬白緞地,以金線制成落花流水紋,其間飾有竹葉、幽蘭,做出一大一小兩個開窗紋飾,大的開窗紋飾中間飾有一鳳鳥佇立于繁花叢中,有海棠花、菊花,小的開窗紋飾中間飾有蝶戀花紋飾。所用針法豐富細膩,有平針、盤金、刻鱗針、撒針、松針等。平針即齊針,指的是行針的時候從紋樣的一端到另一端直接繡出圖案,此挽袖花卉部分多以平針繡制而成。盤金繡即是采用金線圍繞紋飾進行勾邊處理,繡制時需兩針同時操作,一針圈定紋樣,一針用于固定,此挽袖底紋的勾勒均以盤金繡制而成,極其炫目華美。刻鱗針分為施鱗、搶鱗、疊鱗、扎鱗等,刻鱗針顧名思義,施針形似鱗紋,是繡制有羽鱗之物的針法,適宜表現飛禽背部的羽毛紋路,常與鋪針結合運用,這里鳳鳥的軀干部分便是采用刻鱗針繡制而成的。挽袖整體的紋飾類型是典型的粵繡。

圖13 白緞地粵繡孔雀花鳥紋挽袖局部示意圖
粵繡是廣東刺繡技法的總稱,是四大名繡(蘇、湘、蜀、粵)之一。粵繡含“廣繡”與“潮繡”兩大流派,其起源最早可以追溯至唐代。據唐代《杜陽雜編》記載,在永貞元年(805年),南海(今廣州市)貢奇女盧媚娘,其“能于一尺絹上繡《法華經》七卷,字之大小不逾栗粒,而點畫分明,細如毫發,其品題、章句無不具矣”[7]。在清代,因高宗詔令西方商舶只限入廣州港,故而廣州成為“一口通商” 的場所,中西方文化的交融極大地促進了粵繡的發展。粵繡配色鮮明,對比強烈,構圖熱鬧繁復,刺繡針法多變,大量使用金銀線,采用盤金、平金等繡法繡制繡品,常用開光手法,成品金光熠熠,整體繡作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粵繡常見的題材有“百鳥朝鳳”“孔雀開屏”“三陽開泰”“庭院仕女”等。館藏對襟褂中以典型粵繡作裝飾的有“青緞地繡四合如意領對襟棉褂”和“深藕荷暗花綢大鑲邊對襟褂”。
緣邊裝飾是咸豐同治以來最為流行的女服時尚裝飾,女服中的鑲邊裝飾可占服裝總面積的70%。所謂“邊飾”,其實就是用長布條或絳子花邊或刺繡花邊鑲嵌在服裝的邊緣位置,形成塊面或條狀裝飾,通常出現在服裝的領口、袖口、下擺、左右開氣部位。清初裝飾花邊較少且較窄,中后期開始,緣邊裝飾越來越華麗,逐步演變為身份地位的側面象征,因而出現了“三鑲三滾”“五鑲五滾”“十八鑲滾”等名目,導致衣服通身的底料變得越來越少,幾乎全靠鑲邊作為服飾主體裝飾,可見流行一時。緣邊裝飾手法按制作方式可以分為“鑲拼”和“鑲貼”兩種。[8]鑲拼主要用于門襟、袖口和下擺的鑲邊。鑲拼時先取布條,將其對折后先將一側縫份反面折燙,布料的緣邊正面需要進行刮漿處理,再將其與鑲邊條燙粘好,用暗針將鑲邊條與面布固定,然后將里面布正正相對,用回針縫合固定后燙平。鑲貼則是指將裝飾花邊縫貼于另一布料之上,一般采用刷漿粘貼,然后再用暗針固定。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館藏對襟褂中有緣邊裝飾的藏品有9件,其中3件以鑲邊作為主要裝飾手法,如“深藕荷暗花綢大鑲邊對襟褂”(表1,序號8),通身暗花雜寶紋綢地,整體裝飾全部依靠八如意云頭及大鑲邊完成,領口與下擺處各鑲嵌有6條邊飾,從內至外分為天藍地素緞包邊、黃緞地平針繡“百子鬧春”大鑲邊、紫色機織窄絳邊、天藍地素緞包邊、機織藍地花卉紋絳邊、機織白地雜寶紋絳邊(圖14)。由此可見邊飾有大有小,有主有次,充分展現出鑲邊的豐富華美。主體花邊為黃色緞地平針繡“百子鬧春”大鑲邊,共繡童子70余人,有舞獅、擎燈、敲鑼、撲蝶、下棋、折桂、課學、放炮、踢毽等情景;憨頭憨腦、壯碩飽滿的娃娃形態生動,趣味盎然。黃色的大鑲邊與深藕荷色暗花綢地形成強烈的色彩反差,自然亮黃色的鑲邊更為惹人注目。在主體鑲邊外,以天藍地素緞包邊作紋飾范圍圈定,有點類似“勾邊”。主體裝飾內的絳邊雖然極其窄小細長,但連續點狀的紋飾與藍緞面的光滑細膩形成節奏上的律動,豐富了鑲邊的層次,起到加強主體鑲邊的作用。主體鑲邊外的兩條機織絳邊,也完全依照主體鑲邊的造型,沿其外緣再做勾勒強調,使得大鑲邊部分更為奪目,充分展現出清代女裝繁縟華麗的裝飾特征,體現出鑲邊裝飾的獨特魅力。

圖14 “深藕荷暗花綢大鑲邊對襟褂”大鑲邊示意圖
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所藏的11件對襟女褂年代從清同治到清光緒年間,多為清代中晚期產物。其在形制上多以4幅寬拼接而成,每幅寬尺寸約33cm,有圓領6件,圓立領5件。色彩以青色為主,質地以緞為主。主體裝飾紋樣有皮球花紋、散點折枝花卉紋、人物故事紋、十團花紋、海水江崖紋。服裝的色彩與紋樣展現出著裝者的年齡特征、審美偏好及身份地位。褂多以雙層挽袖為飾,裝飾元素豐富,刺繡手法多樣,展現出挽袖作為清代女裝重要袖口裝點的流行風尚。鑲邊的裝飾也是清代女裝最具特色的裝飾手法,到了清末甚至出現通身均以鑲邊為飾的服飾,可見其時興。研究清代女裝實物,不僅能使我們更加直觀地了解當時人的社會禮儀、審美情趣與個性表達,也可拓寬我們對于傳統服飾的認知,有助于今人承上啟下地認識女性服飾的發展與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