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余
作為植物的母親,像日漸枯萎的黑洞
曾經,懷里的溫度是我童年的糖果屋子
一雙柔軟的手,在上學的翻山路上
替換乏味
我在路途碰見過一條倉皇的蛇
粗繭無言生長
佝僂的身體從地里探頭
輕盈,像遠去的飛雀一去不回
雪中困獸
這樣的場景并不遙遠
幼時,母親踩過一冬的大雪
為背簍里的麥子尋找著山下
遙遠的磨坊。而在一腳踩滑的意外里
一聲脆響從肘部傳來,大山
那時一句話也沒說
我想象不出這個年輕的婦女是如何
把背簍卸下,忍疼站起,拍雪
繼而把為家庭帶來面粉置換為
尋找能給自己接骨的赤腳醫生
我也無法想象
那時的山有多大的耐性
由著許多個這樣疼痛的動物走最險遠的路
而不肯把自己的背部放得
低一點,再低一點
黃土與黃河
伏在黃土層上涌動的河水
在地圖前坍縮成一道簡筆,如瘦蠶
亦如皺紋。水經故鄉來
波聲滿川時我摩挲且溫習著
河谷深處映回的灰色軀干、黑色眼睛
兩岸梨花曜月,投出焦黑的斜影
水從故鄉去,你在云下已成多年流過的
我所不懂的水。我也不懂云的眼睛
不懂隨云飛散的他日飛雪
而當光彩向空處綻開的一瞬
我一把抱回了錯置的人生往昔
也抱緊我老去時依舊流在黃土上的水
你有一個超越了事件的世界
當我走到別處時,希望把腳印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