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籠外

盧娜 周一澤

最近，綜合格斗這個小眾運動突然變得有些“吸睛”。一邊是電影《八角籠中》，這部王寶強主演、以真實故事改編的綜合格斗（Mixed martial arts，MMA）題材影片力壓阿湯哥的《碟中諜7》獲得口碑和票房的雙豐收，國內最有價值的MMA選手張偉麗也發聲為影片宣傳；另一邊是MMA超級粉絲、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和特斯拉CEO馬斯克“約架線下籠斗”，雙方還都聘請了專業教練進行特訓。

影視作品的熱映和現實中的大佬“對線”，一時間外界對綜合格斗的關注拉到了新的高度。拋開喧囂和虛構，我們不妨將目光投向國內，了解這項運動和它的發展之路。

電影《龍爭虎斗》中，李小龍（右）對戰洪金寶

相比拳擊、跆拳道、自由搏擊等其他搏擊格斗類項目，MMA是一項規則極為開放的競技格斗運動。其比賽場地被稱為八角籠，在比賽中使用分指拳套。賽事規則既允許站立打擊，亦可進行地面纏斗，比賽允許選手使用拳擊、巴西柔術、泰拳、摔跤、跆拳道、空手道、柔道、散打等多種技術，被譽為搏擊運動中的“十項全能”。

想在八角籠中拿到一場勝利，需要堅持以及勇氣，但在擂臺外，需要的是魄力、投入以及耐心。

有人認為，MMA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48年古希臘時期的第三十三屆奧林匹克運動會，在當時被稱為“潘克拉斯”（Pankration，亦稱古希臘式搏擊）。參賽者不僅需要擁有高超全面的武技，勇氣、心理素質和戰術安排也是比賽取勝的關鍵因素。

現代MMA全球化萌芽在1960年代，為其貢獻巨大力量的正是我們所熟知的李小龍。在當時，傳統武術界人士還是以拳套和寸止式競技作為訓練和比賽主體的時候，振藩國術館時期的李小龍就已經通過大量改良訓練工具和改進訓練方法，開始跨流派、跨領域的交叉訓練，被視為現代MMA的萌芽。在1973年上映的電影《龍爭虎斗》中，一開場，他與洪金寶那充滿劃時代意義的現代無限制格斗，將他所提倡的這一武術理念推向了新的高度。

1980年代，一些傳統的武術和格斗運動員在李小龍的影響下開始嘗試將不同的技巧融合在一起，創造出一種新的格斗形式。早期的綜合格斗比賽通常被稱為“無限格斗”（Vale Tudo），并在巴西、日本等地進行。

1993年，也就是李小龍逝世后的20年，世界第一次“終極格斗大賽”（Ultimate Fighting Championship，UFC）舉辦，其目的是“讓不同門派的武術家在最接近實戰情況的準無限制規則下進行比賽”。這里的門派與傳統意義上中國人所熟知的武當、少林不同，它是指不同的格斗類型，如：空手道、摔跤、拳擊等。

如今，UFC已成為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MMA比賽，并是世界公認的最具娛樂性與競技性的體育賽事之一。此外，成立于美國的貝拉托賽（Bellator MMA）、成立于新加坡的 ONE冠軍賽（ONE Championship）和成立于日本的雷神賽（RIZIN Fighting Federation）都是國際知名MMA賽事。

隨著這項運動影響力的擴大，也吸引了許多重量級的粉絲，比如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這位科技界的大佬從2022年9月開始做MMA訓練，不僅經常到UFC現場觀戰并在網絡發布自己的訓練視頻，還聘請華裔職業MMA拳手“影子”吳仲凱作為陪練。今年早些時候，他在加州舉行的巴西柔術比賽兩個組別比賽中獲金牌和銀牌。

近期，他和馬斯克之間的“格斗約架”引發了網絡關注。為了這次“約架”，扎克伯格聘請了UFC中量級世界冠軍伊斯利·阿迪薩亞和亞歷山大·沃爾坎諾夫斯基作為自己的教練備戰；馬斯克據說則接受了UFC傳奇拳手喬治·圣皮埃爾的訓練指導。截至發稿，這場全球矚目的PK還未開戰，但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場格斗是否真的會發生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MMA借此走進了更多人的視野。

MMA在中國起步較晚，此前，國內搏擊界流行的是“散打”。有專業人士認為國內最早MMA運動的象征是2005年舉辦的MMA賽事“英雄榜”，鼓勵國內及國際武林各派人士同臺競技。由于當時MMA在國內尚屬“冷門”運動，第一批參加英雄榜的選手幾乎都是散打、巴西柔術等其他運動的運動員。

中國第一位打入UFC賽事的選手是張鐵泉。1978年出生的他在內蒙古科爾沁左翼中旗的草原上長大，故而十分喜歡運動。初中時，張鐵泉開始跟隨老師練習摔跤，但是由于家境貧寒，一年后他被迫輟學回家，后又經朋友介紹開始接觸散打。在拿下諸多散打冠軍頭銜后，2005年他到北京學習巴西柔術，而自小就有摔跤基礎的他在柔術訓練中如魚得水，也為今后進軍MMA鋪平了道路。

以MMA 為題材的電影《激戰》和《八角籠中》

2005年，張鐵泉參加了當時國內的第一檔MMA賽事“英雄榜”，第一次出戰便通過降服戰勝對手。在此后的職業生涯里，張鐵泉在MMA的13場比賽12次首回合終結對手，其優秀的成績吸引了UFC的注意，并成功簽約。

2008年北京奧運后，借著“全民健身”的風潮，中國的商業格斗逐漸開始走上正軌。2010年，MMA賽事“武林傳奇”在香港成立，此前提到的張鐵泉便是從這個賽事成功進軍UFC。此外，目前活躍在國際MMA舞臺的明星選手李景亮也是通過武林傳奇成名。

2013年，由林超賢導演、彭于晏和張家輝主演的電影《激戰》上映，影片講述了張家輝飾演的落魄拳手和彭于晏飾演的落魄富家子弟結盟，一起沖擊MMA比賽的故事，在當年收獲了1.17億元的票房。同年成立的比賽 “昆侖決”被許多人認為是中國商業格斗賽事的天花板，不僅包裝時尚，賽制專業，還設有不菲的出場費。之后，中國的MMA賽事就進入了井噴式的爆發。當時，各路賽事百家爭鳴，高額的獎金、優秀的宣發制作也吸引了不少國際一線格斗巨星來中國參賽，頂尖運動員和教練員的入局帶來了新的技術交流，也讓國內運動員的水平突飛猛進。

2015年，中國綜合格斗聯合會（CIMMAF）創立，職責是整合、管理中國（含港澳臺）的MMA運動，授權俱樂部和運動員，使它更規范，更系統，同時為國際綜合格斗聯合會（IMMAF）輸送中國運動員。同年5月，CIMMAF組建了中國MMA國家隊，并前往塔吉克斯坦參加MMA亞錦賽。這是中國首度以國家隊形式出征國際綜合格斗大賽。

2017年，電影《八角籠中》原型“涼山格斗孤兒”事件引發社會關注。對這群大涼山的孩子來說，血濺八角籠的殘酷青春，遠遠好過在危險貧瘠的環境里迷惘的徘徊。打拳成了他們尋找前路的起點，是生存，是榮耀，也是改變命運的方式。原本，他們中有些人甚至連15塊錢的學費都交不上，但打一場MMA，他們就能得到幾千元的出場費，若是獲得金腰帶，還有可能拿到至少十萬元的獎金——2017年，涼山農村年人均收入11415元，這抵得上好幾戶人家一整年的收入。

近幾年，MMA越來越火，中國也成了世界各大格斗組織的“必爭之地”。UFC開始在中國物色選手，路德FC（ROAD FC）和ONE冠軍賽這兩家亞洲頂級MMA賽事甚至直接將比賽辦到了中國，使得這項運動漸漸進入大眾視野。國內開始出現更多原創MMA賽事，如“銳武終極格斗”“CKF中國功夫爭霸賽”“JCK戰覺城”等。

不只琳瑯滿目的賽事，中國的MMA運動員也開始大放異彩。2019年8月，張偉麗奪得UFC草量級金腰帶，成為中國首個，也是亞洲首位UFC世界冠軍；2022年8月，唐凱在ONE冠軍賽中奪下羽量級金腰帶，也是中國首條男子綜合格斗金腰帶；在2021年失去金腰帶的張偉麗在同年11月奪回UFC世界冠軍金腰帶。

不過，因起步較晚，MMA在國內尚屬小眾運動，在大眾認知度上，也和歐美地區存在較大差距。以社交平臺粉絲數為例，截至發稿，UFC官方推特粉絲數為1155.48萬，而其官方微博粉絲數僅為201萬?？梢姡陙黼m有張偉麗這樣重量級的明星選手讓更多國人知道了這項運動，也讓她成為了國內最具商業價值的MMA運動員，但對更多同樣站在八角籠里的人來說，仍然掙扎在每次出場費只有幾千元的均線上。只要這項小眾運動依然無法“出圈”，那張偉麗的成功便難以復制……

2019年，張偉麗奪得UFC金腰帶? ? 圖/視覺中國

唐凱在ONE冠軍賽中奪下羽量級金腰帶，也是中國首條男子綜合格斗金腰帶? ? 圖/ ONE冠軍賽微博

“我們在八角籠里展示女性的力量，告訴世界我們可以！”6月12日，在新加坡舉行的UFC 275輪比賽中，亞洲首位UFC世界冠軍、33歲的張偉麗花費不到10分鐘的時間，KO（擊倒）對手波蘭選手喬安娜·耶德爾澤西克，接受賽后采訪時，她霸氣發言道。

賽后，有業內人士透露，僅這次比賽，張偉麗的出場費大概在36萬美元，外加5萬美元的花紅獎勵。

而在2022年第四季度舉辦的終極格斗冠軍賽UFC281的賽場上，張偉麗戰勝原冠軍美國選手卡拉·埃斯帕扎重奪金腰帶。這場勝利給她帶來了66.7萬美元的收入——這一金額創造了中國MMA運動員單場比賽的收入紀錄，成為UFC中國身價第一人。

作為目前擁有國內最高商業價值的MMA運動員，許多人覺得張偉麗的榮譽來得“輕而易舉”。UFC資訊主持人陳思宇此前是國家健身健美運動員，與張偉麗相識已久，同張偉麗一起工作過。她坦言：“事實上張偉麗訓練得很辛苦。在比賽前稱體重分組別的環節，需要汗蒸后再運動，只為排出體內的水分。這些運動員流汗的時刻并不為大家所見。”

張偉麗是目前國內最具商業價值的MMA運動員? ? 圖/視覺中國

幕后的辛苦最終造就臺前的榮耀，張偉麗的爆火始于2019年。當年8月，在UFC格斗之夜157深圳賽中，張偉麗僅用時42秒就TKO（技術性擊倒）來自巴西的衛冕冠軍杰西卡·安德拉德，成為新科女子草量級冠軍，也是中國首位UFC世界冠軍。次年3月，她又擊敗喬安娜·耶德爾澤西克，成功衛冕金腰帶。

此后，這個可以稱得上中國最“能打”的女人，被視為“女性力量”的代表，火爆全網。在比賽中收獲的榮譽，也令其商業價值繼續攀升。這幾年，她相繼與海瀾之家、奧迪、京東、安德瑪、雅詩蘭黛、百事可樂等品牌合作，涵蓋快消品、汽車、運動品牌、美妝等多個品類。除此之外，她還參加了多檔綜藝的錄制，比如《吐槽大會》《拳力以赴的我們》《送一百位女孩回家》等。參與這些綜藝節目也進一步強化了她身上的個性標簽，對其商業價值起到了反哺作用。

事實上，在商業代言領域，搏擊運動員的商業價值在逐步顯現。此前，MMA運動員——愛爾蘭“嘴炮”康納·麥格雷戈就曾登上過《福布斯》統計的全球收入前50名的運動員榜單第一名（2020年5月1日至2021年5月1日期間），超過足球明星梅西、C羅，以及NBA球星詹姆斯。然而總體來看，高收入運動員還是以大家熟知的籃球、足球、網球等運動為主。即便是中國綜合格斗界“最值錢”的張偉麗，和谷愛凌的20多個商業合作相比，其代言數量實在不算高，但事實上她們背后的商業操盤手是同一個——美國最大的娛樂和體育經紀公司巍美（Endeavor），理論上并不存在運作能力上的差異。

同為各自領域內的頂尖運動員，明顯的商業價值差異，其根本原因還是在于項目的大眾程度。采訪中，多位受訪者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這一話題：和籃球、足球相比，格斗搏擊運動在國內依然是一項小眾項目，無論是賽事舉辦還是普及程度都比較少，尤其MMA，是小眾中的小眾，“所以整個圈子都缺少專業的體育經紀人”。

郭家名是一名退役MMA運動員，獲得過包括“中國MMA綜合格斗超級聯賽”“精武門”“武林籠中對”在內的國內重要賽事金腰帶，目前在北京經營一家MMA訓練館。在他看來，以MMA為代表的格斗項目在推廣上有比較大的困難，“大家一聽格斗啊，搏擊啊，第一反應就是很暴力，很難提起去了解的興趣，這就已經把觀眾篩走一批了”。

他告訴筆者，把目前國內各種比較有名的MMA賽事加起來，基本上每半個月就能有一臺MMA比賽，而國內一名成熟的MMA運動員一年參賽量在六七場，一年靠打比賽能得到的收入一般在十一二萬元人民幣。

ONE冠軍賽羽量級綜合格斗選手馬嘉文

他解釋說：“這是扣除生活費之后的實際收入，因為國內的MMA俱樂部不像足球、籃球俱樂部那樣配套完善，他們大多不提供食宿，所以簽約的運動員要自己承擔這方面的開支。如果是沒有簽約俱樂部的選手，除了食宿自理，還要自己承擔聘請教練、陪練/助理、康復訓練師等工作人員的費用。”

ONE冠軍賽羽量級綜合格斗選手馬嘉文目前就是一名“個體戶”。1996年出生的他原是一名專業摔跤選手，獲得過不少冠軍。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從十一歲進少體校開始，我聽過最多的評價就是‘有天賦’”。2014年，18歲的他離開體工隊，加入天津K1-Club綜合格斗搏擊俱樂部，次年簽約“ONE冠軍賽”，并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正式開啟了自己的MMA生涯。One冠軍賽由ONE冠軍賽集團主辦，2011年成立于新加坡，目前是亞洲范圍內最具影響力的搏擊賽事之一。近年來，在一些體育IP榜單中，ONE冠軍賽已經可以躋身TOP10。在2021年的全球累計電視覆蓋面中，ONE冠軍賽排名第四，僅次于東京奧運會、歐洲杯和歐冠。

從2016年8月到2018年6月，馬嘉文在ONE冠軍賽取得四連勝的佳績，被拳迷們親切地稱為“中國大炮”。然而，就在他以為職業發展一帆風順的時候，坎坷降臨了。先是手部意外骨折導致短期內無法打比賽，再是為了幫隊友出頭，年輕氣盛的他和俱樂部鬧起了不愉快。最后，在雙重因素的作用下，他和俱樂部之間發展到了解約的地步。

解約走人和遲遲未能痊愈的手部傷勢讓馬嘉文一度心灰意懶，他決定暫時離開賽場“靜一靜”。在離開賽場的19個月里，他開設了屬于自己的俱樂部，還完成了婚姻大事，從一個純粹為熱愛而打拳的男孩成為了一個需要撐起家庭的男人。

他告訴筆者，僅靠比賽的出場費，國內大多MMA選手是無法養活自己的。如果不是明星選手，每次的出場費只在幾千元，“所以大多人都還要去做健身教練，或者開拳館教人打拳；稍微有些名氣的可以做做直播，參加一些綜藝錄制或者是影視作品拍攝”。

不過，相比經營俱樂部的千頭萬緒，以及商業活動上難以避免的人情世故，還是直來直去、充滿血性的八角籠更讓他自在，于是2020年1月，23歲的他選擇重返賽場?？上У氖牵约骸皢胃伞毙枰紤]的事情太多，無形中分散了他的精力。作為小眾運動的MMA難找高水平陪練，教練的流動性大，外加對手臨時提出更換比賽時間，種種因素加在一起，都影響了他的備戰狀態。那一次，他不光輸掉了比賽，還因在被對手擊中短暫失明的過程中，誤把前來查看他情況的裁判誤當成了對手，下意識來了一記膝十字固，被拳迷和網友調侃為“史上降服裁判第一人”。

他回憶說，那次比賽之后，最大的感受是“難為情”和“后悔”。

“當時眼睛什么都看不見，只覺得手臂寒毛上過來一陣風，我想著比賽還要繼續啊，就趕緊把人給鎖了。結果一下子圍上來一堆人，告訴我搞錯了，我鎖了裁判。當時就覺得沒臉見人了，比賽的心態也壞了。賽后看回放是挺后悔的，賽前覺得贏面挺大的，因為我對自己的摔跤地面很有信心，但實際上場之后只想著直接拼拳。因為我以前打拳不喜歡纏抱和游走，覺得那樣打起來不好看，贏得也不夠爽，但現在想想，一場比賽最重要的還是結果，只要在規則允許的范圍里，打得是否好看還是次要的，所以我也在不斷調整自己的格斗風格。”

這次比賽之后，疫情在全球的影響進一步擴大，大量賽事停辦，許多MMA運動員都沒了打比賽的機會，連賺出場費都辦不到；健身場館也因疫情防控政策時不時歇業，副業是健身教練或者自己開拳館的選手收入也大幅縮水。

為了家庭和孩子，在過去近三年里，馬嘉文想盡辦法為自己“開源”，“這兩年直播帶貨和健身課程都挺火的，本來我就開了俱樂部教大家打拳，所以教課我還是比較熟悉的，就嘗試了一下。另外還在B站、抖音之類的平臺開了賬號，做一些MMA的科普，內容基本上是根據平時上課時候學員咨詢比較多的問題，我去根據一些比賽視頻講講技術動作”。

開始接觸直播后，馬嘉文對如何提升大眾對MMA的認知度有了自己的感觸。他不無感慨地表示：“我們需要更多像張偉麗這樣的明星運動員，她的價值不僅體現在賽場上，對整個行業在國內的發展有很大的作用。她身上有明顯的個性標簽，這是大多國內運動員缺少的。大眾會因為成績知道你，但要記住你、喜歡你，要靠運動員自己打造有魅力的個人形象。比如大家喜歡姚明，一部分原因也是他場外說話很幽默，很有意思?！?/p>

2021年的時候，馬嘉文參與了One冠軍賽與東方衛視、咪咕體育聯合出品的綜藝節目《颯！武力拳開》的錄制。此番“觸電”讓他進入了更多人的視野，“史上降服裁判第一人”的稱號也再度被舊事重提，不過現在的他已經對這件多少有些讓人難堪的往事“看開了”。

“如果這件事能逗樂大家，而且能讓大家記住我，那某種程度上也是好事。現在不是都流行這么說嘛——‘出圈了’?！彼詭ё猿暗匦α?。

談到未來的規劃，他表示：“還是要把事業的重心放到訓練和備戰上，因為疫情原因，沒機會跟高水平的選手交流，多少有些荒廢了，拳感也還要慢慢恢復。幸好我還年輕，還有機會，除了希望能早點找回好狀態，我還希望盡快能簽個靠譜的俱樂部，全靠自己一個人實在很分散精力，沒法完全投入?！?/p>

自小在體校磨礪的馬嘉文并不愿過多講述所謂的困境，但透過只言片語的信息，筆者依然捕捉到了他的些許失落。作為一名“個體戶”選手，這位教練們口中“極有天賦”的運動員，目前在UFC上海精英訓練中心擔當陪練，只為能以更低的成本換取更好的訓練場地和實戰對手。這家國內目前最專業的格斗訓練中心位于上海市靜安區萬榮路的新業坊內，占地面積達8640平米，是UFC拉斯維加斯總部訓練中心的三倍，但其目前不對公眾開放，只有憑工作證或邀請函才可入內。

UFC 精英之路上海站的比賽現場 圖/ 視覺中國

此外，這家由全球頂級MMA賽事主辦方UFC運營的場館還承擔了為UFC“選秀”的功能——舉辦UFC“精英之路”錦標賽，而精英之路的最終勝者會與UFC簽約，進入這一全球范圍內最頂尖的MMA賽事。今年5月底，精英之路第2季第一輪的賽事沒有在第一季的賽事舉辦地新加坡繼續“開戰”，而是首次登陸中國，來到了上海。據了解，這次5月底舉辦的UFC精英之路錦標賽中有4個男子量級、各8位MMA選手在錦標賽中展開較量。其中共有12位中國選手出戰八角籠，最后益扎等7位中國選手憑借自己精彩的表現，在各自量級的錦標賽中脫穎而出，并將亮相8月27日在新加坡舉行的半決賽。

中國MMA選手閆5aa7c0b4a0d0a2907ba0666f57bde901b651da7d49f9d923be7ef2d7e6ccc722曉楠（左）在UFC精英訓練中心備戰? ? ?圖/視覺中國

為了給來自亞洲的新秀更多的機會，與精英之路錦標賽同時舉行的還有4場UFC非錦標賽。與錦標賽不同，非錦標賽是為了讓選手進行訓練和磨合，以便在未來的比賽中更好地發揮實力。UFC錦標賽是來自亞洲的頂級MMA新秀獲得UFC合同的最佳途徑，側重點在于名次，非錦標賽側重選手展示。不過，在非錦標賽中打出強勢表現的選手同樣有機會獲得專業人士的肯定，為自己爭取到UFC的一紙合同。此前，中國輕重量級拳手張名揚便是在比賽中首回合KO對手，直接簽約UFC。

事實上，精英之路的“落滬”，不僅為許多中國選手提供了寶貴的機會，也讓國內MMA賽事的商業化運作有了參考對象。如今，國內本土賽事IP也在找尋自己的出路。比如“昆侖決”的商業版圖涵蓋賽事運營、版權、廣告、影視節目制作、場館運營、運動服裝、格斗游戲、線上格斗教育平臺、線下搏擊健身俱樂部等。

此外，大眾健身領域，這項運動也正逐漸被大家接受。教育培訓、場館運營、搏擊用品、搏擊賽事等，都在成為搏擊產業探索的方向。開辦了訓練館的郭家名就表示現在搏擊課程很流行，私教課費用也高于普通的健身運動，市場上也涌現出一些專門針對搏擊運動的俱樂部。此前為了開俱樂部轉型當教練，他還專門接受了專業培訓。

他向筆者介紹說：“現在我俱樂部的學員男女比例在3：7。男學員一般都是35歲以上的，大多都是體檢報告出了問題才想到來健身，因為真正對格斗搏擊有興趣的男孩子，早就進體校了。但是女學員各個年齡階段的都有，今天打打拳，明天練練瑜伽，這對她們來說是一種健康的生活方式，也是自我提升的渠道。”

“MMA在國內發展的時間短，還需要更多的推廣，讓更多明星運動員出圈，通過影視和綜藝讓普通人也了解這一行，以后肯定會越做越好?！彼錆M期待地說。

在全球范圍內，亞洲、歐洲、北美市場的MMA發展境況并不相同。其中，美國是MMA發展最好的國家，商業模式較為成熟。

在美國的MMA商業模式中，繞不開PPV模式。PPV即Pay Per View（按次計費），國內一般翻譯為家庭付費購買，這是搏擊運動賺大錢的基礎。目前這一市場主要存在于美國、日本和英國。法國和德國也有部分網絡付費購買市場，但是其市場的容量遠遠不能和美國相比。以UFC為例，在PPV播放時每場賽事根據時間標注期數編號，在2006年的UFC第52輪比賽上，兩位后來入選UFC名人堂的選手，“冰人”查克·利德爾對蘭迪·寇圖爾的比賽吸引了30萬名PPV觀眾，這個數字是第UFC 40的兩倍。之后的UFC 62達到了50萬人，UFC 66則達到了里程碑式的100萬付費收看者。

UFC歷史最高的PPV售賣次數是2018年由康納·麥格雷戈領銜的UFC229，多達240多萬次，總共創收了8640萬美元的銷售額，另外，UFC229也刷新了UFC歷史上最多現場觀眾人數記錄20034人，以及最高門票收入記錄1719萬美元。

美國之所以PPV盛行，和其有線電視的發達、觀眾普遍接受是分不開的。就跟中國當下領先世界的手機移動支付優勢一樣，是一個單獨成立的“國情環境”的爆發。

雖然同為發達國家，但日本直到1990年代后半段才為了2002年的世界杯，鋪設了高清有線電視系統，所以日本和中國一樣，也有著對付費觀看的抵觸。

有受訪者直言不諱地表示：“國內搏擊賽事商業化和國外相比還有差距。像UFC賽事，在國外看一場線上直播就要幾十美元甚至上百美元，線下賽事也是座無虛席，一場甚至可能觀眾在上萬人。但在國內，100多元可以看一年了?！憋@然，這一模式在時下的中國并不能行得通。

在電視時代，中國MMA比賽在地方衛視還有過“昆侖決”“精武門”等具有商業價值的節目，一度停辦過的“英雄榜”則曾在央視播出過，但圍繞搏擊類運動難以避免的“暴力”“流血”“尺度”等討論也始終不斷。2019年之后，央視體育頻道除了拳擊比賽外沒有播出過其他搏擊運動。業內人士指出，這和部分搏擊類項目在暴力尺度上較大，且“進入地面纏斗環節后，畫面并不好看”有關。

目前的MMA比賽主要依靠互聯網傳播，UFC與咪咕體育深度綁定，嘗試付費點播、免費公開比賽片段、選手花絮等內容。“總之，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我們愿意用優質的產品，慢慢培養用戶的習慣。”UFC高級副總裁張卓麟在采訪中表示。

據他透露，目前，UFC跟各個地方的電視臺或網絡媒體平臺簽約，將比賽內容打包出售，推動UFC世界范圍內的傳播。2018年，ESPN與UFC簽訂5年版權合約，花費15億美元。此前有媒體報道，2016年，UFC與中國的網絡流媒體PPTV簽署了一份為期5年的轉播協議，這份5年合同的總額約值5000萬美元。到了2021年，UFC轉和咪咕體育合作，把在中國的版權價格提高到了1億美元，但并未對外透露具體的合作年限。

任何一項運動的茁壯成長都需要土壤。UFC官方資訊節目主持人陳思宇接觸過許多國家的選手，深受觸動：“以巴西選手為例，我覺得他們身上都有一股‘猛勁兒’，在他們眼中沒有第二名，眼中只有冠軍這個目標。MMA比賽對一部分選手來說是謀生的手段，而對于來自貧困地區的他們來說則是改變命運的契機。就我所知，當一個村子里出現一個有名氣的MMA運動員后，幾乎整個村子的人都對MMA充滿熱情，希望也通過MMA改變自身的命運?！?/p>

這一點，在電影《八角籠中》似乎也得到了共鳴?！坝袕垈悺⑻苿P、李景亮這樣的運動明星是好事，可以讓人們更多關注MMA，繼而吸引更多的人關注、參與這項運動中，MMA的產業才會繼續發展?！标愃加钫f道，她希望能有更多的中國MMA明星誕生。

UFC明星選手李景亮（右）與粉絲合影? ? 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