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二叔“劉鄧”

劉敦杰

憨二叔“劉鄧”是村里一個又憨厚又傻氣可笑的人物。因為沾了“劉鄧大軍”的光，大伙兒都管他叫“劉鄧”，比他小一輩的村里人也都開玩笑似的叫他“鄧二叔”。據老輩人講，“鄧二叔”在剛生出生的時候又白又胖，很惹人喜愛。他的娘逢人就夸他長大了一定會娶個好媳婦。

哪知道，成年后的“劉鄧”長得丑極了：兩只眼睛深深地陷進眼眶子里，鼻孔向上翹，大嘴撇得就像舀油勺子。他說起話來，聲音從鼻孔里發出，“嗡嗡，嗡嗡”的，讓人聽不清楚。他那麻袋包式的五短身材，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的，活像個旱鴨子。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鄧二叔”已是三十多歲的大齡青年了，看著人家小青年都談戀愛，說媳婦，他眼饞得要命。為此，他學著城里小青年的樣子，在村里率先梳起了“大洋頭”，穿起了喇叭褲，換上了尖頭皮鞋，戴上了蛤蟆鏡，還在修表店花幾塊錢買了一塊老掉牙的破“鐘山”把自己裝飾了起來。為這，有些愛開玩笑的小媳婦經常打趣地說：“‘劉鄧啊，你真俊！”他聽后總是美滋滋的。也有的姑娘明知道他的手表不轉，還逗他玩兒，說：“‘劉鄧，你看看你的表幾點了？”只要問他，他總是先抬頭看看日頭，再裝模作樣地看看表，然后說：“再差二十分鐘就十一點了……”若是碰上陰天下雨什么的，有人問他幾點時，他就沒有辦法了。他窘著通紅的臉，用手拍拍手表，只知道“嘿嘿”地傻笑。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鄧二叔”一直沒有娶上媳婦。一天，馬荒村一位走村串戶補鞋的姓高的老嬤嬤說要給“劉鄧”說媳婦，“劉鄧”聽了別提有多高興啦！老嬤嬤說，有個姑娘認識“劉鄧”，是鄰村的，人長得很漂亮，她愿意嫁給他當媳婦。“劉鄧”聽了，咧著嘴，心里樂開了花。從此以后，他天天下午什么活兒也不做了，專等著高老嬤嬤忙完補鞋的活兒后，用小推車推著送她回家。送回家后，他又是給她挑水又是給她劈柴，什么活兒都干。

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了好長時間。一天，“劉鄧”著急地問：“大娘啊，我天天送您，您什么時候領著我去相媳婦啊？”老嬤嬤聽了，故作為難地說：“我也很著急的呀！不瞞你說，她那個頑固的老爹不同意。我現在正給你介紹著另一個姑娘呢，她人更好，長得白白胖胖。可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還要耐心地等著啊！”

聽高老嬤嬤一說，“劉鄧”就不好意思再吭聲了。于是，他就一天天地盼著、等著，每天下午依舊用小推車送高老嬤嬤回家。

村里幾個女人故意問他：“‘劉鄧啊，高大娘給你說的媳婦叫什么名字呀？”“還沒見面呢。”“劉鄧”說。“哈哈哈哈……”女人們前仰后合地大笑起來。“那是高老嬤嬤哄著你玩兒的！你這個傻‘劉鄧呀！還天天把她當親娘似的！”

“劉鄧”頓悟過來后，一天傍晚，他一氣之下把高老嬤嬤放到半路就回來了。“劉鄧”雖然是個笑料，但是個好人。他人不壞，心眼兒好，淳樸、善良、勤快，山里人所有的傳統美德他都有。

一直以來，不管是誰，需要他的幫忙，他總是有求必應。鋤地、施肥、打墻、蓋屋，總少不了他的份兒；生產隊看坡、看場、修橋、補路，第一個考慮的就是他。他從不嫌臟累，不心疼力氣。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生產隊解體了。為了生存，沒上一天學的“鄧二叔”也跟著時代步伐，學做起了小買賣。從此，他頭戴一頂草帽，脖子上掛著條破毛巾，推一破車，走村串戶，吆喝著回收廢舊物品，好掙一點兒錢和他年邁的老爹過日子。他天天早出晚歸，有時黎明時分才回家。有一次，在半夜回家的路上，他被一輛拉水泥的拖拉機撞倒在公路邊的深溝里，導致小腿骨折，出院后在家躺了好幾個月。

平時，他的日子過得很清苦，實在讓人可憐。十多年前，我還在村子里居住的時候，就經常送些東西接濟他。如今我不在老家居住了，見“鄧二叔”的機會自然也就少了，但我還是常常念他，也偶爾去看望他。每次，我去看他老人家，他總是眼含淚花，緊緊地握著我的雙手，久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