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鈺婷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科技傳播使得科學從“科學家”的科學變成了“全社會”的科學。在大眾傳媒時代,媒介的局限使得傳受雙方之間多為單向傳播,傳受雙方的地位也較為固定,傳播者皆是專業新聞組織或者是社會機構,接收者大多為大眾。但隨著互聯網的發展,科技傳播使得媒介多樣化,傳受雙方的地位在傳播過程中也會不停互換,整個傳播結構更加高效,新聞業也走向液態。技術不僅改變了傳播方式,還反促自身的普及和發展。
人類的發展離不開技術,但是技術發展到何種階段也取決于人類的需要。馬克思·韋伯將人的理性分為工具理性行為和價值理性行為,[1]工具理性行為主要告訴人們如何去理解世界和改變世界,價值理性行為則注重價值,告訴人們為什么要這樣做,只有兩個有效統一才能實現終極價值——知識和智慧。人工智能是計算機、數學、社會學、倫理學等學科的交叉學科,[2]可以對未來社會的發展趨勢進行預測。隨著人工智能技術不斷發展,傳統新聞業原有的封閉格局被逐漸打破,技術的引入使得新聞生產的全流程被迫打破再造。正如萊文森所言,技術如同一把刀子具有雙面性。技術在給媒體新聞生產帶來創新和便利的同時,一些早已存在的問題與尚未顯示的隱患也隨之而來。[3]
數據分析預測用戶需求,多元主體延伸記者觸角。過去以受眾調查為主要方式的新聞反饋具有一定的滯后性和較低的參考性,因為它收集的往往是在事件結束后的反饋,最快也只能針對下一次事件來進行調整。而在大數據加持下,媒體可以通過對用戶喜好、習慣等方面的分析,提前獲知用戶的信息需求,拓展新聞的來源點。例如新華社的“媒體大腦”,從五億網頁中梳理關于“兩會”的輿情熱詞,并在15 秒內制作出一條視頻新聞。[4]通過監測分析可以篩選出影響力最大的熱詞,了解受眾關注熱點和新聞需求后有針對性地生產新聞,提高用戶黏度。
在智媒時代,隨著去中心化傳播模式的逐步發展和“中央廚房”式新聞生產模式的興起,新聞采集的主要對象不再局限于記者本身,一切技術都是人體和感官的延伸,用戶、傳感器、智能設備等也成為信息來源之一。通過物聯網傳感器采集的數據、新媒體平臺用戶生產的信息及用戶本身的個人信息數據皆被機器采集應用,增加了信息數據的直接抓取,逐漸實現新聞信息自動化采集。另外,制作新聞節目前,節目組可通過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發布相關話題,通過大眾參與評論進行大數據的抓取和分析了解觀眾喜好后再確定節目主題,這樣可以極大地保證節目收視率。
智能生產增強新聞時效,算法助力提高新聞效率。寫作機器人作為智媒技術的一種,和傳統記者寫作模式不同,智媒技術在新聞內容生產階段能夠利用數據進行資料分析比對,協助新聞人進行創作,甚至可以推測事件未來發展趨勢,在突發災難、體育比賽、經濟新聞中應用廣泛。如《人民日報》在2021年全國“兩會”期間推出“智能創作機器人”,記者只需要攜帶5G 信號熱點即可實時生成新聞作品,[5]實現對“兩會”的報道,提高新聞生產效率的同時解放生產力。
在特定的領域中,算法新聞擁有比一般新聞更高的時效性與準確性,可以有效節省記者采訪新聞收集資料這一類簡單重復工作的時間,使新聞記者有更多時間去做高難度的工作。算法也可以幫記者尋找新聞線索,提高新聞生產效率,如BBC 開發了一款名為Date Stringer 的應用程序,記者可通過該程序監控不同數據庫的實時更新變化,在必要時給予記者線索提示。[6]
現如今,傳統媒體時代的“中心化”格局已經轉向為大數據時代“去中心化”格局,傳統記者編輯在新聞生產中獨有的“傳播者”角色被逐漸解構,“把關人”角色被逐漸削弱,海量的信息和多媒介的內容呈現形式對編輯的人工地位也提出挑戰。智媒技術的應用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當前的把關難題,通過算法的高效篩查能夠減少編輯的人為差錯,智能協作機器人也能提高新聞生產效率。
多維坐標關聯內容與人,智媒傳播強化場景沉浸。算法推薦是指以用戶的個人信息、內容偏好、社交關系等多維定位描繪用戶畫像,并為用戶提供與自身需求更契合的信息服務。在算法推薦技術尚未成熟之時,新聞媒體的信息傳播是以“大眾”為單位,將具有普遍性的新聞進行全國傳遞,但也會因忽視個人偏好而無法獲得較好的傳播效果。在智媒時代,算法推薦技術快速發展,個人的興趣愛好得到了重視和滿足,用戶可以私人訂制喜歡的內容。知乎平臺通過用戶登錄APP 的在線時間段、搜索內容、點贊文章以及關注話題和博主等方面進行用戶畫像,并向用戶推送他們感興趣的文章。在信息爆炸、新聞過載的今天,智能算法承擔起“分發者”的責任,幫助用戶選擇更合適的信息,提供更優質的個性化服務。
傳播技術的多樣化使得新聞內容呈現方式也更加異彩紛呈,視、聽、觸等多種感官的融合為用戶帶來沉浸式體驗,輔以VR 和AR 等技術的運用,可以使觀眾以“第一視角”去觀看新聞,帶來強烈視覺沖擊和現場感的同時還能激發同理心,實現傳播效果最大化。在傳統媒體時代,人們只能通過報紙、廣播、電視獲取信息,但現在通過短短一分鐘甚至幾十秒的視頻就可以了解一條完整的事件,甚至可以通過VR 等技術滿足人們進入“現場”了解事情全貌的要求,從多維度去“真聽真看真感受”,了解新聞事實。2019年全國“兩會”期間,央視網首次在主題主線報道中運用“VR+AR”實現全景沉浸看報道,[7]報道通過VR 技術建構出一個虛擬的超現實場景,選取車站、街道、港口等現實場景,利用AR 技術將2019年新的民生建設目標映射在上面,給予受眾創新性的觀看體驗,并簡明扼要地向受眾展示了政府工作報告。這種虛擬現實場景的構建突破了時空的局限,奇觀化的表現達成了新的傳播效果。
數據采集下的隱私困境,侵犯用戶信息。大數據記錄著用戶使用物聯網留下的所有行動軌跡,在信息爆炸時代,全球產生的數據越來越多,數據背后蘊藏著巨大的價值利益。用戶享受著推薦算法、人工智能等物聯網技術帶來的種種便利,但新聞的個性化分發是在抓取用戶個人基本信息、使用習慣、隱私愛好、社交關系等數據的前提下實現的,這一切都要以數據的二次加工為前提,在此過程中,用戶數據隱私也相應地會暴露,可以說大數據下沒有絕對的隱私。在5G 時代,網絡通信和響應速度愈來愈快,萬物互聯已不再是空談,但由于對物聯網設備安全性的忽視,極易使得設備被攻擊,為了追求經濟效益不加克制地濫用技術權力則有可能引發用戶的隱私風險。
工具理性下的程序寫作,導致“信息繭房”。在智媒時代,傳統媒體的議程設置功能被算法技術取代,改變了新聞的分發模式,同時算法取代了傳統專業媒體人的“把關者”角色。算法推薦迎合用戶喜好,看似既滿足了用戶的個人需求,又提高了用戶的滿意度和使用效率,但實則存在許多倫理風險。
第一,算法往往由程序員設計運作,但他們都沒有經過新聞素養的訓練,也未學習過新聞相關理論知識,并不了解新聞價值和新聞寫作的終極目標。這意味著算法推薦可能僅僅出于技術考慮和工具理性,可能會陷入過度迎合受眾的泥沼,生產出不良新聞。為了贏得受眾,媒體開始通過煽情化、標簽化的話語來制作新聞,而忽視了新聞專業主義的價值。由于“機器人新聞”代替“人類記者”進行自動化新聞寫作,技術的優勢使得新聞生產效率大大提高,報道速度大大提升,報道形式更加多樣,呈現多維度全景式報道。對于商業媒體而言,收益大于產出是他們的終極目標,因此,社交媒體和互聯網公司會不滿足于只占據各自分發的渠道,而是會逐漸去掌握用戶的所看所得,再加上新聞生產過程中其他媒介運營商等部門也會參與其中,用戶最后會成為被權利工具宰割的對象。此刻,另一個價值理性便會被忽視掉,因此,如何協調二者關系并達成終極價值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第二,算法推送的內容同質化,逐漸導致用戶只會追求與個人意愿相同的新聞,長期以來可能會導致“信息繭房”。用戶不愿意去了解與自身觀點相悖的內容和觀點,長時間如此便很難達成社會統一價值觀,也不利于社會的和諧與穩定。在信息時代,意見領袖會對先行收到的大量信息進行加工與解釋,然后再傳達給其他受眾,由于解釋通常基于意見領袖的個人經歷、價值取向等因素影響,并非完全客觀。因此,若意見領袖為了迎合網絡用戶群體而不顧新聞事實和道德底線發布不實或者偏激的信息,很可能會導致其追隨的網絡用戶群的價值觀發生偏移,激發群體不滿,很難與其他群體進行有效溝通和交流。同理,個人所處的社群也會對用戶產生重要影響。倘若媒體一味依賴算法推薦技術為用戶推送新聞,贏得點擊率,而不承擔輿論引導的主體責任,傳播社會重要事件和主流價值觀,就有可能陷入過度追求經濟利益的泥沼,更可能會引發群體極化和社會分化等社會問題。
第三,AI 虛擬主播具有時效性強、精準性高、成本較低、性價比高、不受時空限制、應用場景廣等優勢,逐漸應用于新聞報道中,但相比真人主播的新聞報道,也存在局限性。首先,AI 虛擬主播面部表情和肢體語言都較為生硬,缺乏自然人的溫度,缺少情感表達,難以引起情感共鳴,所以更多的應用在單向播報活動中。其次,AI 虛擬主播形象重復,缺少個人魅力,如《長江日報》的“小晴”和“小江”等AI 形象被大量媒體使用,但不同場景和環境下的AI 人物被賦予不同語言風格,難以形成統一鮮明的個人形象。對于受眾來說,反復出現的AI 形象,既會減少用戶的新鮮感,更會降低用戶的期待感,導致對AI 虛擬主播的關心度不高,難以像撒貝寧、康輝一樣憑借個人魅力和報道風格被觀眾喜愛和認可。[8]
技術、資本、算法都是人創造的,皆為人所用,只有人才是真正的傳播主體。智媒時代主體性式微使得社會風險和隱患不斷積累,因此,需要在原有傳統倫理規范上結合現狀進行重塑,筆者認為其解決路徑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明確新聞生產環節責任主體。智媒時代新聞生產大概分為“前饋采集—算法寫作—個性分發—多元呈現”四個環節,若要使技術更好地服務于新聞從業者,則需明確每一環節的責任主體,保證新聞質量。在數據采集環節,應查清信息來源,保證新聞來源的真實性和數據的有效性;在算法寫作環節,應把控好新聞價值取向,不一味地追求點擊率而忽視新聞價值,要體現人文關懷;在個性分發環節,除了基于用戶畫像、受眾習慣等深層次的需求,還需結合社會重大事件、社會價值觀等方面通過技術手段避免用戶陷入“信息繭房”,將新聞傳播倫理規范嵌入技術使用中,促進良性發展;在多元呈現環節,應結合新聞內容有針對性地選擇技術支持,力求多元化呈現,給用戶帶來沉浸式感受。
重視價值理性,達成終極價值。當下對于技術的使用多偏向對工具理性的追求,而忽視了對價值理性的思考。因此,在運用智能技術時首先要明確人的主體和地位,強調規則與邊界;其次,要對技術公司和程序員灌輸新聞倫理規范和人文精神等價值理論,保證人工智能傳播的良性健康發展;最后,還需加大對技術的投入,優化其不足,生產出更優質、具備新聞價值的正向內容,正確引導。
提升用戶媒介素養,養成批判思維。面對海量的網絡信息,網民應該培養辨識能力和批判能力,不在未知事情緣由、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隨意評論和抨擊他人;積極對自身行為所造成的后果進行承擔,做自己的第一負責人;樹立正確的媒介使用觀,從自身出發選擇媒介和技術,不被媒介反向馴化,保持思辨和理性,生產正向優質的新聞內容。
智媒技術對新聞生產的影響要辯證的來看待,針對涉及媒介倫理的部分人們可以通過對技術的使用范圍、使用主體、技術監管、第三方監督等方面來進行優化。通過以“道”馭術、以“律”規之、敬畏倫理、以人為本等,實現“人機共生”的協調關系。
從麥克盧漢對于印刷術“控制”的批判到電視時代拉氏對于大眾“麻醉”的憂思,技術的發展總是伴隨著令人欣喜的進步和無可避免的難題。正如梅塞尼所說:“技術本身是手段和工具,使技術成為善和惡的,是創造和使用技術的人。”智媒技術的確為新聞生產帶來了進步與變革,但人們也不能被蒙蔽于技術革命創作的“烏托邦”之中,要在“技術熱”下進行“冷思考”,充分了解機器的優勢與不足,才能掌握更多作為“人”的主動權,讓技術真正成為“時代的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