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砂礫上的宮殿

顏強

“姆巴佩威脅退出巴黎圣日耳曼”，這是讓人厭倦的話題。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改變。

基利安·姆巴佩的合同進入最后一年時，巴黎圣日耳曼認為會發生什么？他們真的相信這名眼高于頂、從來都是自己決定自己前程的球員，會對任何俱樂部保持忠誠？盡管他從未離開過，但他會堅定不移地走到俱樂部主席納賽爾·赫萊菲的辦公室，高高興興地簽下一份續約合同嗎？

梅西走了，走的時候還要開一槍，明確表示已經和巴黎球迷關系破裂；內馬爾一直在離開的路上，與各路豪門有一搭沒一搭地調情，不管是沙特的俱樂部，還是過往的皇馬、切爾西或其他。姆巴佩是“巴黎三圣”里最重要的那一位。他本就是一個巴黎孩子，然而，鬧騰得最多的往往就是這樣的孩子。

已經有不少巴黎圣日耳曼球員和俱樂部工作人員表示，他們對這一切煩透了。按照法國媒體說法，“巴黎三圣”里，內馬爾是最容易對付的。對，就是那個生日聚會每年要開三天的內馬爾，那個每年都能在年底參加里約狂歡節的內馬爾，那個在布吉瓦爾舉辦的喧鬧聚會上被當地市長描述為“非常煩人”的內馬爾。

幾十年后，人們回想起這一段職業足球歷史，肯定會有一個“能源資本”的足球概念，曼城、紐卡斯爾聯隊乃至稍早的切爾西，都是大肆投入、購買頂級球員的代表。不過，在投入之外，他們都有所得：曼城在2023年的三冠，切爾西更早地兩度登頂歐洲，紐卡振興了一個被遺忘的英格蘭北部足球重鎮。而巴黎呢？除了花錢，花最多的錢，爭取最大牌的球星之外，他們還有什么？

巴黎和倫敦一樣，本是20年來世界足球人才出產最豐富的富金礦區。1998年和2018年，兩屆世界冠軍法國隊，國家隊的大量球星，都生長在巴黎及周邊地區。巴黎圣日耳曼坐在金礦之上，投資卻指向巴黎之外的人才。

所以，巴黎圣日耳曼俱樂部因為姆巴佩“不忠”，對他進行道德指責，其實很荒謬。姆巴佩在故鄉巴黎除了贏得可能幾輩子都揮霍不完的金錢之外，他甚至是這個俱樂部體制的受害者。這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然而他的天賦被浪費了。過去6個賽季，姆巴佩在法甲聯賽中打進148球，并沒有讓他感覺自己正在成為世界上最佳球員。一方面，在最重要的歐冠，巴黎這種前場球星各自為政的踢法缺乏戰斗力；其次，最優秀的球員必然要和最優秀的對手較量，而巴黎在法甲根本沒有對手，因為在基本投入上，巴黎超出其他法甲對手太多倍。

姆巴佩還能在國家隊展示自己，例如卡塔爾世界杯用8個進球贏得金靴獎。然而，將他和2018年世界杯對比，姆巴佩個人進步并不明顯。

巴黎圣日耳曼的卡塔爾老板們并不在意姆巴佩能否成為金球獎得主，可他們絕對在意球隊能否奪取歐冠。只有登頂歐洲，才能證明卡塔爾這種不計成本的投入足夠有價值，他們走的仍然是一條“俱樂部揚名——俱樂部所有者揚名——最終實現產業轉移”的路徑。可是，在俱樂部揚名這第一步上，卡塔爾的資本帶來的并不是一個可以睥睨歐洲的新豪門，反倒是一個不得不供養著一群壞脾氣或者壞生活習性的明星俱樂部。

這種純金元俱樂部既不重視本土化，又不著力打造新的俱樂部文化，一切都以花錢投入為手段，最終剩下的只有花錢的能力了。如今姆巴佩要走，俱樂部留不住，想找凱恩這樣的替代者，但其他球星除非圖錢，否則未必愿意來巴黎荒廢青春，這個金元俱樂部走上了一條只有錢的窄路。巴黎周邊，一年又一年都有大量年輕足球天才涌現，卻未必能得俱樂部所用。惡性循環的風險已經誕生，純粹以重金雇傭軍的形態，哪怕巴黎能有一年奪取歐冠，巴黎當地的球迷，甚至圣日耳曼這個巴黎周邊大區的球迷，都未必認同俱樂部的做法。這家俱樂部會變成一座砂礫上的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