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曼
(安徽新華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 合肥 230088)
當前,中國已進入全新的歷史時期,如何使世界更了解中國、如何推行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如何使中國影響世界,皆是“一帶一路”背景下文化外宣的重要使命。 中國文化“走出去”是國家戰略,翻譯作為對外傳播的一種方式是我國對外宣傳的重要手段,中譯外是“向世界說明中國,實現中國文化與世界文化的匯通和融合,完成中國文化‘走出去’時代重大使命的途徑之一”[1]。
謝天振教授在?譯介學?一書中指出:“‘譯’即翻譯,‘介’的重要內容是傳播,翻譯文本的產生只是傳播的開始,在它之前還有選擇譯什么的問題,在它之后還有交流、影響、接受、傳播等問題。”[2]譯本的接受和傳播受到國家外交關系、意識形態、詩學、翻譯規范、贊助人、翻譯政策、讀者期待、傳播渠道等諸多因素的限制[3]。 文化譯介的一般規律是從強勢文化流向弱勢文化,近年來中國綜合國力的增強和國際地位的上升為中國文化對外譯介創設了極佳條件,廣大翻譯工作者要抓住契機,積極探究如何能最大限度地跨越文化、心理和語言障礙,向西方讀者講好中國故事,助力中國國家形象建構。
林語堂堪稱中國文化譯出的先驅,他對翻譯原文本和翻譯策略的選擇都極具匠心,選擇性地譯介了一系列以性靈、幽默、閑適為主題的優秀作品。他以中西文化融合的文化觀解讀中國文化,以通俗、具象的方式用英文再現中國文化,引導西方讀者感悟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扭轉了西方世界對中國的成見和歪曲認識。 林語堂對外文化譯介的成功案例,對當前中國文化對外傳播及構建中國軟實力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筆者通過文獻查詢統計出自2000 年至2022 年5 月,收入中國學術期刊全文數據庫的論文中以“林語堂譯介”為主題的論文有91 篇。
首先,林語堂譯介研究的研究視角呈多元化狀態,包括格式塔審美心理模式、目的論視角、接受美學視角、跨文化交際視角等。 許春翎在?古典文學作品英譯中的格式塔意象再造闡釋——兼評林語堂譯介?浮生六記?中的審美體驗?中,運用格式塔審美心理模式對古典文學作品英譯的審美過程進行研究,結合林語堂最負盛名的譯作?浮生六記?中譯者的審美體驗和格式塔意象再造做個案分析[4]。王晨婕在?從目的論視角解讀林語堂英譯?論語?中的“叛逆”現象?中指出,林語堂在英譯?論語?過程中采取編譯的形式,重排原文篇章結構和增刪內容,是基于一定的翻譯目的,即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向西方社會通俗地介紹儒家思想的精髓和塑造孔子文化形象[5]。 馬明蓉在?論接受美學與Moment in Peking中國文化負載詞的漢英譯介?中從接受美學的角度分析了小說里中國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方式[6]。
其次,林語堂譯介研究的研究對象多樣化,包括林語堂譯介內容選擇研究、翻譯策略研究、林語堂譯作在他國的譯介和影響研究等。 翟紅梅和張德讓在?翻譯適應選擇論與林語堂英譯?浮生六記??中,用翻譯適應選擇論,以譯者對需要的適應/選擇為視角,分析林語堂英譯?浮生六記?[7]。 夏婉路在?譯作的普世價值與譯介的有效性——林語堂編譯?孔子的智慧?對典籍英譯之啟示?中,以林語堂的編譯作品?孔子的智慧?為個案研究對象,考察了林語堂編譯?孔子的智慧?的內外動因和具體策略[8]。 邢以丹和陳煜斕在?民族意識下的不同文化認知及多重闡釋——20 世紀三四十年代林語堂文本在日本的譯介?中指出林語堂文本20 世紀三四十年代的譯介經歷了最初的平靜、后來的繁盛,最終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并分析了背后的原因[9]。
縱覽前人的研究成果可以發現,國內學者大多選擇從傳統翻譯理論視角研究林語堂的翻譯活動,聚焦于探究翻譯行為本身,相關研究已趨于成熟、難出新意。 然而,通過梳理文獻不難發現,目前國內學者從譯介學的角度對林語堂文化譯介進行解讀的研究較少,既缺乏宏觀領域的理論架構,又罕見微觀領域的剖析論證。 此外,研究對象不均衡,部分著譯如?浮生六記?英譯本、My Country and My People(?吾國與吾民?)和Moment in Peking(?京華煙云?)吸引了大批研究者,相關研究成果豐碩,而如?幽夢影?英譯本等作品卻備受冷落。 此外,其中多數研究關注的仍然是作品語言翻譯的層面,即“譯”,鮮觸及“介”。 因此,筆者順應時代背景,以譯介學為理論支撐,梳理林語堂文化譯介的主要貢獻,剖析林語堂的譯介觀,并在此基礎上歸納總結林語堂文化譯介的模式,為實現中國文化“走出去”提供借鑒。
20 世紀初期,大多數西方人對中國有隔膜,有誤解,他們對中國和中國人的認識大部分是歪曲和變形的認識。 有些西方學者基于對中國不成熟的了解便著書立傳,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對中國形象的歪曲和誤讀,這種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體系亟待打破。
20 世紀20 年代以前,在外來強勢文化的作用下,中國盛行的一直是“拿來主義”原則指導下的“譯入”翻譯,而為了打破西方對中國的偏見,林語堂主張“譯出”翻譯,大力倡導并堅持“東學西漸”的文化觀和“送去主義”的譯介觀。 首先,林語堂“送去主義”的譯介觀體現在他創造性的譯介方式上——以中國文化為基調,輔以西方讀者喜聞樂見的呈現方式。 他既是文學譯者也是文化譯者,在譯介過程中身兼譯者和創作者雙重身份。 他采用翻譯式寫作的方式系統全面地向西方世界譯介了大量中華民族的經典文史哲作品,經過林語堂個性化重構的文學和文化作品獲得了西方讀者的廣泛贊譽和認可。 其次,林語堂“送去主義”的譯介觀還體現在他審時度勢的譯介主題選擇上——他能合理地選擇中華民族所特有的且極富魅力的文化內容譯介到西方世界,超越了傳統譯者“隱身”的狀態,凸顯了他作為譯創者的主體性選擇。
?吾國與吾民?和?生活的藝術?是林語堂直接用英文創作的旨在向西方介紹中國和中國人的代表作,兩部作品全方位地向西方讀者展現了中國的文學、藝術、生活等方面,以及中國人的人生觀、自然觀、家庭觀、文化觀和悠閑理論。 此外,他創作的英文長篇小說包括?風聲鶴唳??京華煙云??啼笑皆非?等,英文傳記作品包括?蘇東坡傳??武則天傳?等。 與此同時,林語堂還翻譯了不少關于中國古代文化的經典著作,相對系統地介紹了中國傳統的儒道文化思想,主要以具象、通俗的方式向西方讀者譯介了孔子、孟子、老子、莊子等先賢哲人的名篇名作,包括?中國的智慧??孔子的智慧??老子的智慧?等。
林語堂進行文化譯介主要采用跨域書寫和創造性翻譯結合的模式。 他擁有雙重身份,既用英文直接創作講述中國文化和中國故事,也承擔了中國經典著作的外譯任務。
林語堂具備清晰的讀者意識,他熟悉西方讀者的文化背景、閱讀習慣和內在需求,寫作內容常常以聊家常的口吻輸出,而非講學姿態的學理探究。在用英文直接創作時,林語堂十分重視主題和內容的選擇,他充分考慮了西方讀者的文化心理和閱讀期待,向西方讀者輸出中國人追求的智慧人生和藝術生活,旨在打破西方讀者對中國的舊印象。
林語堂的成名作?吾國與吾民?,無論從創作時機還是選題角度上來看,都非常契合時代背景的需求。 在美國作家賽珍珠的邀請和幫助下,林語堂充分考慮了西方讀者關于中國文化的認知結構,選擇創作了這部以中國人的性格、中國人的心靈、中國人的信仰為主題的作品。 在當時的美國,高強度的工業化發展帶來的快節奏生活讓美國人不堪重負,作品中輸出的享受自然與人生的觀念恰恰滿足了讀者的閱讀期待。 彼時美國人對中國的認識還停留在男人皆留辮子、女人皆裹小腳的刻板印象層面,這本書的面世打開了西方世界了解真實中國的大門。 這本書的成功不僅得益于選題準確把握了海外市場的需求,還得益于賽珍珠丈夫沃爾什所在出版社的營銷助推。
一部關于中國生活哲學的作品大獲全勝,更加激勵林語堂繼續創作,接下來他創作了基于中國道家哲學無為、灑脫的?生活的藝術?,系統地向西方讀者介紹了中國人的閑適生活哲學,來醫治西方人的“現代文明病”。 這本著作一方面填補了西方讀者對中國人生活觀的認知空白,另一方面還從中國的悠閑哲學視角反觀批評了美國高度工業機械化所造成的人的異化[10]。 林語堂再一次精準地把握了西方世界關于中國文化的興趣點,1937 年?生活的藝術?出版后曾蟬聯暢銷榜首長達52 周之久。
林語堂的譯介作品呈現了譯者鮮明的主體性選擇,即著眼于普通英語讀者的大眾化、通俗化的道路,采用面向目的語文本和讀者的翻譯策略。 在?論翻譯?中,林語堂曾對翻譯主體、翻譯客體、翻譯過程及翻譯批評標準進行過詳細論述。 他提倡句譯,認為譯者應遵從“尋常作文之心理”,無字字對譯之必要。 因此,他對原著進行創造性翻譯,即對原著進行編譯、夾述夾譯、歸化處理等。 這些行為看似違背了傳統翻譯觀“忠實”和“對等”的原則,卻使得譯作在目的語群體中接受度大大提升,廣受目的語國家讀者歡迎,在譯介中國文化方面起到了先驅作用。
在他的諸多譯作中,只有?浮生六記?和?莊子?兩部屬于傳統意義上的全文翻譯作品。 他的翻譯中更多采用的是融合了編輯、創作和翻譯的創造性翻譯活動。 林語堂基于目的語讀者的接受視域,對諸如?論語??道德經??莊子?等大量國學典籍進行了大刀闊斧的“再創造”,大膽跳出原來的編寫體例,略去了對目的語讀者吸收文化信息構成障礙的部分內容,按照主題對原文內容進行文本重組,使其成為主題明確、結構完整、邏輯連貫的可讀性極強的通俗文化讀本。 這種創造性的編譯取得了良好的文化傳播效果,達到了預期的傳播目的。 林語堂還對唐代傳奇、宋元話本、?西廂記??聊齋志異?等中國傳統經典作品進行了“故事新編”,滿足了西方讀者對東方文化的好奇心,取得了很好的傳播效果。 此外,?京華煙云??風聲鶴唳??蘇東坡傳?等幾部小說傳記也存在著融“編+創+譯”為一體的形式。 其中?京華煙云?這部小說從創作意圖、故事結構和語言內容等方面都存在編譯的痕跡,作品的女主角姚木蘭身上體現出的灑脫、明理和練達的多重性格得益于林語堂對儒道思想的體悟。 在他的筆下,姚木蘭融合了多部經典作品女性形象的典型特質,包括?紅樓夢?中林黛玉的多情慧性、薛寶釵的豁達才德、?浮生六記?中蕓的溫柔浪漫等。
林語堂是帶領中國文化走向世界的先驅人物,他的著譯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中西方文化的隔閡,扭轉了西方讀者對中國人和中國文化的固有成見。 總結起來,林語堂譯介的作品在海外備受歡迎的主要原因包括:緊抓海外讀者的社會心理需求和閱讀期待,有選擇地輸出傳播中國文化;深諳中西文化異同點,具有超高的英文創寫能力,“編+創+譯”多管齊下;海外營銷團隊在作品選題、出版、推廣等方面的全過程有效助力。 21 世紀是多元文化共存共榮的時代,也是我們審視中國文化、有效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時代,譯創工作者們要選擇適合“走出去”的原文本,勇于打破傳統翻譯觀對“忠實”和“對等”的強調,積極助力構建中國國家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