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的國際經驗與政策建議

加快提升數字金融素養，成為數字經濟時代擺在各國和地區的相關管理部門和從業機構面前的緊迫課題。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重視消費者數字金融素養建設。本文梳理了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的國際經驗，并就提升我國消費者數字金融素養建設提出了政策建議。

隨著金融科技的廣泛普及應用，金融服務覆蓋半徑和觸達范圍日益擴大，之前被傳統金融體系所排斥的消費者越來越多地被納入數字金融體系。但這些處于長尾市場的消費者群體往往在金融知識、風險意識、數字技能方面還存在欠缺，面對快速迭代創新的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時，更容易遭受數字鴻溝、技術性金融排斥、網絡金融欺詐等方面的沖擊。鑒于此，加快提升數字金融素養，成為數字經濟時代擺在各國和地區的相關管理部門和從業機構面前的緊迫課題。

數字金融素養的界定

以往金融素養（Financial Literacy，簡稱FL）和數字素養（Digital Literacy，簡稱DL）往往被視為兩個獨立的概念，但在數字經濟時代兩者應該緊密結合起來，消費者不僅需要具備傳統意義的金融素養，也需要具備數字素養。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和機構開始使用數字金融素養（Digital Financial Literacy，簡稱DFL）的概念。2016年，二十國集團（G20）提出了《G20數字普惠金融高級原則》，其中的原則六強調了金融素養的重要性，鼓勵根據數字金融服務的特性、優勢和風險，提升數字技術基礎知識和金融素養。里昂斯（Angela C. Lyons）和卡斯-漢納（Josephine Kass-Hanna）（2021）為金融素養、數字素養和數字金融素養提供了一個包含五個核心維度的概念框架，以考查三者之間的區別與聯系，主要包括：（1）基本知識和技能；（2）意識和認知，即知道可獲得的金融產品和服務、數字產品和服務；（3）實用知識，知道如何獲取和使用它們；（4）決策（包括金融態度和行為）；（5）自我保護（包括消費者保護和數據安全等）。在該分析框架下，從基本知識和技能到意識，再到掌握實用知識，決策和自我保護是層層遞進的關系。

普惠金融聯盟（Alliance for Financial Inclusion，簡稱AFI）認為，數字金融素養是一個綜合概念，涵蓋金融素養、金融能力和數字素養三個維度。根據普惠金融聯盟成員的經驗，數字金融素養的概念涵蓋：（1）對數字金融服務的認識，以及獨立使用相關數字金融服務的能力；（2）對數字金融服務相關風險的認識，以及在使用數字金融服務時防范這些風險的能力；（3）對相關消費者保護和補救機制的認識，以及在需要時尋求保護和補救的能力。普惠金融聯盟將數字金融素養定義為：為安全地使用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并根據個人面臨的經濟社會環境按照自身最佳金融利益決策所需要的知識、技能、信心和能力素質。

歐洲銀行管理局認為，數字金融素養是金融教育的重要方面，包含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知識、數字風險和防控意識兩個要素。數字金融素養需要對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具備基本了解，消費者應了解手機和個人電腦等數字渠道的存在，對通過數字渠道提供的支付、網上銀行、機器人顧問等金融產品和服務有所認知，同時對可能涉及的網絡安全、數據泄露等相關風險具備一定的防范意識。

綜合以上對數字金融素養概念的討論，筆者可對數字金融素養進行如下界定：在數字經濟背景下，消費者面對一系列數字金融產品與服務以及它帶來的新挑戰與風險，為做出穩健財務決策和最終實現個人金融健康所必需的意識（認知）、知識、技能、態度和行為的綜合要素。第一，數字金融素養仍以傳統金融素養內容為主體，因為不論金融產品與服務以何種形式提供，本質仍是金融；第二，它還包含金融數字化轉型對人們提出的新要求，包括：熟悉數字金融產品與服務，掌握使用它們的技能，認識它們的特性與風險。

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的國際經驗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重視消費者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結合本國和本地區的實際情況，從頂層設計、參與主體、渠道建設、教育資源供給等方面開展了一些有益的探索。

深化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的政策規劃

部分國家和地區通過將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納入國家金融教育戰略、制訂數字金融教育計劃等方式，明確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的路線圖和任務書。比如，加拿大國家金融素養戰略將“每個人都可以在日益數字化的世界中建立金融韌性”作為重要愿景，著力提升消費者數字金融能力。美國由金融消費者保護局牽頭發起國家金融教育計劃，強調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形式開展金融知識普及。澳大利亞在《2022年國家金融能力戰略》中提出，數字工具應補充傳統金融教育和信息提供方式，為消費者提供有針對性的金融知識，并提供可操作和易于理解的說明，以幫助消費者做出財務選擇。尼日利亞、斐濟、約旦、墨西哥等普惠金融聯盟成員國已將數字金融素養有關表述或規定納入國家普惠金融戰略等政策文件。

注重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的多元參與

數字金融素養建設是一項涉及面廣、參與主體多元的系統性工程。多數國家和地區的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由政府牽頭發起，政府部門、行業組織、從業機構等社會各方共同參與、協同發力。比如，美國成立由美國財政部主導，美聯儲、美國教育部、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等其他19個聯邦機構共同參與的金融知識和教育委員會（Financial Literacy and Education Commission，簡稱FLEC），通過運營國家金融教育網站向公眾普及金融知識。日本由有關專家和代表性金融組織（如日本銀行家協會）、產業組織（如日本經濟組織聯合會）和其他組織（如日本廣播公司和消費者協會）的人員共同組成中央金融服務信息委員會，組織金融素養調查，定期開展線上線下金融教育培訓活動。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國際金融公司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合作，為亞洲和非洲的中小微企業啟動了開放式金融教育和行動計劃，幫助中小微企業主和相關從業人員掌握基本的數字金融技能。

推進金融教育數字化渠道體系建設

近年來，在世紀疫情的沖擊下，世界經濟數字化轉型按下“快進鍵”，許多國家和地區更加重視金融教育的數字化渠道建設，通過網站、移動應用程序、社交媒體平臺、數字信息亭等多元渠道開展及時有效、開放共享的金融知識普及教育活動，同時注重加強渠道用戶體驗設計，著力增強消費者獲取金融知識的可得性和便捷性。

加強數字金融教育基礎資源的供給

部分國家和地區探索開發預算工具、游戲測驗等金融教育創新載體，旨在通過培養受眾特定技能和能力改變其金融行為，促進其合理規劃收入、儲蓄和支出。比如，美國有關政府部門在金融知識和教育委員會的協調推動下，通過官方網站、社交媒體等渠道提供財務、催收、信用、貸款、保險、加密貨幣等多元化金融知識素材。日本在中小學金融教育課程設計中及時增加電子貨幣、移動支付、加密資產、金融科技等內容。西班牙金融教育網站提供多種個人理財實用工具和應用程序，幫助用戶編制個性化預算、計算貸款額度、了解個人負債水平。奧地利中央銀行推出針對年輕人的數字化預算工具，用戶可以使用該工具記錄借記卡、信用卡、現金交易，進行余額預測，該工具能提醒用戶在剩余時間內可用資金額度。盧森堡金融監管委員會在金融教育網站上提供一系列預算工具，為年輕人開發“金融模擬人生”游戲，以趣味方式模擬成年人的財務情況，用戶必須進行良好的財務管理，才能進入游戲下一級，解鎖更多功能，實現“寓教于樂”的數字金融教育效果。

將風險提示作為數字金融教育手段

數字金融作為數字化時代下金融與科技深度融合的產物，呈現出創新速度快、涉及范圍廣、風險外溢性強等特點，給金融消費者的財產和數據安全帶來風險隱患。鑒于此，英國、美國、韓國、中國香港地區等國家和地區金融管理部門圍繞加密資產、首次代幣發行（Initial Coin Offering，簡稱ICO）、非同質化通證（Non-Fungible Token，簡稱NFT）等領域投資的潛在風險，第一時間通過官網、媒體等渠道及時向社會公告，致力提升消費者數字金融風險識別和防范意識，使消費者免受個人經濟損失。

政策建議

近年來，在政府、行業協會、從業機構等各方的共同努力下，我國消費者數字金融素養建設扎實穩步推進，數字金融素養政策支持、數字金融知識普及和風險提示、數字金融服務無障礙和適老化改造等重點工作取得積極成效。人民銀行《消費者金融素養調查分析報告（2021）》有關數據顯示，2021年全國消費者金融素養指數為66.81，與2019年相比提高2.04，77.02%的受訪者最近兩年有過手機付款行為，51.27%的受訪者通過互聯網渠道獲取金融產品或服務信息，50.12%的受訪者對互聯網金融產品和服務持肯定態度，認為互聯網金融產品和服務給日常生活帶來很大便利。在通過互聯網渠道獲取金融產品或服務信息的受訪群體中，71.15%的受訪者認為要通過查看金融牌照來辨別金融營銷宣傳，51.6%的受訪者會先查看對方是否受到監管來應對互聯網渠道的高利率誘惑。盡管各方在推動消費者數字金融素養建設方面做了積極嘗試，并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我們還要清醒地看到，與數字金融創新深度和發展速度相比，我國消費者數字金融素養建設還面臨著一些現實挑戰，需要凝聚政產學多方力量，采取針對性措施加以解決。

加強數字金融素養研究和監測評估

建議加強政產學研聯動，充分借鑒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簡稱OECD）、國際金融教育網絡（OECD International Network on Financial Education，簡稱OECD/INFE）、普惠金融聯盟（Alliance for Financial Inclusion，簡稱AFI）、二十國集團普惠金融全球合作伙伴（The Global Partnership for Financial Inclusion，簡稱GPFI）等國際組織以及數字金融教育領先國家與地區的相關研究成果和典型經驗，結合中國國情和金融教育實際，加快推進數字金融素養的理論框架、核心要素、評估指標等基礎性研究，深入開展數字化環境下消費者金融態度和行為特征、數字金融素養評估量表、金融教育數字化創新等實踐性研究。同時，建議金融管理部門順應經濟金融數字化轉型加速趨勢，將更多數字金融素養相關內容納入消費者金融素養問卷調查制度，支持行業協會、研究智庫、高校院所依托行業力量按數字金融業態、數字金融客群、數字金融知識類型等不同主題組織開展專項調查，綜合基礎調查和專項調查結果，更加準確地把握消費者數字金融知識水平及數字金融教育領域中存在的薄弱環節，評估數字金融教育相關資源、活動和工具的有效性，并探索建立數字金融教育監測評估機制，科學評估數字金融教育效果，進一步優化政府金融教育資源配置方向。

建立多層次數字金融教育資源體系

建議深化金融管理部門和教育主管部門的溝通協作，落實“教育一個學生，輻射整個家庭，造福經濟社會”的目標理念，針對中小學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等不同學段教育對數字金融金融知識的需求，提供專業權威、免費開放、標準趨同、配置均衡的基礎性數字金融教材、教輔、教案資源，破解基礎金融教育資源可能因“市場失靈”陷入供給欠缺且專業不足的困境。充分激發相關金融行業協會、從業機構等市場化組織的積極性，發揮貼近市場一線和金融消費者的優勢，結合各自業務領域和重點對象，以數字信貸、數字支付、互聯網理財、互聯網保險、數字人民幣、數字金融反欺詐等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信息，數字金融風險防范、數字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和救濟渠道相關知識為重點，研究設計形式更加多樣、內容更加豐富、工具更加創新的數字金融教育培訓資源。

構建多元協同的數字金融教育格局

建議金融管理部門及其分支機構、地方金融監管部門將數字金融教育常態化納入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日、金融知識普及月、金融教育示范基地等活動，并注重“一老一小”、低收入群體、殘障人士、受教育程度較低的群體等重點群體的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相關金融行業協會應依托公益講座、網站專欄、風險提示等載體，深入開展數字金融知識普及和風險教育。各類從業機構應切實履行金融消費者保護和數字金融教育的主體責任，持續完善信息披露、風險測評、合同規范、消費者適當性管理等制度，增強數字金融服務全流程透明度。廣大消費者應注重數字金融素養的自我提升，樹立“決策自主、盈虧自負、風險自擔”的正確理念，維護個人資產負債表平衡和個人金融信息安全，并通過“隨手拍”等創新方式積極參與數字金融行業治理和社會監督。同時，加強政府、高校、行業組織、從業機構等社會各方之間的通力合作，打好數字金融素養建設“組合拳”。比如，在金融管理部門指導下，發揮金融行業組織的橋梁紐帶作用，建立由金融機構、電信運營商、平臺企業等從業機構組成的反詐騙合作機制，借助更加精準的風控手段、大數據模型、人工智能技術等，通過實名認證賬戶、識別支付環節潛在風險賬號、攔截風險交易、建立黑名單庫等方式，實現數字金融反欺詐聯防共治。

加快推進金融教育工具數字化建設

建議按照“政府引導、協會指導、行業主導”的方式，結合數字金融服務模式多、覆蓋廣、頻次高等特點，加強數字金融知識和技能需求調研，在客戶購買金融產品、接受理財投資咨詢等“可教育時刻”，針對不同類型客戶探索開發知識共享網站、金融計算器、記賬理財軟件、金融素養測試、短視頻金融故事、在線財富游戲等數字化工具，不斷提升數字金融教育的精準性和有效性。同時，注重線下渠道和工具對數字金融教育的兜底保障作用，依托志愿者、引導員、宣傳員深入網點、社區、學校、農村等基層一線，貼近人民群眾、特殊群體開展數字金融知識普及，增進社會公眾對數字金融產品和服務的信任和使用技能。

（丁洋洋為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法規咨詢部（研究部）高級經理，戰天舒供職于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肖翔為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法規咨詢部（研究部）主任。本文編輯/孫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