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偏僻

呂品

上個月我們應朋友夫婦之邀到英格蘭西北著名的湖區一游，夫婦兩人都是熱愛山野之人，丈夫更是野外活動的超級愛好者，他選擇了湖區西部游客較少的沃斯特湖（Wastwater），并住在離湖不遠一處由農舍改建的登山者宿舍里。出發那天，其他人坐同一輛車先行前往，我因為有事耽誤不得不隨后自己開車去宿舍。平時開車習慣于依賴手機上的衛星導航，沒料到宿舍在山里，手機地圖上找不到它的地址，只得先去宿舍附近的一個村子。我下了高速公路之后，開上雙車道公路，不久成了單車道，接著拐入鄉間公路，道路越來越窄，變成只容得一輛車通過的鄉間道路。到達村子時，因為宿舍所在地沒有手機信號，我只得下車問路，經過一番周折，終于在天黑之前，在村子外約2.5公里的鄉間找到了宿舍。

這是我們最近去過的最偏僻的地方，過了幾天不用手機也不能上網、享受自然的日子，不過假期結束，從宿舍出來，往另一個方向開車不過10分鐘就到了一座設施齊全、游客眾多的鎮子。過去幾天所住的“人跡罕至”的偏僻之處，不過是從一個熱鬧的鎮子往外開了幾公里車而已。

最近在社交網絡上看到有人在嘲笑一篇休閑雜志上文章的標題：“這座蘇格蘭的美麗海濱小鎮如此偏僻，從倫敦開車到此需要9個小時”。文章提到的偏僻小鎮在哪兒呢？原來是奧本（Oban）。奧本是蘇格蘭高地南部的交通樞紐，不僅是通往高地的重要路口，而且許多到蘇格蘭西岸外島的渡輪都要從這里出發。也許對于倫敦人來說，要開車9個小時才到的地方實屬偏僻，但是對于蘇格蘭人來說，這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大市鎮。

現代城市居民常有自己被都市的喧囂壓得喘不過氣來、整天信息超負荷的感覺，于是偏僻就變得令人向往。要獲得寧靜和放松，最好的辦法似乎就是去一個沒人能打擾你的地方。但是何謂偏僻，實在是一個非常主觀的東西。最近在《衛報》上看到有人寫自己生活在香港的南丫島的經歷，文中把南丫島寫成了一個位置偏僻、叢林密布、生活極為不便的地方，遭到了許多有南丫島生活經驗的人的嘲笑，因為南丫島雖然是一座離島，但是交通非常方便，城里人搬到這里住的很多，周末游客紛涌而來，各種餐館酒吧齊全。他們認為作者要么夸大其詞，要么根本不了解南丫島。

我倒是對那篇文章的作者抱有一點同情，也許他所住之處，恰好是南丫島上交通相對不便，設施較為簡陋的地區，也有可能是他過去一直住在市中心的生活體驗讓他放大了偏僻的感覺。回想我自己對偏僻的體驗，度假的時候，我喜歡偏僻，在沃斯湖的幾天，幾乎與外界隔斷聯系，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走路聊天吃飯，遠離喧囂、沉醉于湖光山色，那間登山者的宿舍簡直就是心靈的庇護所。但是如果常住，我可能會選幾公里之外那個設施齊全的鎮子，因為我畢竟是一個習慣了都市便利生活的人。

也許在何為偏僻上，我們無需苛求自己，也不用嘲笑別人。偏僻不需要定義，愿意享受偏僻到何種程度，完全可以豐儉由人，讓每個人自己發現和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