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有時越努力越焦慮

田可樂

許多人的努力，只是為了一勞永逸。從小到大，我相信每個人都聽過無數遍“只要你……就好了”。

中學階段，老師告訴我們，只要你努力，考上一所不錯的大學，就好了。畢業之后，父母告訴我們，只要你努力，考進體制內，就好了。進入社會，輿論告訴我們，只要你努力，積攢財富買房買車，就好了。

沒人告訴我們所謂“好”的定義，是快樂嗎？是成功嗎？是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這一生嗎？

我們像一只只流水線上的集裝箱，被熟稔地制造，打開，填充進一些相同的欲望，再關閉，就這么莫名其妙地被輸送到未知的地點。

多數時候我們會發現，生活中根本沒有“一勞永逸”這回事。寒窗苦讀十幾載，考上重點大學后，依然會煩心于不感興趣的課程和難以寫完的論文，依然要在招聘會上不知疲倦地推銷自己，好讓自己賣出一個好價錢。勤勤懇懇地考進編制，依然會囿于繁復冗雜的人際關系，浮于表面的各項流程，和看似光鮮卻單靠自身根本買不起房的工資。工作多年小有積蓄，咬咬牙買了房子，終于有了自己的家，卻也背上了二三十年的房貸，小半生都要為了這一寸屋檐而拼命，絲毫不敢懈怠。

我曾經也是一個越努力越焦慮的人，作為起點平庸的普通人，能考上重點大學，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一處獨屬于我可以遮風避雨的屋檐，已經很接近“就好了”這個看似一勞永逸的結局。但實際上，我每天也會面臨許許多多的新問題：新工作通勤距離太遠，跟同事相處不太和睦；買房掏空了我的積蓄，新家居然還漏水；媽媽的頭疼又發作了，需要我陪同去看醫生；因為種種原因，我喜歡的演出接連三場被取消了。

有那么一些時刻，就很想抓住誰的領口惡狠狠地問，我努力了啊！一直都很努力啊！為什么還是沒有“就好了”呢？

無數次午夜夢回，原本被睡眠治愈的我，下一秒又會被焦慮籠罩。

后來我慢慢不再焦慮了，因為我知道，生活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一勞永逸。沒有所謂的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不管走到哪一步，都要接受生活本身是一堆雞零狗碎的事實。新的麻煩不斷出現，而且你成長一點兒，你面臨的麻煩似乎也會變得更大一點兒。

挺奇怪，接受了這個既定事實后，我反倒松了一口氣。工作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那就騎驢找馬唄！新家天花板漏水了，那就請維修人員上門唄！買房掏空了積蓄，那就再攢唄！

什么？原本全部取消的演出竟然恢復了一場？太好了，你看，廢墟上真的會開出花來。

幼時的我讀過許多童話故事，那些美滿故事的結尾，總是人們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而長大以后的我發現，生活是沒有結尾的，如果有，那也只有“死亡”這一個既定事實。我們每個人，都在書寫一個看不到句號的故事，這個故事里所有的人物、時間線條、故事情節都是流動的，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可能是吃美食喝好酒，你愛的人剛好也愛著你，無意間中了頭彩，也可能是頻頻失戀，病痛來襲，人到中年一無所有。

沒關系，關關難過，關關過，好的爛的，不都是我獨一無二的人生嗎？

我很喜歡一句話：“我聽過最好的故事，不是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而是公主死去了，屠龍的少年仍在燃燒。”

是的，我會一如既往地燃燒。

【原載《意林》，本刊標題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