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話在狂歡

馬德

這個世界有時真是亂了套，說真話的人，卑瑣得像個小人，而說假話的人，一本正經得像個君子。

說假話的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堂而皇之連篇累牘地說假話，面不改色心不跳，好像是在為這個世界主持公道；而說真話的人，張嘴先矮三分，啟齒要看臉色，說不到幾句，便面紅耳赤，戰戰兢兢，仿佛說下去就會撕破了什么，露了餡，傷了心，丟了人。

看起來，說假話的，更像是在說人話，而說真話的，倒像是在說鬼話。

按理說，說假話是個技術活，累活。現在的窘境是，說真話需要技術，說真話比說假話還要累。當然了，這個世界最累的人，恐怕就是那些一陣子說真話，一陣子說假話的人，因為在三真兩假中，他們已經迷失了自己。

假話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巧言令色；一種是言不由衷。巧言令色，一般是主動的，或取媚、或誆騙，干的是阿諛奉承、陽奉陰違、欺上瞞下的事，說話的人帶著強烈的功利目的；言不由衷，一般是被動的，或人在權柄下委曲求全，或行走江湖間小心設防，不過是為生活所迫而說一些違心的話，為保護自己而說一些善意的謊言，說話的人往往不是出于功利目的，而是出于無奈。

同樣是說假話，巧言令色者心底是潛惡的，言不由衷者心底是藏善的。也就是說，假話也分善意的、惡意的，也分可原諒的、不可原諒的。

經常說假話的人希望聽到真話，但實際上，他們很難聽到真話。因為，即便是再真的話，在他們的懷疑中，也會變為假話。在這些人的心中，他們更愿相信：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他們用欺騙別人的方式，最后刁難了自己。

假話是甜美的、溫軟的、柔和的，至少不痛不癢；真話是刺耳的、尖刻的、堅硬的，甚至還一針見血。假話憑借柔媚與溫情，戰勝了真話的粗糙與冷漠，輕松地占領了人們需要體貼的內心。從這個角度上看，假話更像是罌粟，越是聽，越讓人迷戀。

假話說好了，會成全了自己。真話說不好，會得罪了別人。假話說多了，也就一天天地遠離了真誠和善良，一天天地走向圓滑和世故。

從長遠看，假話最終贏不了真話。但假話會暫時混淆了視聽，迷亂了判斷，顛倒了是非，錯辨了忠奸，影響了進退。到最后，即使真話贏了，但贏得太苦，或已遍體鱗傷。

在假話狂歡的日子里，要相信，總有真話像不倒的旗幟，在看不見的角落里，艱難而孤絕地突圍。

【原載《人生與伴侶·共同關注》】

題圖 ／ 說假話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