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雪,高亞男,王加啟,鄭 楠
(中國農業科學院北京畜牧獸醫研究所,農業農村部奶及奶制品質量安全控制重點實驗室,農業農村部奶產品質量安全風險評估實驗室(北京),北京 100193)
短鏈脂肪酸(short chain fatty acid,SCFA)是特定的腸道菌群(結腸厭氧菌)發酵膳食纖維和抗性淀粉后產生的主要代謝物。SCFA是碳鏈為1~6 個碳原子的飽和脂肪酸,包括甲酸、乙酸、丙酸、丁酸、戊酸、己酸及其異構體[1]。SCFA參與機體新陳代謝,并在不同器官和組織中發揮重要作用,例如腸道、大腦、骨骼、脂肪組織和胰島等[2]。而且,SCFA能調節碳水化合物的代謝和脂質的利用,并通過副交感神經系統調節能量代謝[3],維持機體的能量穩態,這一特性使得SCFA具有緩解或治療肥胖和糖尿病的潛力[4-5]。此外,SCFA還可以抑制炎癥以及腫瘤細胞的生長[6]。因此,SCFA是影響宿主生理功能的重要因素,其對人類健康具有重要的作用。
前期研究表明,SCFA主要通過抑制組蛋白去乙酰化酶(histone deacetylase,HDAC)和激活G蛋白偶聯受體(G-protein coupled receptors,GPRs)這兩種信號轉導機制調節機體反應。HDAC能調節基因表達,SCFA通過抑制HDAC引起機體的級聯反應。SCFA作為信號分子,不僅可以通過改變組蛋白乙酰化作為表觀基因組的重要調節器,還可以作為GPR41和GPR43(后分別更名為FFAR3、FFAR2)的內源性配體介導機體的多種反應[7]。FFAR2、FFAR3和GPR109A已被確定為SCFA的受體,研究表明,其在腸道、大腦、骨骼中高度表達,在調節機體功能中發揮著重要作用[8-9]。此外,SCFA能夠通過改變細胞趨化性和吞噬功能、誘導活性氧的產生、影響細胞增殖及相關功能,發揮抗炎、抗腫瘤和抗菌等生理作用。綜上,SCFA在機體健康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本文聚焦SCFA的功能研究進展,歸納總結了SCFA在體內的產生和吸收、發揮作用的信號轉導機制及其在機體健康中發揮的作用,為后續SCFA在營養學領域的研究與應用提供理論參考。
SCFA主要在腸道產生和釋放,其中以較高濃度(70~140 mmol/L)在近端結腸中釋放,而以較低濃度分別在遠端回腸(20~40 mmol/L)和遠端結腸(20~70 mmol/L)釋放[10]。乙酸鹽、丙酸鹽和丁酸鹽在結腸中產生的物質的量比為60∶20∶20。研究表明,產生SCFA的途徑主要分為兩大類(圖1):1)植物性食物來源,以糖為底物合成SCFA、通過碳鏈延伸途徑合成SCFA以及使用特定底物合成SCFA的其他代謝途徑;2)動物性食物來源,以氨基酸為底物合成支鏈SCFA[11]。在以上兩種合成途徑中,不同的腸道菌群會參與不同種類SCFA的合成(表1),其中參與合成丁酸的腸道菌群最多,其次是丙酸,且參與合成這兩種SCFA的腸道菌群都集中在變形菌門,參與合成乙酸的腸道菌群則分散在放線菌門、擬桿菌門、厚壁菌門、變形菌門和疣微菌門。

圖1 SCFA在體內的生成途徑Fig.1 Pathways of SCFA synthesis in vivo

表1 參與合成SCFA的腸道菌群Table 1 Gut microbiota involved in the synthesis of SCFA

續表1
1.1.1 植物性食物來源
1.1.1.1 以糖為底物合成SCFA
木聚糖酶、葡聚糖酶和阿拉伯糖酶等膳食纖維是腸道菌群產生SCFA的主要底物。糖苷水解酶及腸道菌群將膳食纖維降解為單糖,主要是戊糖和己糖[22],然后通過糖酵解或戊糖磷酸途徑生成SCFA[23]。乙酸主要由丙酮酸通過兩步酶催化(丙酮酸甲酸裂解酶和乙酸-輔酶A連接酶)與代謝中間體乙酰-輔酶A產生。產酸細菌,例如梭菌屬的某些菌種,可以將一個葡萄糖分子轉化為3 個乙酸分子[24]。丙酸合成中最重要的途徑之一是琥珀酸途徑,擬桿菌門如Dialisterspp.和Veillonellasp.等以戊糖或己糖為底物合成丙酸。此外,毛螺菌科和瘤胃球菌科可以將巖藻糖或鼠李糖等其他糖類作為丙二醇途徑的底物合成丙酸[19]。
1.1.1.2 通過碳鏈延伸途徑合成SCFA
通過輔酶A依賴性途徑的碳鏈延長是丁酸合成的經典途徑:兩分子乙酰輔酶A可縮合生成一分子丁酰輔酶A,然后通過丁酰輔酶A和乙酸輔酶A轉移酶轉化成丁酸[25]。丁酰輔酶A也可以通過磷酸轉丁酰酶和丁酸激酶轉化為丁酸,但磷酸轉丁酰酶和丁酸激酶在人結腸菌群中不常見[13]。之前的研究已經分離出了產生戊酸的Megasphaera elsdenii和Megasphaerasp.,戊酸合成的關鍵步驟由硫解酶催化,以丙酰輔酶A和乙酰輔酶A作為底物[26],但目前鮮有對戊酸合成代謝途徑的深入研究。目前還沒有確定的己酸合成途徑,但通常認為丁酰輔酶A和乙酰輔酶A通過硫解酶縮合合成己酸[11]。
1.1.1.3 其他代謝途徑
除了上述提到的兩種合成途徑外,SCFA還可以通過Wood-Ljungdahl途徑合成。某些腸道細菌如Blautia hydrogenotrophica可以利用H2和CO2作為底物來合成乙酸,該菌株還可以將甲酸作為底物通過Wood-Ljungdahl途徑合成乙酸[26]。此外,一些梭菌屬通過丙烯酸酯途徑,以乳酸作為前體物質通過丙烯酰輔酶A合成丙酸,但這種方式產生的丙酸有限[17]。丁酸也可以使用乳酸和乙酸作為底物,由厭氧菌屬和真桿菌屬合成[16]。乳酸是SCFA重要的代謝中間產物,可作為Megasphaera elsdenii合成戊酸的底物[20],或被梭菌屬轉化為丁酸或己酸[27]。
1.1.2 動物性食物來源
以氨基酸為底物合成支鏈SCFA即通過氨基酸代謝途徑與α-酮酸的脫羧和還原途徑相結合,可產生支鏈SCFA——異丁酸、異戊酸和異己酸[28]。大約17%和38%的支鏈SCFA分別通過盲腸、乙狀結腸以及直腸中的蛋白質發酵產生[29]。纈氨酸、亮氨酸和異亮氨酸等氨基酸可以作為合成異丁酸、異戊酸、異己酸和2-甲基丁酸的底物。目前有研究已經分離出能夠合成支鏈戊酸的天然腸源性菌Megasphaera elsdenii、Prevotella copri和Prevotella stercorea[20],為腸道菌群合成支鏈脂肪酸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撐。此外,氨基酸的降解也會影響乙酸和丙酸的合成,如谷氨酸、丙氨酸、天冬氨酸代謝會影響三羧酸循環和丙酸前體琥珀酸的代謝。
SCFA優先由三酰甘油分子水解產生,并直接從腸道轉移到血液中。大多數SCFA在腸道附近產生和利用,其中一小部分丙酸和乙酸到達肝臟,通過線粒體β-氧化快速代謝,并可作為產生能量的三羧酸循環底物,有效代謝產生葡萄糖,成為機體的快速能量來源。
腸道中只有一小部分聯合形式存在的SCFA可直接穿過上皮屏障,而絕大部分SCFA以電離狀態存在,需要專門的轉運蛋白才能被機體吸收。大部分SCFA主要通過單羧酸轉運蛋白1(monocarboxylate transporter 1,MCT-1)和鈉偶聯單羧酸轉運蛋白1(sodium-dependent monocarboxylate transporter 1,SMCT-1)這兩種受體蛋白介導的主動運輸穿過黏膜通道。MCT-1和SMCT-1在結腸細胞以及包括小腸和盲腸在內的整個胃腸道上都高度表達[30]。此外,MCT-1在淋巴細胞上也高度表達,SMCT-1在腎臟和甲狀腺上表達,SMCT-1結合SCFA的親和力順序由強到弱依次為丁酸、丙酸、乙酸。所有未被機體吸收的SCFA均被排出體外[31]。綜上所述,兩種轉運蛋白在全身的表達情況提示SCFA的攝取對于機體健康具有重要的意義。
SCFA對機體的許多器官和組織都有一定的生理功能,如圖2所示,SCFA能促進和維持腸道健康、大腦功能和骨骼功能,緩解肥胖和糖尿病。此外,SCFA還參與免疫調節、發揮抗腫瘤和抗菌作用。SCFA調節宿主生物反應的能力取決于兩個主要機制:1)直接抑制HDAC以調節基因表達,其中丁酸鹽和丙酸鹽具有內源性HDAC抑制劑活性;2)通過結合GPRs從而引發機體的級聯反應,FFAR2、FFAR3和GPR109A是SCFA激活的主要受體。GPRs廣泛存在于腸道、大腦、骨髓、肌肉、脂肪組織、外周交感神經元等中[32-35]。正是這種SCFA受體的表達模式使它們能夠在器官和組織及一些病理學疾病如糖尿病、肥胖和代謝綜合征、炎癥性腸病等中發揮重要的作用。

圖2 SCFA的功能概括Fig.2 Overview of SCFA functions
SCFA能發揮多種作用以維持和改善腸道健康。例如,SCFA可以通過促進嬰兒腸道菌群的定植,促進腸組織的生長和成熟[36];可以保持腸道屏障的完整性,防止腸道炎癥[37]。SCFA主要通過激活腺苷酸單磷酸(adenosine monophosphate,AMP),活化腺苷酸激活蛋白激酶(AMP-activated protein kinase,AMPK)上調緊密連接蛋白的表達量來增強腸屏障功能[38-39]。SCFA還可通過改變腸上皮細胞系O2的消耗,使屏障保護相關的轉錄因子缺氧誘導因子(hypoxia inducible factor,HIF)穩定表達,從而增強腸道屏障功能[40]。研究表明,富含乙酸鹽的酸奶可以改善腸道上皮對腸道的保護功能[41]。有學者將巴馬母豬生產的12 頭新生無菌仔豬隨機分為對照組和SCFA處理組,對照組每天口服25 mL/kgmb無菌生理鹽水,SCFA組每天口服25 mL/kgmb無菌SCFA混合物(乙酸、丙酸和丁酸濃度分別為45、15 mmol/L和11 mmol/L),結果表明SCFA顯著降低了空腸、回腸和結腸中促炎細胞因子白細胞介素(interleukin,IL)-1β和IL-6的mRNA豐度,顯著提高了空腸和血清中胰高血糖素樣肽(glucagon-like peptide,GLP)2的含量,并增加了血液中白細胞、中性粒細胞和淋巴細胞計數,揭示外源性補充SCFA(獨立于腸道菌群產生的SCFA)通過促進腸道發育和吸收功能以及增強腸道免疫功能,從而改善腸道健康[42]。此外,SCFA還影響胃腸道的黏液生成,從而減少上皮細胞與管腔微生物和有毒物質之間的相互作用,保護細胞免受消化過程中pH值波動的影響[43]。乙酸鹽和丁酸鹽主要通過上調黏蛋白2(mucoprotein 2,MUC2)基因表達刺激和增加大鼠結腸中黏蛋白的分泌和生成[44-45]。
除此之外,SCFA還能緩解腸道疾病。在腸易激綜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IBS)模型組中,從出生后第10天開始,對模型小鼠注射SCFA(第10~15天,0.3 mL/d;第16~21天,0.5 mL/d),在最后一次注射SCFA 2 周后,進行內臟超敏反應和結腸運動實驗,結果表明0.5、1、5、10、30 mmol/L SCFA均能誘導IBS與腹瀉相關的結腸張力、自發收縮幅度和頻率以劑量依賴性降低,其中乙酸鈉、丙酸鈉、丁酸鈉發揮抑制作用的半最大效應濃度(concentration for 50% of maximal effect,EC50)分別為4.79、7.58 mmol/L和3.15 mmol/L,丁酸抑制效果最好[46]。一項旨在分析3 種SCFA聯合處理對2,4,6-三硝基苯磺酸(2,4,6-trinitrobenzenesulfonic acid,TNBS)誘導的斑馬魚仔魚腸道炎癥影響的研究顯示,SCFA顯著提高了TNBS處理后幼蟲的存活率,保護了腸道內吞功能,減少了炎癥細胞因子的表達及腸道中由TNBS引起的中性粒細胞浸潤[47]。此外,丙酸能夠直接作用于γδT細胞,通過抑制HDAC活性來抑制炎癥性腸病患者γδT細胞產生IL-17[48]。同樣,另一項研究也表明丁酸能通過HDAC8抑制己糖激酶2的表達,起到緩解結腸炎的作用[49]。此外,丁酸還可通過HDAC8在上皮細胞系和小鼠結腸內誘導肌動蛋白結合蛋白突觸素(recombinant synaptopodin,SYNPO)的表達促進腸道上皮屏障功能和傷口愈合[50]。黏蛋白缺乏會加劇各種腸道疾病,例如黏膜炎,而SCFA能促進黏蛋白的合成來減少腸道損傷及潰瘍;與SCFA混合溶液相比,單獨使用丁酸能更有效地改善腸道損傷參數,緩解腸道黏膜炎[51],因此,丁酸可作為結腸黏膜的抗炎劑。
綜上,SCFA可以通過激活或上調AMPK、腸道屏障相關蛋白來提高緊密連接蛋白和黏蛋白表達水平,提升腸道屏障的完整性,進而維持和促進腸道的健康。此外,SCFA還能通過抑制HDAC活性來緩解腸道相關疾病。
前期研究已經表明SCFA不僅可以改善認知功能,還可以改善腦源性疾病。作為腸道菌群的代謝物,SCFA缺乏的小鼠模型表現出認知障礙,而補充SCFA能夠改善小鼠的認知功能[52]。母親飲食中的纖維能夠通過改變SCFA水平來調節后代的神經認知功能[53]。此外,丁酸可減輕脂多糖誘導的大鼠原代小膠質細胞、海馬組織培養物以及小腦顆粒神經元、星形膠質細胞和小膠質細胞共培養物的炎癥[54]。通過單劑量三乙酸甘油酯(6 g/kgmb)補充乙酸鹽能減少大鼠神經炎癥的發生[55]。在帕金森病動物模型中,丁酸處理改善了動物模型的運動障礙和多巴胺缺乏癥狀[56-57]。在躁狂癥的動物模型中,丁酸鈉干預逆轉了大鼠的多動行為,降低了前額葉皮質、海馬和杏仁核中線粒體呼吸鏈復合體的活性,并逆轉了抑郁和躁狂行為[58]。與單獨使用氟西汀(一種抗抑郁藥)相比,丁酸鹽(0.6 g/kgmb)聯合氟西汀(10 mg/kgmb)治療顯著減少了小鼠的抑郁行為,且提高了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brain derived neurotrophic factor,BDNF)的表達水平[59],推測BDNF可能在丁酸抗抑郁行為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在阿爾茨海默癥小鼠模型中,丁酸處理恢復了小鼠的記憶功能,并提高了其與學習相關基因的表達水平[60]。此外,在小鼠體內全身注射(1.2 g/kgmb)和海馬體內注射(55 mmol/L)丁酸鈉可持續消除小鼠的恐懼[61]。在自閉癥譜系障礙小鼠模型中,腹腔注射丁酸鈉(100 mg/(kgmb·d),連續10 d)可通過調節興奮-抑制平衡減輕社會缺陷[62]。前期研究證實SCFA水平與嬰幼兒的神經認知功能息息相關[53],但目前關于SCFA緩解腦源性疾病的作用研究大多集中在動物模型上,還缺乏相關對人類的研究數據來支持這一作用。
骨骼肌是人類最大的器官,在全身能量代謝中起著關鍵的作用,SCFA通過與特異性受體FFAR3和GPR109A結合發揮作用。FFAR3在結腸平滑肌中表達,SCFA以FFAR3依賴性方式誘導肌肉的階段性收縮,改善骨骼功能[63]。GPR109A在破骨前體巨噬細胞中高度表達,在破骨細胞分化和骨吸收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64]。Lucas等[65]通過飲水給小鼠補充150 mmol/L乙酸鈉,為期8 周,結果發現乙酸鈉可以改善小鼠的骨形成。SCFA能夠增加骨骼肌組織中的AMP表達量和AMP/ATP比率,從而誘導肌管和骨骼肌中AMPK的激活,進而誘導脂肪酸的攝取和氧化、葡萄糖的攝取和糖異生的增加,抑制脂肪生成和糖酵解[66-67]。SCFA還能夠通過增加AMPK和PPARγ共激活因子1α(PPARγ coactivator 1 alpha,pGC1α)的磷酸化影響骨骼肌葡萄糖和脂質代謝,增加胰島素受體底物1的表達和蛋白激酶b的磷酸化,從而保持骨骼肌胰島素的敏感性[68]。此外,SCFA是體內破骨細胞代謝和骨量的調節劑,用其處理可顯著增加小鼠骨量并防止絕經后以及炎癥引起的骨質流失;SCFA對骨量的保護作用與破骨細胞分化和骨吸收的抑制有關,包括下調破骨細胞基因TRAF6和NFATc1的表達量等[65]。因此,SCFA作為破骨細胞代謝和骨量的調節劑,與特異性受體結合,AMPK的激活可能是SCFA改善骨骼肌代謝的關鍵機制。
在免疫系統中,SCFA的受體FFAR2在嗜酸性粒細胞、嗜堿性粒細胞、中性粒細胞、單核細胞、樹突狀細胞和黏膜肥大細胞上均能表達[69-70],同時,FFAR2在小鼠的骨髓和脾等造血組織中也高度表達[71-72],這表明SCFA在免疫反應中具有廣泛的作用。SCFA激活FFAR2后,FFAR2通過激活β-arrestin 2抑制促炎性轉錄因子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kappa-B,NF-κB)的激活,從而減少促炎性細胞因子IL-1β、IL-6的合成[73]。乙酸通過FFAR2介導腸道菌群的改變,促進結腸中免疫球蛋白A的產生[74]。FFAR3與SCFA結合后主要通過促進免疫細胞的分化參與骨髓合成,從而調節機體的免疫反應[75]。丁酸能在毫摩爾濃度下以低親和力結合受體GPR109A。GPR109A在免疫細胞上表達,例如真皮樹突細胞、單核細胞、巨噬細胞和中性粒細胞[76]。在丁酸的刺激下,GPR109A能激活巨噬細胞、樹突狀細胞等腸道免疫細胞,調節細胞因子的分泌,通過促進調節性T細胞(regulatory T cell,Treg)的分化、抑制輔助性T細胞17(T helper cell 17,Th17)的增殖,從而抑制腸道炎癥與癌變[77]。分別用濃度2、20 μmol/L和200 μmol/L SCFA處理人外周血單核細胞,發現SCFA主要通過Toll樣受體4(Toll-like receptor 4,TLR4)途徑下調宿主促炎因子IL-1β、IL-6和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 α,TNF-α)表達[78]。在母乳中可檢測到的濃度(0.75 mmol/L)下,丁酸鹽在3 種過敏動物模型中能有效刺激耐受性細胞因子、抑制Th2細胞產生、調節氧化應激,從而緩解食物過敏癥狀[79]。SCFA可誘導Treg細胞增殖,防止過度炎癥反應的發生,因此可用于減輕或者治療皮膚炎癥癥狀[80]。此外,戊酸可通過調節淋巴細胞中的代謝活性,抑制腸道和中樞神經系統中異常的免疫細胞激活,發揮免疫調節作用[81]。
除了上述提到的通過結合GPRs受體調節免疫反應外,SCFA還可以通過抑制HDAC的活性來調節免疫細胞的免疫反應。例如,1 mmol/L乙酸可以通過抑制HDAC的整體活性,降低人巨噬細胞促炎因子IL-6、IL-8和TNF-α的表達水平[82]。同樣,丁酸和丙酸處理顯著降低了人外周血單核細胞中TNF-α的表達水平,其作用機制是通過抑制HDAC來調節細胞的炎癥反應[83]。這些結果表明,SCFA能夠通過抑制HDAC來調節與炎癥相關的細胞因子的釋放。此外,SCFA對HDAC抑制作用會調節T淋巴細胞和Treg細胞分化[84]。雖然上述研究已經證實了SCFA介導的免疫調節與HDAC活性有關,但對特定的HDAC抑制或表達的研究很少,需要進一步研究。綜上,SCFA可通過激活GPR、抑制HDAC活性和調節Treg細胞等下調相關免疫細胞分泌促炎因子的表達水平,發揮免疫調節作用,抑制機體炎癥、過敏等的發生。
SCFA可作為HDAC抑制劑發揮抗癌作用。丁酸是HDAC最有效的抑制劑[85],在濃度為0.5~5.0 mmol/L條件下可顯著抑制HDAC活性,從而抑制結腸癌細胞增殖[86]。同時,丁酸可通過抑制HDAC的活性,誘導細胞周期停滯和細胞凋亡,抑制腫瘤的侵襲性[87]。SCFA也可通過激活GPR發揮抗腫瘤的作用[88]。丁酸誘導GPR109A活化后,一方面通過誘導細胞凋亡直接抑制結腸癌細胞的生長;另一方面通過促進MCT-1表達使得更多的丁酸轉運至細胞而間接起作用。丁酸轉運蛋白SMCT-1在結腸癌細胞上的表達對其抗腫瘤作用至關重要,并且與整體組蛋白乙酰化水平的增加有關[89]。與正常結腸細胞相比,SMCT-1在人結腸癌細胞中表達量下調,進一步證實了SMCT-1在結腸癌中的作用[90]。此外,丁酸會通過促進MUC2的合成來抑制人結腸癌細胞LS174T的增殖,從而抑制腫瘤的生長[91]。有研究表明,結直腸癌的腫瘤大小與糞便中的丁酸鹽水平呈負相關[92]。綜上,SCFA通過抑制HDAC活性、激活受體蛋白發揮抗癌作用,具體表現為減少細胞增殖、抑制腫瘤細胞的遷移和侵襲、促進細胞死亡、抑制腫瘤細胞的血管生成,從而降低癌細胞活性[93]。
SCFA具有內在的廣譜抗菌活性,如丙酸鹽通常用作食品中的抗菌添加劑[94],而丁酸鹽可用于防止沙門氏菌感染[95]。SCFA抗菌的關鍵機制包括破壞滲透壓和pH值平衡、營養吸收以及能量產生,且發揮作用的有效濃度遠低于其對宿主細胞的毒性閾值。丁酸通過抑制HDAC活性來促進細胞釋放cathelicidin類抗菌肽[96],阻止志賀氏菌誘導的抗菌肽表達下調,2 g/kgmb丁酸鈉通過提高抗菌肽的表達量緩解斷奶仔豬大腸桿菌感染的臨床癥狀,并提高肺泡巨噬細胞中細菌的清除率[97]。丁酸鈉處理牛乳腺上皮細胞后,β-defensin類以及cathelicidin類內源性抗菌肽的表達水平均升高[98]。以上研究表明,SCFA主要通過促進抗菌肽的釋放來發揮抗菌作用。
SCFA通過調節全身的能量平衡控制血糖穩態,具有緩解肥胖和糖尿病的潛力。將臨床診斷為2型糖尿病的患者隨機分為對照組和益生元治療組,在保持能量和營養素一致的情況下,治療組膳食纖維的攝入量(主要是SCFA)顯著高于對照組,從28 d開始,治療組血紅蛋白和血糖水平均顯著降低,證實SCFA不足與2型糖尿病有關[4]。與野生小鼠相比,SCFA受體FFAR2敲除小鼠GLP-1釋放量減少,導致血糖升高,增加糖尿病的風險[32]。另一個SCFA受體FFAR3能參與丁酸誘導的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Akt)的產生和AMPK信號轉導,提高胰島素敏感性標記物的表達水平[99]。前期研究表明,對喂食高脂飲食的小鼠補充5%(質量分數)乙酸,發現其顯著抑制了高脂飼料誘導小鼠體質量的增加[100-101]。SCFA降低血糖和體質量的機制可能是通過分泌與食欲相關的GLP-1和PYY減少食物的攝入量,同時它們也可以直接調節脂肪組織。此外,FFAR2能調節血腦屏障的通透性,并促進腸道中GLP-1和PYY的合成。大鼠和兔子結腸被直接輸注SCFA后,其通過與FFAR2結合誘導PYY的釋放從而發揮厭食作用,達到緩解肥胖的作用[102]。進一步研究發現,高脂飲食會上調皮下脂肪組織中FFAR2的表達,同時增加脂肪細胞中的脂肪儲存,而添加可產生SCFA的菊粉型果聚糖和可發酵碳水化合物會抑制高脂飲食導致的小鼠FFAR2過度表達,抑制小鼠體質量增加[103]。與FFAR2類似,接受高脂飲食飼喂的FFAR3敲除小鼠的體脂和血糖水平均高于野生型小鼠,并且FFAR3基因敲除小鼠的瘦素合成減少[104]。然而,也有研究表明FFAR2參與調節脂肪組織中的能量積累和脂肪生成,乙酸和丙酸通過上調小鼠脂肪組織中FFAR2的表達水平,導致血漿游離脂肪酸水平降低以及脂肪分解減少[105]。目前,FFAR2對人體脂肪組織的影響仍存在爭議。綜上,通過與受體FFAR2和FFAR3結合,SCFA對GLP-1和PYY水平的調節作用提示了其在靶向治療肥胖和糖尿病中的潛力。但目前關于SCFA與肥胖和糖尿病之間的直接關系在人類研究中較少,且橫斷面或隊列分析顯示,SCFA與肥胖相關性的結果不一致。例如,一項研究表明肥胖女性空腹乙酸酯水平與內臟脂肪含量呈負相關[106],而另一項研究表明肥胖男性和女性空腹血漿中已酸鹽水平與肥胖程度呈正相關[107]。因此,需要進一步探究SCFA在肥胖和糖尿病中的作用及其相關機制。
除了上述提到的功能外,SCFA還具有其他功能,包括但不限于降血壓,緩解心血管疾病、抑郁、過敏和哮喘,改善肝臟代謝,對心臟的保護以及延長嬰兒的睡眠時間等。SCFA主要通過酰化作用緩解動脈樣硬化、高血壓和心力衰竭等心血管疾病[108]。它主要通過FFAR3介導的血管舒張降低血壓,且FFAR3敲除小鼠表現出收縮性高血壓,進一步證實了SCFA在治療高血壓方面的潛力[109]。通過體內和體外實驗研究SCFA對心血管的影響時發現,SCFA能降低動脈壓和心率,改善血壓和心臟功能[110-111]。此外,丙酸能夠緩解Akt缺失誘導的心肌細胞收縮和線粒體缺陷,對心臟具有保護作用[112]。一項調查青年人群糞便SCFA水平與抑郁癥之間關系的研究顯示,抑郁癥狀程度與乙酸鹽水平呈顯著正相關,與丁酸鹽和丙酸鹽水平呈顯著負相關[113];同時,另一項研究顯示,與非抑郁女性相比,抑郁女性糞便中乙酸含量顯著降低,丙酸含量呈現下降趨勢,異己酸含量顯著增加[114]。由此可以看出,SCFA的水平變化與抑郁癥具有顯著相關性。一項針對301 名兒童的隊列研究顯示,SCFA與過敏和哮喘相關,且BALB/c小鼠實驗證實SCFA能夠降低過敏性氣道炎癥的嚴重程度[115]。此外,膳食補充SCFA能在不影響腸道環境的前提下,通過FFAR3改善肝臟代謝功能[116]。線性回歸分析顯示,丙酸鹽每增加1%,7、8 月齡嬰兒的最長夜間睡眠時間都會延長6 min,且糞便中丙酸的比例越高,嬰兒睡眠時間越長[117]。
SCFA在機體生理功能和健康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包括維持腸道健康、大腦功能、骨骼功能,調節免疫反應,發揮抗炎和抗腫瘤等作用。此外,大量的動物研究也表明,SCFA具有緩解或治療肥胖和糖尿病的潛力,以及緩解心血管疾病、抗抑郁、抗過敏和降血壓等其他功能。但是,由于目前許多結果都是基于動物模型或體外研究,因此SCFA對人類健康的作用需要進一步研究,并應探究其潛在的作用機制,為SCFA在營養學上的研究與應用提供理論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