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一

昆曲是中國戲曲發展醇熟,到達極度精致且最富表現力的劇種,也因此傳習不易,創作尤難。盛行于嘉靖、萬歷與清初,一時名作名家迭出。道光、咸豐年間徽班融合昆腔與皮簧諸腔,創為平劇,因其平易,且受皇室喜愛而大為流行。昆劇因此逐漸式微,民國之后,傳統的文人社會解體,昆劇更屢屢有廣陵散絕之虞。
在此新美學的嘗試下,青春版《牡丹亭》《玉簪記》演出遍及中國各地,以至歐美等國,盛況空前,464場,一票難求。在白先勇新美學的團隊中,許培鴻的攝影是不可或缺的一環,他的參與不但見證了這一昆曲新美學的誕生,其本身就是昆曲新美學一種見微知著的絕佳表現。

從2004年到2019年許培鴻記錄了上百場牡丹亭在全球各地的演出,按下了數十萬次快門,累積了上萬張的牡丹亭相關照片,這是他從事藝術創作這十多年來,唯一的經驗。
在接受采訪時,他經常會被問一個問題,一出戲拍這么多場不累、不厭倦嗎?他總是微笑地說:“一點也不累,因為拍《牡丹亭》時,心態上我總將自己歸零,只要用心,每一次都會有驚艷的收獲!一份緣,青春版《牡丹亭》總制作人白先勇讓這出戲有了源源不絕的能量,所有的人都在戲里成長。很幸運地我透過觀景窗里,看到了演員的成長,記錄了他們從青澀到成熟的身段和演技。”
“我認為,一張好的舞臺劇照,得掌握到演員的精、氣、神,并把演員揮灑的姿體,定格在最美的姿體藝術上,在演員動作的瞬間,每張作品都是我直覺式的即興創作。對我而言,一張有水平的照片是不需要圖說的,因為有力量的圖片本身就能訴說自己的故事,但戲劇很特殊,只能用一兩張照片去呈現復雜的劇中故事,但這一切又得跳脫傳統戲曲的平面照片思維,于是我挑選了舞臺上,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相片,作為我詮釋《牡丹亭》的舞臺精華。”

“至于拍攝后臺的部分,其實是戲曲之外最動人的地方,也是我觀察每位演員最深刻的部分。但事實上,后臺是演員情緒解放所在,也是演員最私密、最放松的場所,更是演員上臺前累積情緒的地方。現場的拍攝必須降低自己對演員的干擾,同時尊重演員的情緒,讓自己也是后臺的一部分,隱形般地穿梭在演員之間。”








展覽開幕:2023年10月12日
展覽地點:中國戲曲博物館(昆山)
主辦:昆山市文體廣電和旅游局
昆山城市建設投資發展集團有限公司
前言
位于昆曲發源地的中國戲曲博物館(昆山)開館之際,由昆山籍昆曲人俞玖林領銜主演的昆劇青春版《牡丹亭》即將迎來首演二十周年。二十年來,這部由海峽兩岸文化藝術菁英共同打造的昆曲劇目,在海內外巡演近500場,影響深遠,堪稱“新世紀昆曲復興第一劇”。
當傳統來到現代,當表演瞬間被攝影師捕捉,當影像遇到科技……讓古老藝術重煥新生,還有無數可能!本次專題展,俞玖林攜手青春版《牡丹亭》專屬攝影師許培鴻,在昆曲發源地的全新空間,以“新視界”為觀眾帶來全新的藝術碰撞,謹賀青春版《牡丹亭》巡演二十周年。
我與昆曲的緣分始于2004年初,文學家白先勇制作了青春版《牡丹亭》。昆曲有一股說不出的魅力,拍著拍著,走了一段不可思議的昆曲之旅。昆曲集合了文學、戲劇、音樂、舞蹈、美術等多種元素,經過數百年的變革,甚至數度面臨失傳的危機。昆曲為“百戲之祖”,湯顯祖的《牡丹亭》更是千錘百煉,如此的精致藝術非昆曲莫屬,這也是吸引我投入記錄的原因之一。
昆曲又稱“水磨調”,節拍為四分之四拍,甚至是四分之八拍,如此慢的節奏,低回婉轉,動人悅耳,簡約雅致。融合音樂演出與舞蹈的拍攝經驗,運用在昆曲的影像記錄,特別是昆曲表演藝術流露出的“韻”,有別于其他戲曲的獨特性。記錄昆曲時我常常以慢速的快門來拍攝,讓作品的視覺有一種流動性,在律動與靜止之間取得了一個平衡,表演藝術的珍貴,在于每一次演出總有不一樣的精彩出現。
昆曲是載歌載舞的藝術,不同于其他劇種,歌舞之余也表現出詩的境界,昆曲的唱與表演一氣呵成,不僅唱腔長,動作表演性也豐富。透過昆曲記錄,讓我有著強烈的直觀感受。美是抽象的,如何將心靈與精神上感受的美創作為影像,是很大的挑戰,表演中的畫面正在眼前不斷進行中,視窗里每一個畫面,結合了許多復雜的元素與技術考量,按下快門前一秒的思考,決定了所有觀察、感受的定格,每一秒都是抉擇也是賭注,這個形式的表現也和昆曲音樂特點如何體現在攝影中,有著十足密切的互動關系。
昆曲,對大部分的年輕人來說是陌生的,怕看不懂聽不懂,所以直覺上產生距離感,現代生活中取而代之的是流行音樂。第一次接觸昆曲對我而言也是陌生的,直到在昆曲拍攝過程中被感動而愛上,心里總想著如何運用影像的傳達,讓大眾關注并進入昆曲的世界,一張照片或海報只要引起人們的興趣,走入劇院欣賞表演,建立這個緣分,就是我想傳達給觀眾的信息。
數碼的誕生,創造了影像即時性與普及性,一張好的作品無關媒材是數碼或膠卷。當我拍攝時尚主題或音樂舞蹈,需要創造一些情緒與氛圍,視覺需富有張力。然而面對人文或傳統戲曲,必須尊重傳統文化的原貌,放下浮動的情緒讓自己的心先靜下來,等候,等一個畫面,等一個故事,一年接著一年記錄著,同一出戲,同一批演員,一路走來將近二十年的歷程真不容易,這些年來記錄蘇州昆劇院小蘭花班的成長與精彩,也留下昆曲三代人傳承的珍貴畫面。
音樂與許多表演藝術都是息息相關的,在我們的生活中也是。音樂在我創作上占有重要的分量,因它而狂,因它而雅,它滋養了影像創作靈感的來源,現在下載數碼音樂雖然方便,但我依然收藏實體的CD,我喜愛各類型的音樂,有古典樂、爵士樂、鄉村流行樂、民族樂,借著到世界各地旅行之際,如果聆聽到當地美好的音樂便會如獲至寶,如土耳其Türkü、蘇菲旋轉舞、葡萄牙的Fado、西班牙的Farmingo、蒙古的馬頭琴等等。
我拍攝過許多國際知名藝術家,如聲樂家多明哥和卡列拉斯、大提琴家馬友友、鋼琴家傅聰等,舞蹈方面如瑞士洛桑貝嘉芭蕾舞團、蘇黎世芭蕾舞團、云門舞團、瑪莎葛蘭姆,藝術家如文學家白先勇,畫家劉國松,昆曲大師張繼青、華文漪、汪世瑜,雕刻大師朱銘等等,拍攝大師肖像是很微妙的緣分,一生機緣或許只有一次,如果沒掌握好,那遺憾就是一輩子。
舞蹈家透過音樂的旋律,肢體產生無限的生命力,視窗里,思緒隨著他(她)們的肢體舞動著,心跳與指尖決定了千分之一秒的瞬間。
音樂家的感情豐富敏銳,生命的成長與滋養,讓音符的詮釋有不同層次的情感,演奏中的他們最為動人,也是我喜歡捕捉的時刻。
昆曲,在我的作品系列中屬于后期的創作,照片雖無法傳達聲音的感動,從影像讀取凝結中的故事,舞臺上的音樂檀板輕敲,笛聲響起時,身上每一寸細胞已被啟動。《牡丹亭》一直進行到《驚夢》的“步步嬌”及“醉扶歸”這兩支曲子,感受到杜麗娘在鏡子里的美人氣息,自賞且自憐,春光無限美好,也令人不禁傷感。當進入“皂羅袍”的曲子,達到抒情詩的極致,每一字、每個轉身都是畫面,有時候最優美的畫面是主角與主笛的片段,觀眾也如癡如醉在劇中的氛圍里,此時可能一個塑膠袋或物體移動的雜音就會產生干擾,在劇院里,觀眾與表演者的權益是優先的,雖然我是被授權的記錄者,但這一刻我往往無法按下快門。
近200場的拍攝記錄,給了自己三個身份:工作者、記錄者與觀賞者。
第一階段工作者:初期,身為青春版《牡丹亭》制作群成員之一,主要職責就是負責劇照的掌鏡,戲開演了,我的職責也就完成。
第二階段記錄者:2004年4月在臺北的首演成功閉幕后,我工作者的角色已經卸任了,然而,昆曲熱潮這顆種子因為制作人白先勇的推動,在校園里萌了芽,從校園到各大城市,接著各大劇院藝術季的邀約,繼而世界各國巡回演出。追隨白先勇老師對傳統文化推廣的精神,也繼續投入這段昆曲之旅的記錄工程。
第三階段觀賞者:有朋友問我:“你長時間拍戲,一定沒有好好看戲吧?”我說:“在記錄一出戲的同時,我看著戲,因為感動也入戲。此時的我,是記錄者也是觀眾,在觀眾席上,我會選擇不同的區域座位來看戲與記錄,赫然發現在不同的視角,一出戲有了多層次的體驗感,一出戲有著不一樣的解讀,這也是多年來記錄昆曲《牡丹亭》情與美的極致密碼,一直也不厭倦。”
接下來《牡丹亭》將于7月在香港西九文化戲曲中心,明年3月在臺北兩廳院、高雄衛武營等地演出,我也將全程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