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風不借力

段奇清

“春風來不遠，只在屋東頭。”在人生航船的行駛中，人們無不喜愛順風順水，希望能總春風得意。可是春風不能常在，再順的風也會撞船、折桅，甚或翻船。

年少時的秋末，我和本家叔叔在東荊河上蕩船到下游的楊樹峰鎮賣公糧。雖說一路向東為順水，可當時水流平緩，蕩槳很是吃力，船行駛得緩慢，于是我特別希望有順風。似乎天遂人意，船行不到半小時，就呼呼吹起了西北風。我立馬將備好的帆高張起，高興地對叔叔說：“這下我們可不用蕩槳了！”我把船槳往船舷上一順，然后仰面躺在糧包上，愜意地看天空中的流云，看在白云下飛行的鳥兒……

船行駛中，風越刮越猛，船行駛得越來越快，我有著御風而行的暢快，竟然站在糧包上，迎著風歌之舞之起來……前面有一個夾洲，將一河分成兩條河，船很快就駛進了洲子東邊的河道，由于河道一下子窄了許多，水的流速也快了許多。

陸筱飲言：“莫倚好風帆力健，最難收是急流中。”好風健帆，浪卷濤飛！把舵的叔叔急著讓我落下帆，正在高興勁頭上的我哪里肯聽。突然，船身向右一側，竟然有一股浪被風打進船艙……我一驚，腳下一顫，“撲通”掉入河中。說時遲，那時快，叔叔敏捷地用刀斬斷帆繩；能在水中“狗刨”幾下的我，也被叔叔立刻救起。斷了繩的帆落了下來，航速放慢，船身得以平衡，避免了一次翻船事故。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人們總希望憑借好風，青云直上。其實，在名利方面，好風不必借力。乾隆期間金陵布衣詩人古漁《路上》詩云：“年來一事真堪笑，只見來船是順風。”見到別人在“跑順風”，名利雙收，請不必羨慕，自己要是眼紅羨慕，便是可笑之人，要知道在名利面前，順風之時，逆風也會隨之。

同是乾隆期間的戴喻讓云：“莫羨上流風便好，好風也有卸帆時。”好風未必能長久，在順風疾駛之時主動卸帆，恰是頭腦清醒之人。正像那次賣公糧的途中，叔叔果斷斫繩卸帆，船終于正身向前。也是乾隆時期的榮柱有詩云：“風自橫來無順逆，水當漲處失江湖。”在風中一心追名逐利，那風就會是一個蠻橫者，它既不是順風，也不是逆風。此時，當個人的名利之水不知節制地“嗖嗖”上漲，人生就失去了江湖，或者說你被“江湖”的滔滔大水淹沒掉。

智慧的中國先哲早就一再警告：“有風不可使盡帆！”好風不必借力，在名利面前，再好的順風，若能看淡些，翦翦之風會讓你船行八面風，讓你人生的天空風和日麗，讓你春風風人。

（編輯 吹優/圖 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