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淇
初一那年,我腳底長了一個怪東西,忍到放假和父母說時,他們一眼斷定是刺包,并開始給我普及它的厲害之處,說完便拿出經過火烤消毒后的剪刀開始給我“做手術”。
我號啕大哭,父母安慰我說:“堅持下,馬上就好了。”我咬牙回頭看,一串乳白色的小刺混著血水自傷口緩緩流出。父母滿頭大汗,表情凝重地端詳著,直到小刺流盡才開始包扎。
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幾星期后,傷口附近卻出現了同樣的癥狀。我吃不下睡不好,心里的恐懼不斷擴張,慢慢壓垮了神志,整日恍惚遲鈍。我們住的小村子沒有這方面的專家,父母焦頭爛額,只能四處打聽偏方,用了很多辦法也不見成效,反倒數量成倍增加。直到第23個冒出來的時候,媽媽抱著我哭個不停,拉起爸爸去外面看病。
走了許多地方,看了很多所謂的“神醫”,說法不一。有個花白胡子的老爺爺說:“你這個是雞眼,腳底的穴位很重要,數量又太多,做手術搞不好會半身不遂。”媽媽咬牙問:“不是刺包嗎?”老爺爺又盯著我的腳仔細看,肯定回道:“是雞眼,一個20,不承擔術后責任,做不?”
我知道家里經濟負擔重,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才出來看病,不能保證健康的昂貴手術,風險太大了。我當時年齡太小,只覺得自己患了絕癥,時日不多,沒來得及孝順父母還要臨終壓垮他們一番。愧疚充滿了我的腦海。媽媽攥錢的手劇烈顫抖,我穿好鞋襪抬頭說:“媽媽,反正也不疼,我們別管它了,回家吧。”
回到家,媽媽終日以淚洗面。而在學校宿舍,我再也不敢在人前泡腳,每次都偷偷摸摸的,時常感到自卑,偶爾會在深夜跑去廁所捂嘴哭泣,抱怨命運不公。一想到父母含淚望向我的神色,淚水便噴涌而出。我只想在生命最后一段時光中做最好的自己,讓最愛我的人只記得我的好。我拼命學習充實自己,努力過好每一天,不再埋怨生活,而是笑著去發現每一處風景的美麗。漸漸地,我不再整日盯著腳底瞧,開始抬頭看,眼中倒映著更遠的景色。
回到家,父母會夸獎我,給我準備最愛吃的飯菜,溫馨的氛圍彌漫整間屋子,我們都不會愁眉苦臉,笑臉相迎每一天,仿佛病痛已遠去。
初二冬天,我在雪地里玩耍,腳凍得通紅,準備好熱水喜滋滋去泡腳,卻看到水面上漂著的一層皮,我驚訝地摸過腳底,原本長著怪東西的位置變得光滑,我大叫著媽媽,她輕輕擺弄腳底驚訝地問:“疼嗎?”
我用力搖頭,眼淚唰地流下來。媽媽猛地緊緊抱住我,來回撫弄我的頭發,“真好,一切都會好的。”
我點頭,原來是這樣,生命是這樣脆弱又強大,一念之間就可以讓人起死回生。還好,這一年我越來越好,沒有走向歪路。
第二天,爸爸帶我去看了遼城一位專治手足病的大夫。大夫看過說:“你這就是真菌感染,千日瘡,不用吃藥,注意下衛生,慢慢自己就會好了。”恍惚回到了家中,父母忙碌地準備晚飯,臉上的喜悅不言而喻,心里的擔子終于放下了,每個人都很輕松。
原來,千日瘡是會自愈的。
高一那年冬天,23個千日瘡終于全部消失,腳心柔嫩如新,光滑平整。
很多事情終會迎來光明。不能立馬解決的,就靜下心來等一等,認真過好每一天才是對自己最負責的交代。
(編輯 兔咪/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