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四季

孔得方

我去過詩情畫意的江南水鄉，領略過雄偉壯觀的萬里長城，也感嘆過蒼茫遼闊的塞外草原，但故鄉的小山村永遠是我心中最璀璨、最耀眼的風景。

春天的山村是花的海洋。最先開花的是我家園子里的幾棵櫻桃樹。粉紅色的櫻桃花開得太早，以至于沒有蜜蜂、蝴蝶來捧場，但它仍舊年年爭當報春使者。山村里的櫻桃樹并不多，園子里這幾棵，再加上山里的兩棵，總共也才五六棵，所以這春天里的第一場花是很珍貴的，雖然花不多，卻向世人宣告了春天的到來。櫻桃花謝的時候，杏花也被溫暖的春風喚醒了。紅紅的杏花開得正茂盛的時候，桃花、梨花也依次綻放了。這時候就有了蜜蜂、蝴蝶，它們流連于艷麗的花叢中，享受著清甜的花蜜。山村四周的山林里紅一團、白一團，這便是各種山花為山野披上的春裝。人們也走出家門，到山里去采摘各種山野菜。春天是采摘各種芽菜和花菜的季節：檀菜芽、柳麥芽、野花椒芽等芽菜只有春天才有，季節一過就老了；洋槐花、葛花等花菜也要趁著開花抓緊時間采收。山里還有一些花是作為藥材采收的：連翹，因為它是金黃色的，好像是枝頭的一只只蝴蝶，所以鄉親們叫它“金蝴蝶”；金銀花，它初開時為白色，而后漸漸轉為黃色，因此鄉親們稱它為“二花”。除了這些，山村里還有許多小野花，它們共同裝扮著一方山野。

夏天的山村處處瓜果飄香。房前菜地里紅紅的番茄、嫩綠的黃瓜掛滿了枝蔓，白生生的甜瓜、黃澄澄的香瓜、水靈靈的菜瓜都可以吃了。孩子們一人抱著一個大瓜，坐在池塘邊，一邊啃一邊看水里的鴨子。水邊生長著野生的蘆葦，葉子尖尖的、嫩綠嫩綠的，在涼爽的清風中搖曳。池塘周圍長滿了柳樹、毛桃樹、山梨樹和構樹。構樹上紅紅的構桃也是可以吃的，一顆構桃看著不小，但能吃的只不過是最外面的那一粒粒果肉，而且不容易啃下來，只能整顆放嘴里吮吸一下味道。毛桃尖兒要是紅紅的，那這顆桃子就很甜。至于山梨，品種就太多了，有蘋果梨、香蕉梨、芝麻梨、瓢梨、水梨，還有啃不動的疙瘩梨、磨盤梨，之所以啃不動，是因為夏天不是疙瘩梨、磨盤梨成熟的季節，它們是晚熟梨，尤其是磨盤梨，要等到深秋才能吃。

秋天的山村是多姿多彩的豐收季節。當蕭瑟的秋風從西山吹來的時候，一片片金黃的樹葉像一只只優哉游哉的蝴蝶從枝杈間飛下來。田野里，棉花吐著白白的新絮，高粱穗在陽光下顯得愈發通紅，玉米棒子金燦燦的，大豆圓滾滾的……拖拉機在田間地頭往來穿梭，滿載著一車車來之不易的收獲。山雞咯咯地叫著，在收割后的田野里尋覓掉落的糧食。野豬也成群地下山了，在樹林邊緣遠遠地望著，只等人們一走，它們就奔過來覓食。偶爾會有一只野兔從大豆田里竄出來，引得黃狗咆哮著追出去，但總也追不上，黃狗氣得在田埂邊土堆上打滾兒。一只刺猬從土堆里鉆了出來，對峙了半天，黃狗也沒能將它拿下。夕陽西沉，大人呼喚著孩子，孩子呼喚著狗兒，在拖拉機的突突聲中往家里走去。

冬天的山村是銀裝素裹的童話王國。即使沒有落雪，冬天的早晨山村里也依然是白茫茫的世界。路面上、石頭上、樹枝上、房頂上……到處是薄薄的一層白霜，就像是剛落了一場小雪。池塘里的水淺了，人們把厚厚的冰層鑿開，抽干水，然后提著桶到塘里撿魚。最常見的是兩三斤的鯉魚、巴掌大的鯽魚，偶爾會有一兩條兩斤左右的野生大鯰魚，這就是意外收獲。魚被鄉親們制成了魚干，一排排地掛在屋檐下，過年時便取下來招待客人，可以吃到過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下雪的時候，整個村子被大雪覆蓋得嚴嚴實實。麻雀無處躲藏，直往屋里鉆。狗在雪地里撒歡，興奮地跑著、叫著。我和小伙伴兒們也打起了雪仗，歡聲笑語在空曠的山谷里回蕩。大人們則躲在溫暖的牛棚里烤火，偶爾探出頭呼喚幾聲孩子，叮囑他們別弄濕了衣服、鞋子。但我們的衣服和鞋子早已經濕透了，只得一邊挨罵，一邊坐在火堆旁烤火，濕了的衣服、鞋子被火烤得直冒水汽。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故鄉的山村早已改變了往日的容貌，但那些快樂的回憶卻永遠烙印在我這個山里孩子的心靈深處，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