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一軍兵出皖西

胡遵遠

1930年6月，紅1軍完成改編，軍長許繼慎立即將目光投向皖西。那里是敵我拉鋸戰之地。自紅軍4月份收復淠河以西的金寨麻埠、裕安獨山等地并二克霍山縣城之后，駐六安的敵軍潘善齋旅再次大舉西犯，重新占領了霍山，并西渡淠河，占領了麻埠、獨山、流波疃等蘇區根據地中心村鎮。

面對敵人的反撲，許繼慎軍長決定要狠狠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他審時度勢，提議全軍兵分兩路，分道出擊。“我帶2師和3師兵發皖西，恢復和擴大皖西蘇區；副軍長（徐向前）帶1師西出平漢路，擴展鄂豫邊蘇區。我們給敵人來一個‘兩面開花’！”徐向前非常支持許繼慎的意見。他從許繼慎的建議里，不僅看到了許軍長大無畏的革命英雄氣概，也看到許軍長在蔣、馮、閻混戰背景下，對我軍又一戰略機遇的深刻洞察。“我補充兩點”，徐向前說，“第一，兩路出擊的同時，我軍應留下部分武裝應付突發情況。第二，我軍不要兵出太遠，應依托根據地出擊，不做冒險之舉。”

紅1軍前委會通過了他們兩人的作戰設想。6月中旬，許繼慎和曹大駿率軍部教導隊、手槍隊和紅2師，跨過豫皖邊界，與紅3師會合，突然將駐扎在金寨流波疃之敵團團包圍，拉開了皖西大戰的序幕。

駐守流波疃的當地“自衛團”六七百人，武器精良，寨墻堅固，氣焰囂張。總攻發起前，許繼慎來到前沿，向敵喊話：“寨子里的弟兄們聽著，我是紅1軍軍長許繼慎！就是北伐路上打下汀泗橋的許繼慎！你們要是聽說過我的名字，就趕快出來投降，不要再給地主資本家賣命！”寨子里一片沉寂。“你們中間有些是六安人，我也是六安人！你們要是再不投降，我就要打著老鄉了！”寨子里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機槍，開火！”許繼慎一聲令下，紅2師師長漆德瑋一揮手，“噠噠噠！”一串機槍子彈飛上寨墻，打得土石亂飛。隨著一聲驚叫，寨墻后響起了槍聲，幾個團丁慌慌張張地從寨墻上跳下來。那些沒有跳下來的，就在寨墻后面跟他們的長官胡亂對射起來。

“敵人亂了，號兵，吹號，沖鋒！”許繼慎果斷下令。漆德瑋明白軍長抓住的這個時機，他一聲高喊：“同志們，跟我上！”抱著機槍，率領身后的97團沖殺過去。敵人的機槍、步槍子彈蝗群一般地飛過來。97團的進攻隊伍被壓得趴在地上。“機槍，把敵人火力壓下去！”許繼慎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我軍的機槍爆豆般地響起來。敵人的火力被壓了下去。漆德瑋率領戰士們，一鼓作氣攀上寨墻，打開了缺口。后續部隊隨后擁向寨子。一部分守敵憑借寨子東北角的一座山包，拼命頑抗。許繼慎怒發沖冠。“周維炯，大刀隊準備！”他對紅3師師長周維炯說，“你帶一隊從左翼迂回，我帶一隊從右翼上去！正面，漆德瑋加強火力！”說完，他左手提短槍，右手拔出大刀，親自率領一支大刀隊，向殘敵發起猛攻。他的英勇鼓舞了全體紅軍戰士，大家冒著彈雨，奮勇沖殺上去。敵人的陣地很快被突破。戰至天黑，200多敵人被殲，400多敵人繳槍投降，流波疃回到了蘇區人民手中。

“繼慎，是不是讓部隊休息一下？”戰斗結束后，軍政委曹大駿問。“兵貴神速。部隊立即向麻埠出發！”許繼慎命令。

當天深夜，流波疃之敵被殲的消息剛剛傳到麻埠守敵耳中，許繼慎已率領部隊將麻埠團團包圍。這里駐守著敵潘善齋獨立旅一個團1000多人。敵人依托鎮子西北的一處制高點，用數挺機槍居高臨下地對鎮外我軍的攻擊線實施火力攔阻。許繼慎皺著眉頭看了看地形，把漆德瑋、周維炯叫了過來。“敵人以為控制了制高點，就萬事無虞了。維炯，你帶3師去打這個制高點，鉗制住他的火力就行。2師分為兩路從東門和東南門突破，讓他顧此失彼！”兩位指揮員領命而去。

進攻開始前，許繼慎趕到紅3師，向敵人喊話：“我是許繼慎，南京蔣介石反動政府快完蛋了，你們不要給他陪葬！快快出來投降，紅軍會給你們出路的！”

“許軍長，在下久聞大名”，敵團長回答，“你我都是六安人，今日兵力相當，正好比個高低。只要你能打下麻埠，以后我再不與你打仗！”許繼慎揮一下手，周維炯命令機槍開火。打了一陣，許繼慎再次向敵團長喊話：“老鄉，我三面圍攻，留下東門，你將武器留下，我放你們從東門走！”敵團長還是嘴硬。“謝謝許軍長好意。可是我們還不想走，咱們打打看吧！”紅3師只有300多人，第一次攻擊，被敵軍火力壓在寨墻外的開闊地里。敵團長見紅軍火力不強，又見許繼慎親自指揮這個方向的攻擊，竟將寨門打開，放出一個營來，向我軍發起反撲。“中我計也！”許繼慎道，“維炯，通知部隊后撤，讓敵人離鎮子遠些，再派一支隊伍截住他的后路，不讓他們退回寨里去……”同時派人命令漆德瑋：“立即發起攻擊，動作要快！”

出寨門反撲的敵人被周維炯阻隔在寨墻之外，敵團長怕西北寨門有失，急調東南門守敵一個連前來，試圖將出寨墻的敵人接應回去。紅2師4個團突然逼近東門和東南寨門，99團首先攻克東南寨門，我軍一擁而入，從背后向西北制高點上的守敵發起猛烈攻擊。敵軍大潰。中午12時，敵團長率半數敵人沖出東門，逃向獨山。這一仗我軍殲敵600余人，收復了麻埠。

敵軍退向獨山，加強了當地的防御力量。我軍如繼續東進攻打獨山，必有一場血戰。許繼慎讓人把被俘的敵營長叫了過來。“你是哪里人？”“六安人。”“又是一個老鄉嘛。怎么跑去跟蔣介石干去了？”“沒有出路呀，那年上完軍官學校，想去找你，不知你的去向，只好回老家來，穿了這身軍裝。”“參加紅軍吧，跟紅軍干有前途！”許繼慎說，“你說說，潘善齋的兵力是怎么布防的？”這位被俘者告訴他：潘善齋旅一共三個團，一個團駐六安，兩個團駐霍山，駐霍山的敵人全部進入淠河以西駐防，霍山城里，只有縣“自衛團”百余人駐守。

聽了這個消息，許繼慎的目光變得犀利而明亮。“部隊立即向霍山前進！”紅1軍置獨山之敵于不顧，以急行軍速度一路向東，連夜渡過淠河，直奔霍山。天亮前，紅軍兵臨城下。“維炯，派幾個人化裝一下，把城門給我叫開！”許繼慎說。周維炯點頭。不大一會兒，一隊“白軍”到了城下。“上邊的弟兄聽著，咱們是潘善齋潘旅長的隊伍。快開城門放俺們進去。”城樓上的團丁有些猶豫。下面的人不耐煩了：“開不開門？不開門老子就放槍啦！”“別急別急，我們開門就是。”城樓上的人說著，派了兩個團丁下來，將城門打開。城下的“白軍”一起動手，將其拿下。“老鄉，怎么啦怎么啦？”被捆的團丁糊涂了，委屈地叫著。

正是拂曉前天色最暗的時候。紅軍迅速通過西門，兵分數路，在全城打響。天亮時，城內百余名敵人被全部肅清。紅旗第三次插上了霍山縣的城頭。連破流波疃、麻埠、霍山之后，許繼慎的名字在皖西之敵中引起了巨大驚恐。獨山守敵不等紅軍來到，急忙渡過淠河，逃向六安。紅軍不費一槍一彈，又收復了獨山。

霍山失守的消息讓六安城中的潘善齋大驚失色，他一邊向安徽省政府主席陳調元求援，一邊將逃往六安的殘兵與原駐六安的一個團中各抽出一部分，共千余人，抬著重機槍和一門迫擊炮，急忙南下，要奪回霍山。紅軍過去兩次打下霍山后，都是當天撤走，他以為這次也會如此。

沒想到，許繼慎這次卻沒有馬上離開霍山。他一連在城中住了7天，召開大會，發動群眾，打土豪分浮財，收繳槍支，擴大紅軍，建立蘇維埃；把紅2師、紅3師分散到霍山四周，肅清地主武裝。接到六安之敵來犯的情報后，他將部隊緊急收攏，主動北上迎敵。在霍山通往六安的大道旁，紅2師在左，紅3師和軍部教導隊、手槍隊在右，居高臨下，埋伏停當。下午，敵人出現。這里距霍山城尚遠，白軍走得松松垮垮的。許繼慎讓軍教導隊繞到敵人的“屁股”后面去。“到位后朝前面打，把敵人往這邊趕，明白嗎？”他說。“明白！”教導隊迅速到位，兜著“屁股”向敵人開火。白軍頓時大亂。后面的朝前面跑，前面的卻不敢往前進，擠成一團。許繼慎一聲令下：“打！”埋伏在大道兩旁的紅軍一起打響。此時四面八方全是槍聲，敵人連不成連、營不成營，炸了窩一樣四散而逃。

“沖鋒！”許繼慎命令。沖鋒號響起來。紅2師和紅3師兩路殺出，激戰到黃昏，白軍大半被殲，少數逃回六安。我軍繳槍500余支，紅2、3師部隊的土槍全部換成鋼槍。敵人的重機槍和迫擊炮也落入紅軍之手。從六安來的這路敵人被擊敗后，敵又派出一個旅到霍山城東的紅嘴山。許繼慎事先沒接到情報，哨兵與敵人打響后，他急派軍部教導隊前往支援。由于敵我兵力過于懸殊，許繼慎決定撤出霍山，回師淠河西岸，誘敵深入，待機殲滅。但這路敵人畏于許繼慎的威名，沒敢過河。敵我再次隔河形成對峙局面。

許繼慎派人給進占霍山的敵旅長送去了“戰表”：“請閣下兵出淠河以西，許繼慎在此恭候。”敵旅長回答道：“久聞許軍長大名，在下職在奪回霍山，不愿與吾兄再戰。”

許繼慎見敵人沒有西進的企圖，決定揮師南下，進逼英山，擴大皖西蘇區。

7月12日，紅1軍軍部率2、3師部隊進入英山境內，在金寨地區的燕子河與英山游擊隊會師。英山駐有敵軍韓杰旅，轄兩個團，旅部和一個團駐守英山縣城，一個團駐守燕子河與英山之間的金家鋪。中共英山縣委希望主力紅軍消滅金家鋪之敵，用繳來的武器擴大當地游擊隊。

許繼慎盯著地圖，看了好一會兒。“我們不僅要打金家鋪，還要打英山！但只要打了金家鋪，英山之敵就會出來。我們正好趁機消滅整個韓杰旅、解放英山！”

當夜，紅軍沿著山路悄悄出發。拂曉時，許繼慎指揮紅2師完成對金家鋪敵人的合圍，紅3師和游擊隊秘密進至金家鋪以南7公里的獅子坳，扼住山埡口，等待打擊金家鋪潰逃之敵。許繼慎告訴周維炯：如英山之敵部分出動，紅3師正好乘虛而入，襲擊英山城。如敵人全部出動，我軍就先在獅子坳將其吃掉，再取英山。“明白！”周維炯道。

天亮前，進攻金家鋪戰斗打響。許繼慎來到北門外，向寨子內敵人喊話：“我是許繼慎，你們被包圍了！趕快放下武器投降！”敵團長匆匆趕到北寨門回話。“許軍長，小弟久聞大名。你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請問為何突然兵戎相見？”“紅軍為窮人打天下，要借你的槍一用。是戰是降，請速定奪！”敵團長沉默了一會兒。“許軍長，兄弟自知不是對手，還望留給一條生路。”“我三面包圍，留下南門，你們留下武器走人，我決不為難你們！”許繼慎說。回頭命令漆德瑋：“將南門外的圍撤了！”

“繼慎，敵人會不會騙我們？”曹大駿問。“敵人會騙我們，但他們出了寨子，正好讓我們前堵后追，在野外包圍消滅。還得讓他們跑掉幾個，好去英山送信！”許繼慎說。

敵人見南門外進攻的紅軍撤了圍，果然從南門一擁而出，且戰且走，向英山方向突圍。許繼慎命令紅2師4個團加軍部教導隊、手槍隊從兩翼對敵實施包圍追擊，將其截為數段。激戰半日，敵人大半被殲，小半逃向獅子坳，迎頭遇上紅3師和英山游擊隊，進退無路，逃到一座小山包上，拼死抵抗。周維炯親率敢死隊，向敵人發起沖鋒。戰至中午，從金家鋪逃出的殘敵全部被殲滅。

“全軍向獅子坳以南轉移，準備伏擊英山之敵！”許繼慎命令。來不及打掃戰場，全軍迅速向獅子坳以南轉移，埋伏停當。不出所料，敵旅長韓杰聽說金家鋪之敵被圍，即率城中所有兵丁，急忙而來。下午2時，敵人進入紅軍的包圍圈。槍聲一響，敵軍大隊頓時亂套。韓杰知道遇上了大敵，三十六計走為上，掉轉馬頭，就往回跑。許繼慎命令全軍發起總攻。戰至黃昏，敵人一個旅部加一個團，基本被殲，只有韓杰和隨從逃得快，成了漏網之魚。但是，他也不敢再回英山，一路急奔，逃向浠水去了。“全軍跑步，目標英山城！”許繼慎說。當晚，紅1軍兵不血刃，占領英山，繳獲大批槍支彈藥。

三天后，中共羅田縣委派一個交通員到英山。“許軍長，聽說紅軍占了英山，韓杰逃跑了，羅田城中的白軍也連夜逃竄，只剩下‘自衛團’，請紅軍速去攻打羅田！”許繼慎率部星夜向西北進發，天亮前進了羅田縣城，部隊迅速展開，將百余名敵團丁消滅。紅1軍的旗幟，高高地飄揚在羅田縣的城墻上。

從6月中旬到7月中旬，紅1軍兵出皖西，連戰連捷，收復了蘇區全部失地，連克霍山、英山、羅田3座縣城，殲敵2個旅4000余人，紅2、3師由900多人發展到1800多人，皖西蘇區向北擴展到霍丘（邱），向南進入英山、羅田、蘄春。特別是英山、羅田戰斗后，大別山南麓第一次出現了一塊以燕子河、金家鋪為中心的紅色根據地。紅軍在整個鄂豫皖地區，有了戰略上的更大回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