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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可逃

2023-08-15 00:49:34王建潮
青海湖 2023年12期

王建潮

我與良淦有二十四年沒有見面,記得如此清晰是他進廠的第二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他穿一件昂貴的西裝,看來有些年頭;背有點駝,臉像一顆大核桃,那些小麻坑無規則地布滿黝黑的臉。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盡管他進廠時只是個二十出頭的毛小伙。那會兒,我比他大不了幾歲,已是廠長了。

我看他老實,也想車間里有個信得過的人,就讓他跟我。我們是鎮辦企業,職工大多是四五十歲的老娘們,說是廠長,有一半時間我都在車間。良淦很聽話,幾個月后,我把他當小弟。

他后面跟著個小女孩,五六歲的樣子。

見了我,良淦挺了挺身,遞了支中華煙給我,自己不抽,卻把煙不經意地扔到柜臺上。

柜臺前有一輛搖搖車,我投進去一枚硬幣,車唱著“兩只老虎,兩只老虎”搖起來。小女孩不肯上去。良淦說,叔叔讓你坐你就坐。

我不去幼兒園的。女孩盯著父親說。

好好,不去。良淦說。

她飛快地爬進駕駛室,朝我做了個鬼臉。

我笑起來。

良淦進廠的那個夏天,周末,他叫同事幫他家去割稻。去的大部分是鄉下妹,一字排開,蹲下來就刷刷刷割起來。我沒有干過,也拿了把鐮刀。后來成為我妻的初然就挨在我身邊。

良淦對一個叫玉蘭的姑娘有好感,他母親也對玉蘭表現得很特別。回來的路上,大伙都笑話他們。晚上,我請大家看電影,良淦與玉蘭坐在一起。

我與他聊了會,看來他的境況不錯,似乎做著很多生意,不過主業是鋼結構,這行業我有點了解,利潤很高。

錢是賺的,不過難討,去年一百多萬沒討進來。

與人合伙吧。

我這樣認定,基于閱人的經驗。盡管他外表光鮮,但他粗糙的手,手指縫里隱約的黑絲,可以肯定他捏慣了榔頭把手。至少他經常上工地。

搖搖車停下來,女孩爬下車,依到他腿上,他摸了摸她柔軟的頭發,咧開嘴笑。

前幾年倒真賺了些錢,一年賺了套房子,半年弄了輛奔馳。

哦,真好真好。

業務做不光,就是流動資金不夠。他把女孩抱到腿上。不過這是業內的通病,沒辦法的事。

我不喜歡這些話題,或者說,不喜歡與他聊天。他富也好,窮也罷,都不想與他有瓜葛。

我還要坐搖搖車。女孩說。

他把女兒抱到懷里,叫叔叔。女孩說,我還要坐搖搖車。我說,好,再坐。小女孩生得實在清秀,尖下巴,有那么一刻,讓我想起那個叫玉蘭的姑娘。

女孩已經坐了三回搖搖車。我想他該走了吧,但他依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的盡是些瑣事,后來他說起以前的事,說那會兒真好,大伙在一起玩,像自家人一樣。我就煩起來,顧自理起商品。

你們這樣好的,安安耽耽。他說。

安耽還不簡單,安耽沒錢啊。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賺錢要本事,還要有命。

我皺起眉頭。老三老四,我輪得到你來說?幸好妻結賬回來,我借機走到賬桌前,假模假樣地算賬。妻抱起女孩,說,又長高了。看來良淦帶她來過。

妻給女孩一些彩色的粘紙,女孩要那盒金粉畫。妻說,叫聲媽媽就給。女孩脆脆地叫了聲媽媽。

我有點好笑,叫奶奶還差不多。

玉蘭身體還好吧?

不好。

醫藥費還是你在付?

誰付呢?

啊,按理我該去看看她。

不要。有心就好。

說起來還是我的緣故。妻說。

我轉過頭去,玉蘭姑娘與良淦是夫妻?不可能的。真如此,妻瞞得過分了。初然與我結婚前與一個軍人戀愛過,還把軍人的妹妹玉蘭介紹到廠里做小工。后來好像是軍人不愿留下來,才分了手。玉蘭卻留了下來,軍人還為此發了火,說這里沒有一個好人,要留下來就斷絕兄妹關系之類的氣話。我當時負責跑外,在廠里的時間不多,具體情況不太了解。

在我上任的第二年,我讓初然做了供銷科長,良淦負責機修。我經常請他們去小飯店聚一下,有時候他們會叫上玉蘭。玉蘭很少說話,我對她沒多大印象。我與初然好上后,一起就少了。憑我的感覺,當時良淦與玉蘭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就在這年秋天,玉蘭的右手掌被模具壓扁了。

塑料注射機是半自動的,門一關,觸動行程開關,模具就合攏。但那個行程開關失靈了,有時候門不關也會自己合起來。良淦向我說了此事,說他修了半天也沒修好,是不是把機器停下來。我說不行,任務急,讓操作員當心點,明天我會修好的。晚上我已約初然看電影,可就發生了事。機器門明明開著,玉蘭把手伸進分開的模具腔,剛取下那只塑料零件,機器“嘭”一下合上了,幾千公斤的壓力啊,玉蘭的手掌成了肉餅子。得到消息是凌晨一點多,我蒙了,我們的小廠完了,我的事業到頭了。我趕到時,良淦還沒有從驚嚇中醒過來。他抱著玉蘭哭。玉蘭的手被一塊布包著,血還在往外涌。良淦身上的血比玉蘭還多。幾個同班的老娘們把玉蘭安置在一張竹榻上,抹著淚,等待救護車的到來。我把良淦拉到一邊,他還傻乎乎地呆著,我打了他一耳光,他才清醒過來。我與他說了問題的嚴重性,教他該如何說事故的起因,為了讓他記牢,我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直到他點頭。玉蘭療傷的時候,他自告奮勇去照顧。那模具還是我親自去清理的,已經干了的血肉,我用手指一點一點摳下來。我把手浸泡在溪水里,刷啊,搓啊,揉啊,十分鐘二十分鐘……那真是不堪回首的一幕。

她原來不是這樣的。我聽見妻說。

我走了過去。見妻的神情有點不自然,良淦也是。我說,聊什么呢?

那為什么要離婚?妻說。

是她要離,良淦說,孩子生病去了后,她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事。

都是命。妻說。

反正也是這樣過。良淦說。

想想以前,那么點工資,買臺電風扇也要一班人一起去選,多少有味道。妻說。

嗯,那時候的人好。

我朝妻輕搖了搖頭,意思是不要再與他糾纏下去。

女孩哭起來。妻抱起來,多可愛。

你要給你好了。良淦笑著說。

我要,妻說,來,叫媽媽。

女孩眨眼就叫了。妻把她抱得更緊。

這么大還不去幼兒園。我說。

去過的。

去的是家私人幼兒園。有一天女孩子一個人走到馬路上,被人領到派出所老師還不曉得。

我去討了說法。他說。

就是那家被取締的。

嗯。

原來是你啊。

他傻乎乎地笑了。

我想不出他會做出那種事,以至于讓一家幼兒園停開了。那園長我認識,常來我這里買點文具,她曾與我說起那個鄉巴佬惡棍的兇狠。這樣的事,見仁見智,我也安慰不了,很是冷落了那個楚楚可憐的三十多歲的女園長。

良淦接起一個電話,是他現在的老婆。當著我們的面吵起來,要離婚什么的。

女兒你當然不要了……好,一切債務與你無關……算我瞎了眼……好,我對不起你……

怎么了?

沒事。

動不動就離婚。妻說。

總之我是一個失敗者。

你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信命了。他說。

妻有一天說,良淦的女兒想認你為干爹。我不同意。這肯定是良淦的鬼。女孩我喜歡,可結了親,就與他有粘連。但妻堅決,軟硬兼施。她說,她要認的是你,我不過搭個邊,況且這樣的親,與大人沒多大關系,你只要親她一個就夠了。我熬不過,就說,那么兩家人吃頓飯。妻說,良淦又離婚了。這是良淦來店后近兩個月后的事,這之間發生了什么我一點也不清楚。那天我與妻帶女孩去烤魚館吃了一頓,看來她很少進飯店,吃得有點生猛。有段時間妻把女孩接過來,白天就在店里玩。我說,這怎么行?妻說,良淦現在是關鍵時刻,幫他一把。

我說,他不好請個保姆?要么再給她找個小媽,他不是大老板嗎?

妻說,慫他干什么,你真不曉得嗎?他現在真遇到坎了。

做企業欠點錢算什么?

不是這樣的,妻說,前年他公司出了個事故,一個做工的跌下來斷了腿,賠了五十多萬。剛剛度過去,他又出了場車禍,差點死掉。合伙人看他這樣,沒等他出院就與他散伙了。

原來這樣啊。怪不得前些年鬼影不見一個,落魄了找你來了,還要裝個人模狗樣的。

這樣說有意思嗎?妻橫了我一眼。

我就火起來,都是你,安安耽耽,非要惹上他,還認親。這種人晦氣的,離得遠遠才對。再說,幫,你有能力嗎?妻就不響了。

去年我們在鄰縣傾其所有投資了一家商鋪,說交付后每年有很高的收益,結果招不了商,想脫手根本沒人要。我們去靜坐,去打官司,弄得焦頭爛額,屁用沒有。這筆投資是妻的一個親戚拉的線。

良淦來看女兒,神情非常憔悴。妻叫了三個菜,又去買了花生米和蠶豆,這是下酒的好料。

嫂子真好,他說,你做人值了。

你有兩個老婆。我開玩笑。有錢好的,二十多歲的姑娘也能弄到。

我寧愿一個也沒有過。

我往良淦的杯子里倒酒,倒了一半,他沒有表示,八分滿了還沒有反應,我再往里倒了倒。

我接了個工程,比較大,做好了,一切就緩過來了。良淦說,喝了大大一口。

那祝賀一下。

就是貸不出款,少了點流動資金。

多少啊?

五十萬。

李廠長能不能幫點忙。

我一下子惱怒起來。我厭惡這樣的稱呼,這稱呼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我的恥辱。我的人生就是有了這個稱呼后開始走向低谷。我剛做了廠長,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故,然后土地被征用了。鎮領導來說的時候我堅決不同意,我們的廠房位置好,附近建起了高檔樓房。可鎮工辦主任威脅說,玉蘭的事是大事故,不是他們頂著,我是要吃生活的。我不曉得這吃生活是什么意思,難道意外事故也要我負責?主任說,什么意外事故,良淦已經交代了,說難聽點,跟犯罪差不多,警察都要上門的。我那時候到底年輕,也意氣用事,就妥協了,留下那些哭哭啼啼的老娘們。后來政府隨便給了點錢,就打發了她們。我那會兒有經驗,業務也在我手里,可以白手起家。開始非常順,可辦廠得配齊人員,我聘不起有經驗的機修工,盡管看不起良淦的為人,還是不計前嫌去叫了他,我覺得他應該來幫我,可他堅決拒絕了。因為缺少得力的技術工,我一個人又要忙外又要忙內,生產很快陷入困境。不到一年,就賣掉設備灰溜溜回家。我幾乎身無分文。

那時候,如果你能幫我,也許我真發了。我說。

他搔了搔頭皮。

那種廠沒意思,他說,玉蘭的事,如果是個人的廠,這輩子就完了。

我噎住!

玉蘭苦了一輩子,有幾個人曉得。

那是意外啊!

意外?他說。

我變了臉色,幾十年的事,提它干嗎?

妻打圓場,給我們倒了酒。我一口喝光。誰知道我的苦處?賣掉設備回家后,我陷入了困境,我當過小廠長,高不成低不就,最后還是靠了妻子,在馬路一角擺了個小百貨攤,一點點做起生意來。有了點錢后,我們就進商場。我不選市中心,專門找了個城郊剛開業的商店,離原來的廠遠遠的,二十年啊,我們在這個商場整整操勞了二十年。

我不想見到我們廠里的人。我厭惡聊起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

我們這么做做,沒多少花頭的。妻說。

我真是走投無路了。良淦說。

他喝光了杯中酒,眼睛紅紅的,像瘋了的牛。我害怕起來,無論如何我沒必要惹上他。我說,再喝一杯,吃飯了。

他說,我該怎么辦呢?

再好的辦法是去收回應收款,妻說,叫上一些人,那個跌斷腳的也叫上,坐到債主的家里去。

我做不出。

做不出?用上對付幼兒園的辦法。我說。

這怎么能比?他說。

那只有去跳樓了。我說出這句話,兀自嚇了一跳。

倒也是個法子。他淡然地說。

確實是個辦法,一了百了。我接了一句。

但你們要答應我一個要求,把我的女兒當自己的女兒養。

那是當然的,不過,你家里同意嗎?

家?他說。

你們發神經嗎?妻說,酒又不多。

我說,玩笑啊。

妻說,這種玩笑也好開。

良淦說,不要緊的。端起酒杯也不與我碰一下,就灌了下去。放下杯,抹了下嘴,晃了晃身子,說,你們商場里的那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說起來。是上個月的事,我邊上做五金的老趙,借給好朋友幾十萬,結果好朋友生意失敗,血本無歸。他一次次去討,結果好朋友跳樓自殺了,才曉得所謂的生意其實是高利貸,資金鏈斷了,欠的錢這輩子也還不了。借錢的人我認識,很好的一個人,可錢這東西,沒有就沒有,人好有什么用?

老趙呢?

老趙轉了攤位,聽說還給了一筆安葬費給死者的家屬。你說,這事弄的?

我看見他的臉抽搐了一下。

我借錢都付利息的。他說。

有的話,講什么息。

聽說李哥今年炒股賺了很多。

這不又虧進去了。

我看還是見好就收,投資實體比較保險。

我說,開玩笑,自己的錢還要人家來管。

他支吾了一會,終于沒有講清一句話。

妻只悶頭撥飯。

飯局終于結束了。

妻還是去看了玉蘭,回來就嘆息。說良淦是個好人,這么多年一直照顧她。我說,也許良淦享受著兩個老婆的待遇。她說你去看看玉蘭的樣子。我說,我才不去呢,跟我何關。

跟你無關?妻說,她這個樣子跟你無關?

要說責任,也是良淦的責任。

他從來沒有回避過責任。妻說。

他與你說什么了?

她才不會說呢?她已是一個半死人。

我說良淦。

開關失靈了,你到底曉不曉得?

神經病啊,我大聲說,幾十年前的事了。

有些事一百年也忘不了。妻大聲說。

也不曉得哪來的狠勁,我掄起手掌一巴掌扇到妻的臉上。

那確實是擾亂了我許久的夢魘。開關失靈,多危險的事。我竟然沒有放在心上,去約會。事故發生后,我經常做惡夢,我把手伸進打開的模腔,剛取下那個零件,模具合攏了,我整只手壓在里面,我舉起我的手,一團血淋淋的糨糊。我祈求這是夢這是夢,醒來,果然是夢。后來我夢見被壓扁的手是妻的手,我們平常出去妻習慣把手伸進我的胳膊,現在伸進胳膊的是一團圓圓的肉團。我祈求這是夢這是夢,果然是夢。如果妻少了手掌,我還會要她嗎?我不敢想象。

我去醫院看玉蘭,她精神還好。她說,李廠長,我出院后,還能上班嗎?

我說,可以啊,做倉庫保管員。

她說,真的,那謝謝了。

我說,先養好身體。

她說,用了廠里很多錢吧。

嗯,半年白做了。

她說,不好意思啊!

出院后,她學會了用左手記賬,左手開鎖。下半年業務清淡的時候,許多小工被精簡,她留了下來。出院前,她提的唯一條件是訂一份長期合同,大意是與廠生死與共。她用左手歪歪扭扭簽下名字的時候,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是一個意外,她對別人說。良淦也這樣說。我也這樣說。后來廠被征用了,我離開了廠,一切與我無關了。但良淦還來找我,讓我去證明一下,證明什么呢?如果是廠里的責任,玉蘭可以多一些補償。我怎么能去證明?我與他吵了起來。我說,你不是去舉報過嗎?你證明不就行了!他說,我沒有舉報,他們來問我,我只說我曉得的。然后呢,我說,他們問你有沒有匯報過我,你就不響了,待在那兒裝傻子。他突然蹲下來大聲地哭起來。

我不想再見這個人,我不想與這件事有任何瓜葛。后來怎么處理得也不是很清楚,妻曾說起過一點情況,大約是玉蘭被安排到別的鎮辦企業管倉庫去了。這件事從此再沒有來糾纏我。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以為這段往事永遠離我而去,可它又出現了。

我后悔做這個干爹。可有些事,像紙一樣,寫過了,擦不掉的。但我從內心喜歡她,當我抱起她的時候,她會像親他父親一樣,用手環住我的脖子,脆脆地叫一聲“干爸”,然后“嗖”地溜下來,拉著我的手到放氣球的地方,我就給了她幾個,她又拉我到放氣筒的地方,一聲不響指著。我就用力地把氣球打胖,用一根細線縛牢,她就牽著它沿著柜臺跑。看到她如此快樂,我的心就痛。父母離婚了,她還不懂得對她意味著什么。如果她不是良淦的女兒,多好!

但良淦來接她了,說女孩的母親想她了。妻說,這樣的女人還聯系?

良淦說,總叫她媽的。

妻說,不是說好與她沒有關系了。

他說,是啊,經濟上沒有關系,情還在的。

我說,她一分撫養費都不肯出,還要這個親情干什么?

不好這樣說的。良淦說。

你這樣當斷不斷,優柔寡斷的性格是辦不好事的。我說。

是,我曉得,我該死。他抱起女孩就走。

妻非常失落。幾十天相處下來,與孩子有了感情,但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

也好,我希望他不要再來。他一來,我就不爽,好像有什么東西壓迫著我。我平靜的生活被他攪亂了,盡管他沒有再跟我提錢的事,以前的事也沒有說。但他的出現總讓我想起那不堪的往事。我們到這個商場后,很少碰到以前的同事。我確實不想與他們見面,那些老娘們我是愧對她們的,我一走了之,她們肯定傷心透了。她們都是近五十的人,鎮辦企業是沒有養老保險的,她們的退休工資都要從廠里支出。我是她們選出來的,看中的是我年輕誠實,她們把后輩子的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可我辜負了她們。而與我相仿年紀的,肯定在笑話我。按理即便廠被征用了,廠長是不會吃虧的。可是,我卻像喪家犬一樣灰溜溜地不知去向。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怕見廠里的人,我不想提起往事,那是一根包在肉里的刺,稍微觸及,就會隱隱作痛。

妻又去看了幾次玉蘭,讓我也去一趟。她說很近的,就在肖邦花苑,二十來分鐘。我說,看來倒真賺過一些錢。妻說,你怎么了,狗眼看人低。我就黑下臉,橫了她一眼,獨個兒到江邊坐了半天。這是我恨到心里的表示。我望著緩緩流淌的江水,心里的氣一點點消下去,玉蘭的形象卻越來越清晰。剛剛來的時候的,她還梳著兩根辮子,尖下巴,細眉細眼的。大約不會方言的緣故,她很少說話,但懂事,勤快,沒有人不說她好。當時與她同時進廠的姑娘有好多,良淦一個也沒有看上,就看上這個外來妹。老娘們還勸他,外地人,麻煩。這方面我不如他,我喜歡初然,她是多么清純呵,可她是農村戶口。一直到我自己辦廠,才下決心娶她。

我好久沒有看到良淦了,干女兒也有段時間沒有見到。不過這才是正常的生活,一年來往幾次,逢年過節為她添點衣物,買點玩具和學習用品,再與她一起吃頓烤魚,才像親戚的樣子。中秋節快到的一天,良淦拎了盒月餅到店里。我說,女兒呢?他說,在家。我不曉得他指的是哪個家,也不想問。他為女兒買了許多東西,說下半年準備讓她上好一點的幼兒園。他的變化很大,怎么說呢,仿佛去了趟地獄,有一種陰冷的氣息彌漫在他身上。我把東西包好,妻把早準備好的全套秋衣交到他手里。他走了幾步,又回轉來。他說,我沒有路了,我已經準備好了。我說,準備好什么了?他說欠的錢,這輩子也還不出。他說了個數字,問題是這個數字還在以可怕的速度遞增。他說想過逃,可逃不是解決的辦法,要害親人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非常冷靜,背書一樣。

妻說,真沒有辦法了?

良淦說,你聽說過江城弄的事吧。

誰不知道?滅門慘案哪。兇手被追債者斷指,灌糞,走投無路,才做下沒人性的事,一個小男孩才五歲。

一了百了,倒也是一種解脫。我說。

不瞞你說,那種苦我也吃過。良淦說。

妻尖叫起來。

我說,男子漢有時候要果斷點。

走了。他說。

妻推了我一把,跟上他,我聽見妻說,不要放在心上,他這個人你曉得,心是好的。

我曉得,都一樣的。良淦說。

我從貨架上拿了只米奇真空壺,掃了妻一眼,快走了幾步,在商場門口叫住了他。

女兒盡快來好了,我們會照料的。我說。

謝謝,他淡淡地說,李哥,好死不如爛活,這話并不對,那是還不到生不如死的地步。

這么說,視死如歸倒是真有的事?我說。

他笑了笑,不答。

隔天,我剛到店里,看到大通道上聚著許多人。過去一聽,原來肖邦花苑有個男的凌晨跳樓了。妻打了個電話給良淦,顯示不在服務區。到了中午,消息從各個渠道傳來。四十多歲,老婆離婚了,有個小孩還在讀幼兒園。看來是良淦無疑了。

他還是走了這條路。妻說。

如果真是他,倒是佩服的。

你還有人性嗎?

我不響。我離她遠遠的。我不能惹她。這樣的結果于我到底是卸下了一個重軛。

他不該這樣的。我聽見妻在自言自語。

我走到大通道里,那里還有人在議論。我只聽,不插一句,如果說此人我認識就要煩死。版本越來越多,有人說是高利貸惹得禍,有人說是偷情,有人說是吸毒……由此還衍生出了許多段子。說去偷情,必須帶一根足夠長的繩子;說停車前應該先了解這幢樓的住戶有沒有借高利貸的。說完就哈哈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一走進柜臺,我就沉默不語。到了傍晚,來了確切消息,死者是另一個被生活摧殘的人。妻也接到良淦的電話,說在討債呢,這次下了決心,不討回來誓不罷休。

妻長吁了一口氣,說,你放心,玉蘭那兒我會去的。

我竟有點失望,但我不能表露出來。死,豈是一件容易的事?

妻開始隔三差五地往玉蘭處跑,我不能再說她了,那是她的底線。

過了幾天,良淦來了,顯然款沒有收回來,還差點搭進身家性命。盡管他說得淡淡的,但我曉得他經歷了什么。

你不在的時候,我們以為那個人是你呢。我說。

是我就好了。他說。

要不做點小生意?妻說。

他不響。

玉蘭的房子總歸是你的。妻又說。

都沒用。

妻又要留他吃飯,我擺出臉色。總算他識相,起身告別,妻送他到門口,我看見到妻塞給他一樣東西。他推了推,收下了。

這之后再沒有他的消息,玉蘭那兒妻也不去了。但我覺得生活變了,有時候我會無意識地朝門口看,我怕良淦會突然出現在那兒。妻的電話多起來,接的時候刻意壓低聲音,有時候干脆走到外面去。結婚這么多年來,她從來沒有這樣過。

清明那天,商店放了半天假。我們去妻的老家祭拜祖先,路過良淦的村莊。妻說,想不到農村變得這么漂亮了,人一輩子命運安排好的。良淦如果一直在農村,安安耽耽的,不會受那么多的苦。我不理,一腳油門車就到別的村子了。第二天到店里,見商場外貼著一張通緝令。竟是良淦,他跑路了,跑之前還做了件惡事,他洗劫了合伙人的家。通緝令上的照片有點模糊,看上去就是一個兇神惡煞。

這一次我們逃不掉了,但妻格外冷靜,對任何問詢皆冷眼相對。她不出柜臺半步,不停地整理著貨架,把一些老舊的商品毫不猶豫地丟掉。

老實說這出乎我的意料。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你問我?

你不是一直與他有聯系嗎?

神經病!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玉蘭呢,玉蘭怎么辦?

妻是在這個時候哭出來的。你還曉得玉蘭,玉蘭,她在十天前就走了。妻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來。

火是一下子冒出來的。十天前,你不是與小姐妹去上海玩了?人都死了,我是那樣的人嗎?

那些天,我睡得很不安生。有一團濕答答的霧,在身邊鉆來鉆去,怎么也擺脫不了。妻顯然也睡不好,不停地翻身。我是被她吵醒的。

七點多,我起來,妻正睡得沉。鬼使神差的我拿起她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翻了翻,默記了幾個號碼。我覺得應該做些事。

隨后幾天,我心神不寧,生意也無心做。那天,偏偏來了個顧客,難纏得緊。我每拿出一個商品,他就用手機掃一下,說貴了貴了。我的火越來越大,我就要喊出來了,滾你個蛋。就在這時,我看見干女兒站在柜臺一頭,像一只膽怯的小鼠,一步一回頭,慢慢地朝我走來。我對顧客說了聲等下,就跑過去抱住她。她拼命掙脫開,退到離我三步路。我說,過來啊。她搖了搖頭。我說,你與誰來的?

媽媽。

我跑到門口,人行道上根本沒有像她媽媽的人。

我離她幾步遠蹲下來,張開雙手,說,叫爸,叫爸。

小女孩死盯住我,嚅動著嘴巴,就是叫不出來。然后哇一聲哭了。

顧客有點不耐煩,說,生意做不做了?

我轉頭掃了顧客一眼,發現這個人有點像良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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