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 角

李梅敬（上海理工大學）

小時候，家里養貓，冬天的時候，貓怕冷，喜歡鉆被窩，我也喜歡讓它鉆，那毛茸茸的毛順滑地劃過我的腿，溫暖又舒服。但是母親不肯，因為那時不知寵物店為何物的貓，其衛生狀況應該是不合格的。不敢公然攬貓于窩中，我只能在每天睡覺的時候把被角偷偷翹起一條縫隙，等待貓咪自己發現，并鉆進來，然后我就可以帶著它安然入睡。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母親發現我的被角是開的，每晚都會在我“入睡”之后，過來給我把被角塞好，并繞著脖子輕輕按壓一遍，把棉被塞緊，被窩立刻暖和起來，脊背的冷風瞬間被擋在了外面。等母親離開，我又把被角悄悄翹起一條縫隙……奇怪的是每天早晨我的被角都是好的，貓也是不在的。

二十幾歲的時候，我只身來到上海，求學結婚生子，按部就班地完成著人生的大事。大兒子是大年初一出生的，也許是春晚太好看了，我的笑讓他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于是看完春晚他就鬧著要見世面。由于他不按計劃行事，姥姥姥爺也只能打破計劃，大年初二就從千里之外飛到了上海的仁濟醫院。母親見我的第一眼，就是走到病床邊，給我把脖子周圍的被子塞緊，身子立刻暖和起來，才后知后覺的感到被子確實沒有裹嚴實，而在此之前，我竟然也沒覺得冷。與小時候不同，母親這次塞被角帶給我無可言說的幸福和溫暖，母親在身邊的感覺真好。就在此時此刻，我還能感受到當時的感受，并且充滿激動。

四十多歲的我，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已經可以輕松換位感受我母親的感受。夜里，推開房門，發現小兒子身上扭動的被子，我會悄悄走過去，把被子拉整齊，像我的母親一樣把被子繞著孩子的脖子塞緊，然后目光會在他的臉上凝視一會兒，直到內心涌起滿滿的幸福感才悄然離開。這讓我想起了我剛畢業的時候，一個人租房住，母親過來陪我，一天清晨，我突然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母親正定定地瞅著我，目光里滿是喜歡和慈愛。我想這種目光應該會在每一位母親的眼中流淌過。

如今已經七十多歲的母親，依舊每天為父親做好熟悉的飯菜；依舊在每個小家庭到來的時候忙里忙外，算計著菜品的種類和數量，非六八十不可過關；依舊大嗓門地說話，不高興的時候照例朝著我們厲聲數落一番，就像小時候一樣。不同的是，兒女為會他們買來不熟悉的飯菜嘗嘗鮮，會幫忙下廚做幾道自己的拿手菜，會連哄帶抱直到她的心情云開霧散為止……每次家庭聚會，與捧著手機熬夜的年輕人不同，她會早早上床睡覺，我們睡前也會去看看她，幫她拉拉被角；早上她會早早來到我們的房間，一邊抱怨這么大了還蓋不好被子，一邊幫我們拉好被角，而此時的我早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