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未來的每一步都是信仰的延續

杜晨晨 門薇薇

《凱爾經的秘密》（The Secret of Kells，2009）作為卡通沙龍出品的第一部作品，運用傳統技術的2D動畫，以濃郁而獨特的愛爾蘭藝術風格以及油畫般飄逸而華麗的畫面，征服了無數觀眾。雖然在2009年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的獲獎名單上，它“輸”給了《飛屋環游記》，但是作為導演湯姆·摩爾的動畫電影處女作，仍不失為一部將厚重的文化傳統書寫得如夢境一般絢麗靈動的佳作。

該片取材于愛爾蘭基督教插圖手抄本《凱爾經》，講述了一個懷揣理想的少年布蘭登克服重重困難繪制經書，最終領悟了生命的真諦，成長為一位具有圣潔信念的青年傳道士的故事。作品無論從立意還是表現手法上都充滿了純潔的童趣與濃濃的誠意。

據聞，生活在遙遠蘇格蘭小島上的僧侶是《凱爾經》的創作者，而如今《凱爾經》已成為愛爾蘭最為珍貴的國寶級手繪經典。傳說《凱爾經》的封面由黃金和寶石打造而成，但北歐海盜入侵時封面被撕了下來，只剩下內容的殘骸流傳至今。這樣的背景為影片講述的故事增添了更為神秘的色彩。

影片中的西勒修士是凱爾斯修道院的院長，也曾是一位虔誠的繪經師，在聽說北方海盜的殘忍行徑后，由于擔心海盜的侵犯，他放棄了自己的繪經任務，而選擇帶領院中修士為修道院建立高墻，以阻擋海盜的侵襲。在他眼中，只有“墻”才能阻擋海盜的攻擊，保護民眾的生命和珍貴的《凱爾經》。但他卻沒有意識到，文明的偉大之處恰恰在于它不只關心本國文化的發展和本族人民的安危，它代表的是人道主義，它關注的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墻雖然能夠阻擋侵略的力量，但也會將自己牢牢捆綁，在獲得安穩生活的同時，放棄的是與外界的溝通和人身的自由，更何況那“墻”并不是堅不可摧的。事實上，真正打敗西勒修士的，不是兇殘的北方海盜，而是他自己內心的恐懼。當其他修士堅持“我們不能只修墻，人們需要書，書才能帶給人們希望”的時候，西勒修士卻選擇將自己與他人一同關在高墻之中，以求取肉體的安全—海盜還未來臨，卻早已擊垮了他的心，使他放棄信仰，無從擁有反抗的力量。

整個故事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宗教色彩。公元8世紀的歐洲正處于所謂的黑暗時期，古希臘羅馬文化的光芒已逐漸褪色，而基督教的全盛時代尚未來臨。在愛爾蘭地區，自圣帕特里克到此傳教以來，基督教思想漸漸與當地文化相融合，并且借助這些異教的藝術形式來延續基督教的精神。正是在如此特殊的時代背景下，以《杜洛福音書》《凱爾斯福音書》《林迪斯芳福音書》為代表的愛爾蘭彩繪手抄本藝術得以大放光彩，這也凸顯了《凱爾經》的重要歷史地位和藝術價值?；貧w到故事本身，想防止異教徒的思想入侵，建造高墻肯定是不行的，借用影片中艾丹修士的臺詞：“經書寫出來不是為了藏于高墻內，而是為了傳播給全世界，把黑暗變成光明?！?/p>

12歲的小修道士布蘭登，有著和所有男孩兒一樣的質樸和勇氣，從小就是一個非常能吃苦的男孩子。他和叔叔艾博特·塞拉奇以及其他修道士一起，不斷地加強著修道院圍墻的堅固度，以保護人們在北歐海盜的侵犯下能夠安然無恙。然而修士艾丹的到來為布蘭登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機會，帶領他走上了與眾不同的生命之旅?？梢哉f布蘭登探索真理的信仰來源于他的精神導師—艾丹。艾丹是一位極具開創思維的大師級別的人物，他曾告訴布蘭登，“如果沒有書，所有的知識都會流逝，永遠地流逝”，足以看出他對知識的向往與渴求。在艾丹的啟蒙下，布蘭登進入了一個精神層面的藝術世界中，不僅挖掘出自己潛在的能力，還將它們轉化成了非凡的才華。他曾是一個畏懼圍墻外的世界、堅定地認為外面全都是危險的少年。正是對知識的渴望，使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圍墻。為了尋找寫書的漿汁，他勇敢地走進看似美麗無害實則暗藏兇險的森林中，邂逅了狼的首領、森林的主人阿詩玲，在她的幫助下找到了繪制《凱爾經》所需要的果子，最后成功繪制出了《凱爾經》，《凱爾經》也因此作為黑暗中的光明被流傳了下來。

動畫所呈現的森林世界與人類世界是截然不同的，森林里隱藏的都是未知的、強大的神力以及一種自然之力，這些都是人類所恐懼的，對未知和神秘的恐懼是人心中最原始的黑暗。正因如此，信仰的力量才顯得如此牢靠。阿詩玲從起初對布蘭登行為的不理解到后來的主動幫助，直至最后的付出，她對于文明傳承的態度是淡定從容的，她的信仰聚攏了自然的強大神力，不受人為力量的約束，象征著極大的自由，具有驅散黑暗的魔力。

依據“電影符號學”的理論，觀眾是通過各種符碼來理解電影作品的。與日本動漫的“可愛”元素不同，歐美動畫更加強調形象的線條化處理，尤其在東歐和伊斯蘭文化中擅長使用繁復的圖案，來突顯裝飾色彩濃重的畫風。

本片中，各種精美的視聽符號融入了愛爾蘭的歷史、宗教及人文精神意涵。人物的形象在幾何化處理的基礎之上，借鑒了許多古代經典裝飾風格的長處，如在有些人物身上保留了傳統裝飾畫結構線的痕跡；造型的刻畫角度以正側面居多，帶有古埃及側面正身律的形象特點；在側面刻畫的時候，創作者盡可能地夸張造型的曲線，通過簡潔而不失張揚的形象來表現個性，臉部的特寫處理又參考了古希臘雕塑，顯得典雅而精致。在美術表現上，利用手繪畫面來展現愛爾蘭獨特的民族之風，比如那蔥蘢迷蒙的森林、清雅可愛的花朵、青碧怡人的原野……而那溫暖神秘的繪經室、高聳入云的塔樓、神圣莊嚴的教堂，特別是公元9世紀凱爾斯修道院的整體呈現，無一不透露出其受到了宗教圖畫風格的啟發，仿佛古老手抄經文上斑斕多姿繪圖的重現，充滿了恒久的風韻與貴氣，神秘莊重且極富想象力。

如果說畫面充滿了精細之美，那配樂則回蕩著空靈之美。愛爾蘭特有的風笛與豎琴編排演奏的樂曲融合唱詩班的合唱，瞬間的帶入感撲面而來。至于阿詩玲在將貓咪化為幽靈時演唱的歌曲，童聲空靈清脆，曲調悠揚婉轉，讓很多觀眾潸然淚下。視覺符號和聽覺符號的雙重表達將愛爾蘭鮮明的民族特色彰顯得淋漓盡致，也讓我們對于中國動畫中民族文化的呈現與傳播有了更深刻的思考。

《凱爾經》里沒有秘密，有的是對書寫的崇敬和對知識恒久不懈的追索。憑著這份愛的信仰，布蘭登成長為先知，為人類的心靈拂去陰霾，灑下陽光。傳播真理的勇氣與信念，拯救世人的責任與博愛，這些都是普世真理。修道院的高墻能夠保護少年修士，但是也許有一天，再堅固的高墻也會瓦解，而進攻有時候則是一種自救的方法。高墻之外，不一定都是黑暗，亦有光明，就像布蘭登一直葆有的質樸的情感與智慧，必將在世間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