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末懷李白

〔唐〕杜甫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

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解讀】

讀這首詩，我們仿佛看到一位長者，迎著秋風，望著天邊，喃喃自語。他在思念遠方的朋友，話語是那樣的質樸，感情是那樣的真摯。他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流落在邊塞秦州，連溫飽都難以解決，而只是一味地惦念朋友，為朋友的遭際鳴不平。這位長者和他的朋友，就是唐詩璀璨星空中的“雙子星座”杜甫和李白。

此時，李白因卷入永王李璘案，被流放夜郎，而途中遇赦。杜甫非常牽掛，于是賦詩懷念。李杜的友誼超越了“文人相輕”的傳統習氣，樹立了只有偉大的靈魂才能理解偉大靈魂的典范。杜甫初入詩壇時，李白已負盛名，但他沒有輕視這位小弟，而是和他“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分別后，杜甫寫了多首詩懷念李白，此即其一。

這首詩中，既有對朋友的牽掛和問候（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也有對音書的期盼（鴻雁幾時到），還有善意的提醒（江湖秋水多），更多的是對其才華的賞識和遭遇的慨嘆：“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一“憎”一“喜”，寫盡了古往今來才智之士的共同命運，背后則是“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不見》）的誠摯關懷。

自古以來，“音實難知，知實難逢”（《文心雕龍·知音》），文人才士在當世找不到理解、賞識自己的才情和襟抱的知音，往往會“痛哭古人，留贈來者”。故杜甫設想李白路過汨羅江時，一定會向屈原這位和他身世相似的前賢贈詩，以訴衷腸。詩人“不曰‘吊而曰‘贈，說得冤魂活現”（《杜詩說》），也道出了李白的孤獨與悲涼，在當世“無可與語者”。不過，偉大的詩人，往往“寂寞當代，名揚千秋”，李杜泉下有知，也堪笑慰了。（陳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