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人民幣，急不得

文‖本刊記者 于 洋

石油人民幣的問題歸根結底不是石油問題，而是貨幣問題。

從“穩慎推進”到“有序推進”，是黨的二十大報告對人民幣國際化的最新戰略表述。近二十年里，美元在全球外匯儲備中減少的份額，近四分之一被人民幣替代。伴隨著中國在科技、軍事、輿論、金融等領域的全方位的崛起，人民幣替代美元的浪潮風起云涌，已經成為全球政治經濟格局變化中的一個重大趨勢。現在看來，這樣的節奏同樣適合“石油人民幣”的推進。

“石油人民幣”根本是貨幣問題

在海合會峰會后，有媒體在發布講話內容的時候用了這么一句話：開展油氣貿易人民幣結算。這很容易造成誤解，因為實際上在最終發布的正式公報中是這么說的：充分利用上海石油天然氣交易中心平臺，開展油氣貿易人民幣結算。

是否通過上海油氣交易中心平臺進行油氣貿易的人民幣結算，對石油人民幣來說有很大的區別。上海油氣交易中心平臺，要求貿易的雙方必須在上海交易中心平臺開戶，然后在平臺上進行交易。其便利性，規模化和國際影響力而言，與石油現貨貿易雙方直接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有較大差別。“更令人擔憂的是，如果這種過度解讀被美國政客利用，反而可能成為其推動美國政府對華加強金融制裁措施的口實。”能源戰略專家朱潤民說。

這需要我們清醒認識石油美元和石油人民幣歸根結底是貨幣問題還是石油問題。馮保國認為：“無論是石油與美元結合被稱為‘石油美元’，還是石油與人民幣結合被稱為‘石油人民幣’，最終只能體現美元或人民幣作為貨幣的基本職能，并不能成為一種新的貨幣。”這意味著，石油美元和石油人民幣歸根結底是貨幣問題。

朱潤民強調：“‘石油人民幣’論與‘石油人民幣結算’是兩碼事，務須區別對待。”毋庸置疑，“石油人民幣”論調來源于“石油美元”。“我國長期堅持并大力倡導‘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新型國際關系。“石油人民幣”不符合我國在國際石油貿易中推進互惠互利的 ‘石油人民幣結算’愿望。”朱潤民說。

這意味著不同于石油美元對美元霸權的支撐作用，“石油人民幣結算”是新型國際關系在國際貿易領域的重要體現。我國是世界上第二大石油消費國、第一大石油進口國，在國際原油貿易中倡導和推行“石油人民幣結算”，是國家經濟實力、國際政治地位和石油市場地位的體現。

開展大國能源外交

我國是石油主要進口國，在產業基礎上與美國存在差異。美國石油戰略部署不但自給自足，而且對國際石油產業有很強的控制力。如果選擇人民幣作為計價貨幣，先決條件就是提高我國能源產業發展水平，石油資源戰略布局確保經濟安全底線。“在此基礎上，才有資本談石油人民幣經濟實用價值。”鄒平說。

“要以重點油氣出口國家為突破口，加強與重點油氣出口國家非石油貿易往來，增強經濟互補性，形成人民幣回流機制，推動石油人民幣形成。”能源戰略專家敬民說。能源危機之后，歐美等主要國家進一步加大可再生能源發展力度，大力推進交通電氣化，石油需求強度在發達國家逐漸呈下降態勢。在此形勢下，中國作為油氣大買家的優勢將進一步發揮出來。

“中國已成為各石油輸出國眼中的重要考量因素。”鄒平說。這意味著，在人民幣石油結算下，作為全球第一大油氣進口國，中國的能源外交需要根據油氣資源國與美國關系的差異，采取差異化的外交策略，可加強與美國關系處于中間地帶國家地區的石油投資和貿易，以構成中國能源進口的穩定保障。

在這一過程中，我們需要注意當前沙特、伊朗及俄羅斯等石油天然氣供應大國是中國的主要油氣進口國，處于能源轉型的重要階段。中國擁有全球門類最完整的產業鏈，工程機械、車輛和零配件、加工機械和零部件、醫療機械、各類家電等產品可以通過貿易出口至上述國家，為其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調整助力。雙方具有經濟發展需求互補的經濟基礎。通過擴大人民幣回流渠道，形成與石油天然氣出口國的利益互惠，對促進油氣貿易中使用人民幣結算更有意義。

在上述三個方程式中，c表示溶液的初始濃度，g·(100 mL)-1 H2O或g·(100 g)-1 H2O；ceq表示平衡時的濃度即溶解度，g·(100 mL)-1 H2O。由于是亞穩相晶體，其溶解度隨著溫度的增大而減小，19 ℃時溶解度達最大值，為0.151 8 g·(100 mL)-1 H2O，為了計算方便，將50 ℃時MgCO3·3H2O的溶解度約等于0.151 8 g·(100 mL)-1 H2O。

我國的“一帶一路”倡議，為我國與石油產油國的合作提供了契機。截至2023年6月，中國已經同152個國家和32個國際組織簽署200余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7月21日，沙特阿美入股榮盛石化的轉讓股權事宜正式完成交割。此次交割的完成，意味著雙方的合作進入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隨著 “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廣和實施，中國加強技術輸出，繼續發揮技術優勢和管理人才優勢。抓好中亞天然氣管道項目、中俄原油管道項目等重點合作領域，發展中亞海域大型油氣勘探開發項目，協助資源國實現油氣資源的有效開發和順利出口，構筑互利共贏的產業鏈供應鏈合作體系，完善“一帶一路”專項貸款、絲路基金等項目，加強人民幣結算的主導性，促進與沿線國家的雙邊經濟合作增長。

2022年，以中國為主要參與國的《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簡稱RCEP）正式簽署，邁出了地區國家以實際行動維護多邊貿易體制、建設開放型世界經濟的重要一步。“建立石油人民幣體系，需要中國政府加強能源外交，與能源資源國建立友好的政治關系。從頂層設計上進行戰略規劃部署，與油氣資源大國建立友好關系，找到雙方利益契合點，尊重和照顧彼此核心利益，從而為雙邊經貿關系的合作奠定良好的政治基礎。”昆侖銀行股份有限公司陳馨佳說。國家間政治關系的友好程度，是開展經貿合作的重要基石。政治合作基礎牢固，雙方發展經貿往來就更為頻繁與密切。

▲石油人民幣結算的范圍要想穩步擴大，我國的油氣勘探開發是基礎。 供圖/劉 鐵 沈志軍 視覺中國

發展石油交易金融體系

“隨著經貿往來的增多，我們可以大力發展中國主導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引導境外銀行加入該系統，降低對SWIFT系統的依賴，從而逐步搭建‘中亞、中東、亞太、南美’海外結算網絡，為海外工程結算款回籠提供便利，要大力發展人民幣結算體系。”陳馨佳說。

目前，中國已經與多個國家簽署了雙邊本幣互換協議，且正在積極構建人民幣跨境支付體系。此外，中國香港離岸人民幣金融市場的樞紐作用也在不斷加強。這些措施為人民幣在大宗商品貿易領域的結算，提供了更加便利的條件。

但是，目前金融市場的成熟度和開放水平仍制約著人民幣國家化的步伐。二者恰恰是石油人民幣結算的關鍵所在。7月14日，印度高管在承認印度煉油商已使用人民幣結算部分俄羅斯進口原油時，同時強調美元仍是印度結算俄原油的主要貨幣。“印度使用人民幣結算仍將受到限制，原因是印度對華出口（貿易額）較低，因而人民幣儲備不多。”該官員稱。

這需要我們加強中國金融市場的透明度，提升市場對信息的敏感度，為境外人民幣持有者提供豐富的金融產品，為市場吸引國外資本、引導人民幣回流創造前提條件。“因此，建立完善的國內金融市場，繼續擴大國際金融組織在境內發行人民幣債券的規模，選擇性地將發行主體擴大到符合條件的境外金融機構和企業，一方面有利于擴大境內市場規模，另一方面有利于增加人民幣的境外持有量。”陳馨佳說。這將有利于石油石化公司裝備企業和工程技術服務公司開拓海外市場，提供招投標、境外融資等一攬子跨境金融服務，促進融入當地市場，支持實體經濟發展和“走出去”戰略實施，推動國際油氣合作向更寬領域、更深層次、更高水平發展。

▲人民幣在國際石油貿易中的地位在穩步提升。 供圖/ 東方物探

在這一過程中，尤其要注意人民幣的回流問題，完善人民幣離岸市場。“中國金融機構要加快跨境業務的產品創新，政府監管部門應完善金融法律法規系統和制度建設，跟上金融創新的步伐，積極引導金融機構以供應鏈為基礎，為境內外企業提供更為便利的結算和融資產品，配合石油天然氣等品種的國際交易平臺推出相關金融產品和服務，為石油天然氣人民幣計價和結算疏通路徑。”陳馨佳說。

具體執行過程中，我們可以在油氣資源出口國建立離岸人民幣市場，人民幣收入可及時存入離岸市場或購入人民幣離岸債券產品等，也可將資金融出給市場上需要人民幣的機構和個人，再通過貿易或資本投資回流到中國。

拓寬多種形式探索

今年3月底，俄羅斯國家杜馬副主席亞歷山大·巴巴科夫在新德里出席印度—俄羅斯商務論壇時稱，金磚國家成員國正在考慮創建一種新貨幣形式，有關想法或將于今年8月在南非舉行的金磚國家領導人峰會上提出。他表示，轉向本幣結算是第一步，下一步是在不久的將來提供數字或其他形式新貨幣的流通。

數字貨幣加速推行，進一步創新了貨幣支付結算方式。如今信息技術高速發展，進一步推動智能化，數字貨幣開始興起。2020 年以來，瑞士央行率先試點測試該國數字貨幣，法國、韓國等多個國家也公布其數字貨幣測試計劃或方案。我國于 2014 年國家正式成立法定數字貨幣研究小組，歷時 6 年，到 2019 年我國基本完成了數字貨幣頂層設計、標準制定、功能研發、聯調測試等工作，于 2020 年在深圳、成都、雄安新區等地進行測試。央行的數字貨幣是法定貨幣，通俗理解為電子化的人民幣。如果數字人民幣正式落地，將對我國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是一大助力。貨幣的數字化，有利于提升經濟活動的效率，降低交易成本，為全球“去美元化”提供了一種新的發展思路。

這是一個尋求人民幣錨定物而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創新情景，僅將石油人民幣作為一個概念看待并推而廣之。實際上，人民幣不再尋求與石油結合建立石油人民幣，并挑戰石油美元的地位。比特幣作為第一代數字貨幣，被全世界炒作的原因就在于其有控制的、總量可預計的發行機制，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在人民幣另辟蹊徑的道路上，可以選擇的方式可能有很多。比如，借助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新興技術，在世界上首先推出數字人民幣貨幣，實施貨幣發行和貨幣管制的創新戰略，實施更加與宏觀經濟發展相匹配的貨幣政策，精準調控貨幣發行量，有效管理通貨膨脹，使數字人民幣成為幣值最穩定、最便捷、最安全支付的貨幣。”鄒平說。

不論何種形式發展石油人民幣結算體系，石油人民幣的未來不在口號與權謀，而在歷史的大勢與人心的逆轉。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之后，全球供應鏈布局開始面臨碎片化、區域化、本地化的新趨勢；2022年俄烏沖突爆發之后，美國及其盟國對俄羅斯實施的金融制裁，損害了美國國債作為全球最安全資產的聲譽，也損害了SWIFT系統作為全球支付清算“公器”的形象。隨著全球經濟底層邏輯板塊的動蕩，通往美好未來的前路只會更加云譎波詭、陰云密布。在逆全球化思潮抬頭的當下，貿易戰、輿論戰、科技戰、金融戰已經全面打響。國家間競爭的最高形式，就是貨幣競爭和金融戰爭。而如今，人民幣是時候在歷史舞臺上展現它真正的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