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樹下的讀書聲

方曉紅

童年的故鄉(xiāng)，在一個秀美的古鎮(zhèn)上。青石板路，斑駁的墻，灰黑的瓦，木質門窗，整潔的院落，這便是我的老家。

院子東北角，有棵古老的槐樹。父親說，這棵槐樹有著百多年的樹齡。依稀記得，在我童年時，父親常在那棵古槐樹下，讀書、吟詩、喝茶、講故事。

仲春時節(jié)，當鄰家那粉紅的杏花，如雪的梨花相繼凋謝時，我家那棵古槐樹，才開始吐芽長葉。清晨，母親總會為父親沏上一壺新茶。接著，再將那一方小木桌和一把老藤椅，擦得潔凈光亮，放在老槐樹下。這時，只見身材修長，面容清瘦的父親，手握一本泛黃的古書或一卷有點毛邊的古詩，坐在那把老藤椅上，開始了他的晨讀時光。

起初，覺得父親的讀書聲特別奇怪，他不是在朗讀，而是像戲曲里的唱腔一般，聲音時高時低，忽輕忽重，還會拐著或長或短的彎。父親讀得起勁兒時，便搖頭晃腦，右手在膝蓋上不停地打起節(jié)拍來。有時騰地一下站起，背著手，圍著老槐樹，邊走邊吟唱。

父親那滑稽的模樣和古怪的聲調，常常逗得我和哥姐們捶胸頓足地大笑。調皮的小哥，還會輕輕地跟在父親的身后，模仿著父親讀書的樣子。一旁的母親見狀，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活計，雙手捂著肚子，笑出了眼淚，也笑彎了腰。

慢慢地，我們習慣了父親的讀書聲。某個清晨，如果沒有聽到父親那熟悉的聲音，心里會空落落的。在父親的影響下，我和哥姐們也漸次加入到了晨讀的行列。父親對我們的晨讀內容，從不干涉，在他看來，只要孩子們喜歡就好。

初夏時節(jié)，古槐樹開花了。那一串串潔白的花朵，掛在青枝綠葉間，仿佛是頑皮的孩童，伸長脖子在聆聽我們那瑯瑯的讀書聲呢。

漸漸地，鄰里的小伙伴，也慢慢加入到了我們晨讀的隊伍里。樹上鳥兒也嘰嘰喳喳叫著，仿佛在讀著大自然那本無字的書。大家讀累了，便圍坐在那棵古老的槐樹下，聽父親講神話寓言或是古典詩詞。在槐樹的花香里，在濃濃的樹蔭下，我們度過了一個快樂的童年。

那段美好的時光，雖然早已遠去。慈愛的父親，也離開我們多年。但古槐樹下，父親那悅耳動聽的讀書聲，卻常常縈繞在我的耳邊，古槐花那淡雅清甜的花香，也常常彌漫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