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未
女子踩著高跟鞋走過洛陽橋,
不遠處,白鷺走過寂靜的沼澤。
旗袍,像忠貞的黃葛樹,
只在栽種的季節落葉。
一路南下,對話里裝著書籍、火車
和不愿靠岸的船。
山河同行,戲臺上的唱腔來自東晉
某個遙遠的清晨。
在賣山東特產的店鋪喝茶。
鄉音,是安在珠江邊上短暫的家。
綠色的光從木門透進來,母親
捏著火柴棍給我掏耳朵。
我趴在母親腿上——來到此生是那么幸福。
妹妹捧著一本書在讀,像一只松鼠
抱著珍貴的橡子。
那年夏天,父親很久沒有回家,母親
說,他開著車去了有米酒和野花的南方。
院子里,櫻桃樹掛滿了紅色的果子,隨著微風
晃動。
鳴笛聲從公路傳來,我抬起頭。母親
說,那種節奏不是父親與她約定的暗號。
雨停了。
河流發了大水,一些
無法命名的事物,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過了很多年,我才終于理解了
那個雨天的意義。
雪從星星上落了一整夜。清晨
醒來,母親在清掃小徑上的積雪。
那條小路通往學校,通往一些年后
產生許多可能的那個岔路口。
上學路上,我看到少年在雪地里
找尋遺失的鑰匙。
紅衣服的少女在雪中消失不見。
那天,村莊白得像一團輕盈的夢。
放學時,雪已開始融化。
雪每化掉一點,童年
就減少了一塊。
一個過路人匆匆走在黃昏里,
而等我回家的炊煙,飄在高高的天空。
那時隧道還未開通,輪渡
是青島和黃島之間流動的橋。
父母送我和妹妹去火車站,輪船
在海水里起起伏伏。恰如
光陰動蕩,那個家從未風平浪靜。
甲板上站滿了人,有人抽煙,
有人托海風把聲音帶去遙遠的地方。
海水深藍,輪船劈開海面
從貧窮的生活里找出久違的心安。
那天,汽笛聲是世間最好聽的音樂。
風停了,我們緊緊挨坐在
離陸地不遠的船艙里, 擁有著
屬于四個人的,短暫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