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才子們的自信

陳蟲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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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少與殷侯齊名，常有競心。桓問殷：“卿何如我？”殷云：“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東晉時期的桓溫是一代梟雄。有一次，他對身邊的人說：“我這輩子如果寂寂無聞，連景帝和文帝也會嘲笑我。”他說的可不是漢朝開啟“文景之治”的兩位皇帝，而是篡奪了曹魏政權的晉景帝司馬師和文帝司馬昭。

桓溫的野心，昭然若揭。當時朝野內外認為能牽制他的人，只有殷浩。殷浩此時已經避世隱居了十年，人們把他比作管仲和諸葛亮，甚至從他出山與否來預測朝廷的興衰存亡。

殷浩實力真有那么強嗎？早在少年時，桓溫就當面問過這個問題。殷浩的回答自信又巧妙。他說：“我與我周旋久了，寧可做我自己。”你有才與否，實力如何都和我沒有關系，我在乎的是自己，我的對手從來就只是自己。沒有自我吹噓得意忘形，沒有謹慎小心自我否定，殷浩以一種低調內斂的語氣，表達出內在的豪情和底氣。

出山后的殷浩被朝廷任命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353年的冬天，他率領七萬大軍大舉北伐，結果一敗涂地。桓溫抓住機會上疏責難，殷浩最終被貶流放。

殷浩精通玄理，見識高遠，無疑是有才的，只是被錯用了地方。他的老對手桓溫深知這一點，不久后又寫信給他，想讓他重回朝堂。然而這一次，殷浩沒了底氣，他寫好回信裝進信封，又拆開檢查，如此反復數遍，深恐有誤，最終竟回復了一紙空文。

桓溫大失所望，自此與殷浩徹底絕交，殷浩郁郁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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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大司馬下都，問真長曰：“聞會稽王語奇進，爾邪？”劉曰：“極進，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復是誰？”劉曰：“正是我輩耳！”

桓溫與殷浩之爭，名士劉惔早有預判，他稱贊桓溫眼睛像紫石棱，須發如刺猬毛，是僅次于孫仲謀、晉宣王一類的人物。而殷浩，則被其視為自己辯論場上的手下敗將。

劉惔出身名門，由于家道中落，少年時一貧如洗，曾與母親寄居京口，靠編草鞋為生。他才思敏捷，語言犀利，在名士們的清談聚會上嶄露頭角后，很快打遍建康無敵手，最后引起皇帝的注意，迎娶了公主。

當時建康的清談聚會比如今的《奇葩說》現場更為火爆。最佳辯手之一的殷浩曾與孫盛展開過一次火星撞地球般的對決，兩人據理力爭，說到激動處拂塵亂舞，毛發紛紛落入一旁冷了又熱，熱了又冷的飯食中，最終也沒分出勝負。

這一次，孫盛又與殷浩等人在會稽王司馬昱的府邸聚會。孫盛結合自己的文章發散談論，意氣高昂，滿座的人都覺得他的道理不妥，卻駁不倒他。司馬昱趕緊派人去請劉惔，劉惔到后，先請孫盛復述自己的道理。面對第一辯手，孫盛氣勢大不如前。劉惔隨即發言，論述、質疑簡明貼切，一舉駁倒了孫盛。滿座賓客拍手歡笑，無不佩服。

劉惔十分自傲。有一次，好友王濛與他久別重逢，一席長談后，王濛由衷感嘆：“你又有長進了。”劉惔淡然回答：“這個就像天本來就那么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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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田云：“汝謂我堪此不？”文度曰：“何為不堪！但克讓自是美事，恐不可闕。”藍田慨然曰：“既云堪，何為復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如我。”

與劉惔的天生我才必有用不一樣，王述三十歲還沒有成名，由于沉靜少言，大家甚至懷疑他呆傻。他性格急躁，有次吃雞蛋，用筷子刺，未刺中，便大怒將雞蛋拋擲于地上。蛋滾動不停，他便下床用屐齒踏蛋，又未踏住。惱怒之余，他抓起蛋塞進嘴里，咬碎后再吐出來。

后來，丞相王導召他擔任屬官，聚會時，眾人都爭相拍馬屁，只有王述說道：“主公不是堯、舜，哪里能事事都對！”王導因此對他十分贊賞。王述當官后一改急躁的毛病，對人溫和，遇事冷靜，聲名日重。

朝廷任命王述為尚書令時，他欣然受命。兒子王坦之勸他應該依照常例謙讓。王述問：“你認為我不勝任嗎？”王坦之說：“不是。只是辭讓可以傳為美談而已。”王述說：“既然能勝任，為何要辭讓？人們都說你勝過我，現在看來你不如我。”

謙虛固然是美德，但自信更是一個人不可或缺的能力。少年殷浩堅守本心，不與旁人比較；劉惔胸有塊壘，口若懸河；王述多年沉淀，胸有成竹，這些無不體現出一個人的自知、自信、才學與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