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川·趙家明

“天府之源”都江堰自古江河縱橫、湖泊遍布,魚類資源豐富。20世紀,都江堰出現了一種有別于常規的獨特釣魚方式——至少要由兩個人協作才能完成,因此被稱為“雙人釣”“二人釣”,村子里從東北參軍回來的一位大哥戲稱其為“二人轉釣魚”,我喜歡這個說法。
金馬河、羊馬河、清涼河三條河流穿過我居住的村子,還有幾條小溝流經我家房前屋后。常有人在河邊釣魚,耳濡目染,我從小就喜歡釣魚。
一個星期天,兩個中年人在羊馬河邊的秦家夾水沱釣魚,他們共用一根長繩,繩下拴著多條魚線,每條魚線上都掛著魚鉤,這是我第一次見這種釣魚方式。后來我又幾次看到他們這樣釣,每次都收獲頗豐,讓我心動不已。
我決定試一試這種釣魚方式,可是鐘愛撒網捕魚的大哥和喜歡揚竿釣魚的三哥都不愿配合我,他們嫌兩個人一起釣魚太麻煩。東方不亮西方亮,我找到小伙伴金孝友,兩人一拍即合,立即著手準備。他將家里的麻皮“偷”出來一些,挽起褲子,在腿上呼哧呼哧地搓細繩,搓得皮膚干了,就朝手心吐一點口水,再往腿上一抹,繼續搓,大半天的工夫,金孝友搓出一根長長的麻繩。
我只有四枚魚鉤,雙人釣需要更多的魚鉤,所以我的任務是做魚鉤。點上煤油燈,我將母親的縫衣針在燈上燒紅,扭成鉤狀,經過一番努力,十多枚魚鉤大功告成。
細麻繩作為雙人釣的主線,子線用什么呢?大哥經常編織漁網出售,他用的魚線就放在我屋里,我便“借用”一些。
我們在子線上拴好魚鉤,掛上蚯蚓、玉米粒、牛角蜂蛹(后來父親說,牛角蜂的螫針有毒,人被刺中會有生命危險,嚇得我后怕了很久),再帶上巴籠(魚簍),向秦家夾水沱出發。何建康、何長庚、余誼等一幫“粉絲”小伙伴組成助威團,雄赳赳氣昂昂,一路隨行。
秦家夾水沱呈橢圓形,最寬處有幾十米。我和金孝友一手握住麻繩的一端,一手挽著幾圈空余的麻繩,第一次玩雙人釣,我有點兒激動。看到提著巴籠的小伙伴,我在心里祈禱首戰告捷,小伙伴們能與我們一道分享勝利果實、滿載而歸。
我感覺到麻繩上的線被拉動,越來越沉,繩那邊的金孝友放開手里攥著的空線,繩這邊的我不斷地圈線,將麻繩下掛著魚鉤的線拖過來,然后慢慢提起子線。小伙伴們見機行事,將上鉤的魚兒摘下,放入巴籠。大家配合得頗有默契。幾個回合下來,十幾根縫衣針和四枚魚鉤釣到的魚獲數量相差無幾。可惜的是縫衣針沒有倒刺,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咬鉤的魚兒落入水中,輕松逃走。
小伙伴們站在水中幫忙,個個都很興奮,一個不小心,我腳下一刺溜,人倒在水里。由于手中還緊緊握著麻繩,金孝友被我拉倒,兩個人頓時濕透,笑得小伙伴們前仰后合,小聲喊著“落水狗”。他們得意忘形之時絕沒想到樂極生悲,最終大家在水中“全軍覆沒”。
我脫下濕漉漉的衣服,抖了抖,喊道:“海軍戰士們,撤退上岸,打道回府!”
小伙伴們余興未了,還想親自體驗一下,過把癮。我和金孝友欣然應允,給小伙伴們當幫手,讓他們也感受一番“二人轉釣魚”的樂趣。
我們在水沱里釣了幾個來回,之后又轉戰羊馬河上游的周家渡,結果收獲更差。第一次二人轉釣魚,戰果寒酸,見天空下起了毛毛雨,我們帶著有限的戰利品回家了。
到家后,我想不通獲魚不多的原因,便問三哥。他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用縫衣針制作的魚鉤偏大,夾水沱都是小魚,吃鉤困難;其次,魚鉤沒有倒刺,魚容易脫鉤;第三,人多嘈雜,把魚都嚇跑了。”
第二天上學,我帶上幾本連環畫,給同學劉衛東看。他家里制作魚鉤售賣,我想著借此機會讓他送我一些帶倒刺的魚鉤,他爽快地答應了,但我的連環畫也一去不復返了。后來,他又送我兩小包魚鉤和一支精致的自制竹釣竿。
我和金孝友再次來到秦家夾水沱,這次不讓小伙伴們下水了,統統站在岸上。釣魚裝備更新升級——魚鉤全部換成帶倒刺的,主線加長,以增加兩個人在水中的距離,盡量避免擾魚。效果立竿見影,魚獲數量顯著增加,還有一些湊熱鬧的螃蟹、青蛙被一起釣獲。
回家后,小伙伴們紛紛動手,想方設法制作雙人釣釣具。從此,羊馬河、秦家夾水沱經常出現雙人釣魚的場景,大人們也加入其中。愛哼歌的侄兒為此創作了一首釣魚歌,雖然每次唱時他都在修改歌詞,但有那么兩句始終不變:“羊馬河里水清清,啰——嘿,二人轉釣魚河中心……”二人轉釣魚最大的特點是能將魚竿無法到達的河心、沱心的魚釣起,且能一次性釣獲多條。
后來,我在成都看到府南河邊也有雙人釣,釣魚的兩個人分別站在河的兩岸。這時我才恍然大悟,雙人釣何必一定要下水呢?做事要革故鼎新、不落窠臼。由釣魚獲得的啟發,成為我日后工作生活的指路明燈。
后來旅行、出差,我行至全國各地的山川湖泊——從四川岷江到內蒙古額爾古納河,從吉林查干湖到海南的夢幻釣場,才知道二人轉釣法在許多地方都有,且不限于二人施釣,單人可(只需將線的兩端在河兩岸固牢),三人到多人協作亦可,被稱為“排釣”“排線釣”“攔河釣”等。還有人駕駛船只在寬闊的江河湖海排釣,使用的魚鉤更大,一次性下水上百枚。不過,這種規模的排釣已喪失了“釣”的屬性,屬于捕撈范疇,不再具備娛樂性,因此不予提倡。
“二人轉釣魚”這種古老的釣魚方式,在我的釣魚生涯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希望有一天回到家鄉,我還能約上金孝友等一眾發小,重溫少年時難忘的釣魚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