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忘掉的詞語

◎蘇小青

拼接雨水

雨季真的好童話。

聽雨或淋雨。 孤獨是個精靈， 懸浮在一枚古典詩的紐扣上。

沉迷于記錄那些沉默的動物。 它們不被人類理解， 遍體鱗傷，遭遺棄或傷害。

被開發出的土地， 山的傷口， 霞光在天空游蕩。

黑暗有什么？ 少數人的眼睛能看到。

蜷縮的精靈， 提心吊膽的山神復活。

一次又一次， 他們進入這個世界。 有人持有神秘的密碼鎖，他得到長生， 或是羽翼。

總想寫出漢字以外的文字， 為此， 常在夜里四處找尋。 螞蟻帶我回到密林， 得以收集回曲線細膩的筆記本。

還有一次， 為了打聽失蹤的蛇族， 走了很長的盤山道。 被做了記號的古樹也失蹤了， 年輕的樹木一臉茫然。

人影越來越重， 總有一天， 會徹底失掉夢里的飛翔， 水中的漂浮。

我們睡下的時候， 被吞噬的動物正在重返。

奇異的語言

曾經有三個男孩， 分別在春天和秋天說出奇異的語言。

第一個男孩在春天領著另一個男孩， 在樹下撿到被風帶來的皂莢。

弟弟： 這個大豆角像毛毛蟲。

哥哥： 毛毛蟲走累了， 趴在樹上。

第三個卷曲頭發的男孩， 即將在秋天里過5 歲生日， 父親問他要什么禮物。

孩子： 我想得到一條藍色魚。

父親： 好， 我們去買魚。

孩子： 先讓魚在老家游會泳， 睡著了， 再帶它回家。

42 碼黑皮鞋， 穿過小片的陰影和荒野， 抵達那棵結滿皂莢的大樹， 撿到10 年前留在這里的語言。 皂莢復活， 巴洛克式復古風格。 毛毛蟲趴在樹枝上， 生出藝術紋飾的翅膀。

他有了藍色魚缸。

魚眼明亮， 童年不可索解風的言語。

鱗甲閃亮穎異不凡的鏡像。

他沒有坐下來， 偷聽一條魚的夢囈。

童年影子蛻在樹枝， 成為鏤空思想者。

風成為時間口袋， 收走小孩翅膀， 富有光澤的初語。

另外兩個季節被賦予了夏和冬。 仍有小孩像筍， 或被順流漂泊的竹筏帶到這里： 聽說他們曾收留過哭泣的刺猬， 并教會它一些只有他們自己懂得的語言。

他們獨特的語系被萬物臨摹記錄。

老人們留守在暮年舊窗下， 在光和雪的原始韻腳里， 收集他們遺落的腳印， 拓進未被打開的書里。

那里， 有不會長大的句子：

空靈、 變幻， 富有精神。

春分這天， 忽然下起一陣大雨。

我在公交車里， 看到一顆星星隱身在手舞足蹈的雨滴中。

被忘掉的詞語

大地和天空， 生長著茂密的詞語。 它們色彩斑斕， 散發迷人氣息。

兩個人。

一個住在戰城， 白天， 他不說話。

一個住在爭城， 他在晚上不說話。

不說話時， 他們都愛收集詞語。

大地的詞語， 被白天不說話的人帶進戰城。 晚上不說話的人，引領天空的詞語回到爭城。

他們不停搬運著詞語， 歡天喜地。

但兩個城組成的新詞語， 不知應該屬于大地， 還是屬于天空。它們被冷落， 成為關閉的城門外一個孤單的背景。

它們上天入地， 尋找共同的春天。 根植于冰層流水， 看不透自身倒影。

因繽紛而蒼白。

因流浪而失寵。

最后， 它們筑起一座白鴿之城。

神奇數字

他敲打車窗， 聲音穿過春天的身體。 我知道， 他來的目的，和我書包里的布娃娃有關。

這顆星距離另外的星座過于遙遠， 有天夜里， 他在森林里散步， 遇到同樣在散步的布娃娃。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他正趴在另一個未來里， 思索和寫作： “說吧， 吃完紅燒肉，我就要回去。”

星星說我想變成機器人， 提前進入到硅基生命里。

“一定會的。”

他晃晃卷發， 抹了抹被人類劃傷的眼角膜。

他接著說， 宇宙那么大， 為什么我總是孤苦伶仃？ 但有一天我會變身， 以機器人的思維回到地球。

我們相逢， 流下銹跡斑斑的眼淚。

用數學公式寫婉約。

用工業機器的冷漠編排黑白。

“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 但我們卻都不擅長告別。”

他一路追隨， 文字和表白消失之前， 他們握住了一個神奇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