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流動，不是償還

淡淡淡藍

收到朋友寄來的快遞，是一箱橙子。

朋友在快遞員開始派送時才告知我，頓時驚喜中夾雜著一絲愧疚：怎么又給我寄東西了？上次寄給我的禮物還尚未回禮。

不過，收禮的喜悅戰勝了愧疚。朋友說，這個品種的橙子是宜昌的特產，叫“倫晚”，它春季開花，第二年春末才能結果。而且，第二年春天，還會看到花果同枝的神奇景象。朋友發給我看花果同枝的照片，白色的花朵，金燦燦的橙子，賞心悅目。

盤點一下最近收到的禮物，還挺多的。有文友寄來她們當地農戶自產的菊花茶，還有她喜歡的作家阿婆的偵探小說；有杭州姑娘給我寄來貓咪的玩偶；有上海朋友網購的綠色的桔?；?；有發小給我寄來的家鄉野生山核桃……

想不到，欠著的朋友的深情厚誼，竟然有這么多了。放在以前的我身上，我可能會為這么多的“人情債”背上沉重的心理負擔。

你來我往，似乎是人與人之間交往的正確方式?！巴段乙蕴?，報之以李。”你送我一束鮮花，我回你一瓶香熏；我給你寄去我家鄉的筍干，你回贈我你家鄉的水果；我送了你一只好看的杯子，不幾天，我收到了你寄來的棉麻長裙。

又想起有一次發朋友圈，說翻箱倒柜找不到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懊惱極了，那可是自己很喜歡的一本書。沒想到第二天，朋友就買了一本寄給我。

開心嗎？是開心的。有壓力嗎？是有一些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欠禮不還，那是我不懂人情世故，不懂怎么經營友情。

可是，要靠經營才能持續的友情，是真正的友情嗎？

漸漸地，想要回到“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狀態?？梢砸黄饡沉?，可以一起出游，可以一起拍照……告別的時候，讓我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段話，內心被觸動：

“人情是一種紐帶，一種關系。只有想要劃清界限的時候，才會考慮把人情還清?！?/p>

于是，我問自己：看到心儀的東西，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給朋友，給自己禮物的同時也順手給朋友買一份，這樣做的時候，想著要朋友回禮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那么，我憑什么認為我的朋友們不是這樣的想法呢？

既然他（她）能成為我的朋友，必然在很多地方，我們是能夠惺惺相惜，兩相映照的。

長長久久的友誼，又何必急著還一時的禮物？畢竟，我們還有很漫長的人生。

豁然開朗。

太宰治在《晚年》里寫：我本想這個冬日就死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是適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

我對情緒低落，陷入抑郁狀態的自己說：趕緊支棱起來吧。那些總是默默給你寄禮物的朋友，是在用他們的方式，無聲地安慰你，無論如何，都要對生活懷抱熱忱。

可不是嗎？讓我走過生命中這段至暗的日子，那些虧欠的情誼，我都珍藏在內心的一個角落。它們常常會跳出來提醒我，自己是被很多人愛著的。被愛著的人，會悅納自己，也更能善待他人。

（潘光賢摘自《揚子晚報》2023年6月13日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