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與不得

和智楣

初識不久的文友到家中做客，進屋后詫異地問：“這是你常住的房子嗎？”文友的話有些唐突，令我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見我訕訕的樣子，文友不由得笑了，解釋說：“我家到處擺滿東西，相比之下，你家太過整潔，不像住了很久的樣子。”

文友走后，我獨自坐在客廳，環顧起生活了近十年的居所，始終弄不懂文友口中的過于整潔是什么意思。直到那天去文友家拜訪，看到她家客廳里到處擺放著的各色工藝品、茶具等精美飾物，滿滿當當地占領了屋內大部分空間時，才恍然明白，文友說我的居所不像有人常住，是因為里面除了簡單的家具和幾本隨手放著的書，再無多余擺設。

仔細回想起來，我一直是個生活簡單的人。年少時性格內向，不愿出門，在家常以看書消磨時間，多年的上學經歷，又使得工科女生的刻板早已滲入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逛街購物歷來不是我所熱衷的。結婚后，除生活必需品，家里鮮少再有其他雜物，至今仍簡單空曠得像學校的圖書館，確實少了尋常人家居家過日子的煙火氣息。

然而，除了性格使然，在我的心底深處，對那些精美的飾物總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抗拒感，這常常促使我下意識地不愿去擁有，或者說得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記得中學時讀李白的《長相思》，讀到那句“美人如花隔云端”時，心總會變得特別柔軟。美人如花，一顰一笑，在愛人的記憶和思念中真切清晰。可現實中，兩人的距離卻是“天長路遠”，相見的難度是“夢魂不到”，但也正因為“隔云端”，少了天天相守，耳鬢廝磨，多了距離產生美，“美人”才在愛人的眼中永遠“如花”。無法擁有固然是一種遺憾，但也同樣是一種對愛的成全。所以，我始終不愿擁有那些真正鐘情的東西，生怕得到后，距離的消失會帶來美感的消失，忘了對它們最初的心動。

一直很喜歡桂花獨特的清香。每逢桂花飄香時節，那香氣，時濃時淡，經久不散，仿佛能醉人。可長久以來，我既沒種過桂花樹，也不識得桂花樹。每逢金秋獨自在家看書的夜晚，當一股不知來處的桂花香氣隨風在書房里淡淡氤氳開時，總能讓我由衷地感到欣喜。沒了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的遺憾，桂花那濃郁的香味反而深深烙進我的心底。

美在距離，生活在別處。也許是一首聽后就始終縈繞耳際的歌曲，也許是一本讀過就難以釋手的好書，也許是一個去過就無法忘懷的地方，也許是一個見后就怦然心動的人，那些引起我心靈悸動的美好事物，我從不刻意擁有。事實上，得與不得，在我這里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題，而是詮釋什么是美的同一個答案，都能在歲月的長河中，讓那些留在我記憶深處的美，抵達我生命的云端之上，美輪美奐，永不褪色。

（莊鴻儒摘自《京九晚報》2023年6月12日 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