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錢幸福

〔德〕海德瑪麗·施韋爾默

當我的一位朋友外出度假，請我幫她澆花時，我立刻陷入沉思，也許我可以退掉我的住房。這想法一旦產生，就揮之不去了，令我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當其他人出去度假的時候，臨時住到他們的家，這樣一來，我就不再需要付房租了，而別人的住所也能得到更充分的利用。嗯……反正我的朋友說了，她不在的時候我可以隨意住在她家。澆完花后，我坐在她家的客廳里。這兒真漂亮！我怡然自得地小坐了片刻。可忽然間，我感到渾身不自在，跳起來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家中。果然不行！我暗自尋思，打消這個念頭吧！你自己也知道，人人都需要有個屬于自己的獨立空間！

沒錢沒家過一年

不久之后，有一位“供求中心”的女士請我幫她照顧三天小狗，早晨和傍晚替她遛小狗“蓬蓬”，白天狗狗可以獨自待在家里，可是夜里需要有人陪著它。我對她說，我一待在別人家里就覺得不舒服。于是她教我用鼠尾草枝凈場的方法。她強調說，只要用鼠尾草枝清除了其他人的能量場，你就會感覺渾身自在。我聽從了她的建議，畢竟這是她的家。我把點燃的鼠尾草枝插在每個角落里，漸漸地，我感到整個家里都充滿了我自身的能量。這三天過得特別愉快，我不再迫切想要回家，“蓬蓬”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慢慢地，在“交換圈”里大家口口相傳，說海德瑪麗隨時都愿意去幫那些臨時外出的主人拉百葉窗、澆花、喂鳥什么的，或者干脆在那段時間搬進去住。漸漸地，我變成了專業“看家人”。在這個過程中，我對看家這項工作越來越輕車熟路，不需要固定居所的念頭對我來說，忽然變得不再是異想天開了。可是，對不靠金錢過日子的計劃來說，不需要付房租只是其中第一步。每月的另一項大頭開支就是醫療保險，這個我實在沒法放棄。

多年來，牙醫在我的生活中不可或缺。自從我搬到多特蒙德以來，以前沒出過問題的牙齒經常找我麻煩。

然而有一天，情況發生了改變，醫生居然告訴我：“一切正常！請您半年后再來。”六個月后又是一切正常，下一次檢查亦是如此。我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于是認真盤算著要停交醫療保險。除了牙醫，多年來我從未看過其他醫生。此外，我還有一個朋友正在做實習醫生，緊急情況下還可以求助于她。那些日子以來，我的內心也變得更強大了。我不再擔心自己不靠醫療保險是否可以繼續活下去，現在的問題變成我是否被允許不買醫療保險。在法律上是否有相關的規定？是不是每個人都必須買醫療保險？

和財產告別

我以前也經常換地方住，所以我知道搬家有多麻煩。搬家之前我就已經開始斷舍離了。我養成了將讀過的書馬上送人的習慣，所以早就把幾百本書都送了出去，手上只留了少量幾冊。對于衣服也一樣，每買一件新衣服，我就會把一件舊衣服送人。雖然我的私人物品已經所剩無幾，可我還得好好想想該怎么處理它們。首先，客廳里的那個大沙發尤其讓我頭疼。正當我望著它出神的時候，樓道里傳來腳步聲。我的鄰居小伙子下班回來了，我攔住他，問他是否想要我的沙發。鄰居喜出望外，把這件大家伙拖進了他家，這又給我減輕了一個負擔。

住我們樓層的一位年輕女士拿走了我的床，另一位鄰居則將柜子抬走了。我把桌椅送給一位朋友，把新地毯送給了另一個人。有位女士愿意把她幾乎長期空置的住房借給我，萬一我沒地方住的時候可以應急備用，因此我把我貴重的青春藝術派寫字臺送給了她，作為提前支付的房租。

漸漸地，在那將要成為我的“舊居”的樓房中，周圍的十戶鄰居幾乎都被我招呼上門了。我讓他們隨意挑選自己需要的東西，他們總是吃驚地問我是否真的不用付錢。那臺本來就該扔掉的舊冰箱被我放在走廊上，只放了一天，一位手工愛好者就看中了它，我自然求之不得。我們樓里的一位新入學的女大學生很開心地把我最后那箱書也搬走了。我的臺燈、裝飾畫、植物、黑膠唱片、CD、瓶子和其他“奢侈品”都很快順利易主。贈人玫瑰，手有余香。對我來說，能夠把東西贈送給更需要的人，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最后剩下的只有我那幾乎全新的衣柜。一位朋友提出可以替我暫時保管，萬一我什么時候想要還可以收回。我猶豫了很久，最終接受了她的好意，保留了那個柜子。我可以把一些不愿丟棄或轉讓的物品保存在里面——私人文件、自己的舊作、兩本照相簿、一些冬季的保暖之物。我正發愁這么重的衣柜怎么搬運時，電話響了，一個熟人問我是否需要用車。我當然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意外驚喜，于是我的最后一件家當就這樣光榮上路了。

后來那幾年，這個衣柜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它給了我故鄉和家的安全感。每當我需要它的時候，我就會去拜訪替我保管它的那戶人家。有時我會在那兒過夜，每次都覺得非常溫馨。我原本一直想把這最后一件物品也送掉，可一直都沒能實現。就好像進行一次長跑，最開始的那段路輕而易舉，越到后面越是舉步維艱。我知道其實我已經不再需要那個衣柜了，可是心中總有一種力量阻止我和它徹底分離。

其他物品的斷舍離就相對容易多了。每處理掉一樣東西，我都會在內心歡呼，又擺脫了一件累贅！我本以為自己在家當送光之后可能會后悔，結果完全沒有。相反，我覺得自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富有。我贏得了一件瑰寶——自由，一種迄今為止我只有在旅途中才能感受到的自由。

（陳海蓉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無錢幸福》一書，王 娓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