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
詞語剝離痼疾,結出月光的痂。
“一個走夜路的人,心情愉悅……”
如果他正在返鄉。他的影子
落在他的身邊,凝重的雕像在路上,
沒有囈語呈現給地平線。
莊稼已收割,空蕩蕩的往事浮現出
風一樣的缺口。“蘆花如雪,
舊日的光柱遞過來,爐火溫暖。”
他選擇步行,是想擺脫
不切實際的尾燈。
一些熟透的詞,每走一步,
都要咬緊牙,重新定格在個人史上。
故鄉的河流
記憶深處的洪峰,仍在。
夢里掬一捧微涼的河水,
仍在解多年前的渴——味覺迷路了。
一個石塊激起更多的圓環,
一個竹籃打撈水的種子。
她近乎靜止的速度,
仿佛是在刻意與時間抗衡——
誰長大,誰就輸在浪花中。
作為復述者,我并不吝嗇
自己的表達。每當我在堤岸中轉身,
就容易迷失在河床里,
成為一塊石頭。
“下課鈴響起,沿河邊望去,
夕陽像一個紐扣。”
野有蔓草
流云也疲倦。風起,就回無想山。
爬滿青藤的木屋,流星
在屋頂制造漩渦。
也許你還記得,瓦縫里
漏掉的部分,
像松塔落在地上,萬物顫動了一下。
接納我,包括我的缺陷……
我的木訥如天氣之懸念。
夜晚是偏執的,裝不下一盞燈。
什么都不做,讓聲音褪色,
失去沖動的理由——
鷓鴣突然來拜訪,不需要借口。
春水謠
終于蘇醒。一個冗長的夢,告訴你:
自我的標本是透明的——
下壩河板著的面孔開始松動。
瓦缶里藏著雷鳴。蛙鼓陣陣……
斷崖灣的流水是不息的唱片機。
在花蕊中流連有它的危險性,小憩
可以化解。翠鳥在枝頭,
開一朵色彩鮮艷的花:美的懸崖。
野草鋪陳,足以治愈白云的幻境。
“鳥鳴銜著整個春天”,
葵花有小小的種子,等著被喚醒。
“時光有偏頭痛,因為它偏愛著
鏡子里的生活,但不肯用語言承認。”
油菜花開了
倒春寒回答天氣的誤判,信息
在公路上延遲。你占領季節的制高點,
洶涌地開成了火焰。
開成金色的海洋?開成一種假設,
在蝴蝶的翅膀上,找到遠處的歸宿。
色彩也有蜃樓,春風最先覺醒。
春風從沒有忘記自己的來處,
去年的花朵,仍是今年的母親。
“旁白是急著說出來的話,
蜜和油脂來自于上蒼的滴漏。”
春服既成
暮春者,鳥鳴密集,從東南
呼嘯而來。
此時,我正走在牧云的路上,背簍上
有細碎的紋飾。
我能有什么贈予你呢?一盞燈籠,
無法交出它的火焰。
所幸,我與槐花達成默契,
紫色的衣衫點綴過
湖底的天穹。季節輪轉,
每一個細節都有歸處。
亦有坦途,在青山之外。最后,
我詠著歌兒折返,歸途上野花一片。
楊孝洪,有作品發表于《星星》《詩選刊》《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詩林》等。著有詩集《被風吻過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