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畢業禮物

陳安卡

這是一次畢業旅行，學校的安排和過往的春游秋游沒什么兩樣。

車子緩緩駛上盤山公路，淡薇薇暈車的毛病又犯了。她感到天旋地轉，胃開始翻滾，胸腔涌動著陣陣惡心。

淡薇薇吐了。

蘇東飛快地從包里掏出幾個橘子，剝，剝，剝，不一會兒，他團了一手橘子皮，遞到淡薇薇跟前，說：“你聞聞，我媽說，暈車聞橘子皮，會好受點兒。”

淡淡的橘子香四處飄散，驅走令人不愉快的氣味。

淡薇薇接過橘子皮，窩在手心，使勁兒吸幾下，渾濁的氣腔瞬間清朗了，她干脆把鼻子埋在橘子皮里。

“淡薇薇，好點兒了嗎？”

淡薇薇抬頭，朝劉老師點點頭。

暈乎乎里，淡薇薇睜開眼，用余光瞅了眼蘇東，三個剝了皮的橘子像小燈籠一樣，安分地躺在他的手里。

感激之余，淡薇薇心里隱隱愧疚。這是小學最后一個學期，一開學劉老師竟殘忍地拆開她和馬麗麗，讓蘇東和她同桌。無論她和馬麗麗怎樣哀求，劉老師就是不改變主意！之后，淡薇薇把氣都撒在蘇東身上，無奈蘇東脾氣出奇的好，漸漸地，她也生不起氣來，只是冷冷的，很少搭理他。

“禮物都準備好了嗎？別忘了待會兒要交換禮物！”

同桌交換禮物，幾周前劉老師就設計好了。

淡薇薇聽了，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她只是隨隨便便買了一個筆記本，在上面潦草寫了幾行“學業進步”之類的客套話，就在昨天。

蘇東的背包鼓鼓囊囊的，里面是送給淡薇薇的禮物。這禮物他早就相中了，他把攢的錢全算進去也不夠，只好在課余時間幫媽媽做手工拿點兒零錢，還不夠，眼看禮物要泡湯，就在今天，一大早起來媽媽竟破天荒給了二十塊零花錢！蘇東欣喜若狂，一路小跑到了玩具店，焦灼等了半個鐘頭后，終于迎來了睡眼惺忪的店主……

蘇東清晰記得，他是插班生，第一次來到這個班時，同學們將他團團圍住，盯著他，眼睛眨巴眨巴，像照相機的閃光燈，他們嘰嘰喳喳問個不停，他磕磕巴巴無法應對，這時淡薇薇站了出來，撥開大家，大聲說：“別這樣！你們會把他嚇壞的。”

聲猶在耳。這些年他們關系不壞，只是這學期因為調位子鬧得有點兒僵，蘇東為此郁悶過，但很快便不再難受。那是一次語文課，老師點他答題，他站起來，腦海一片空白。突然，淡薇薇低哼了一聲，胳膊肘不經意地把答案往他這邊推。他漲紅著臉，一字一頓讀完那些工整的字，解圍了……

車子在公園大門停下，門打開，淡薇薇鼻子最先捕捉到帶著淡淡薄荷味的新鮮空氣。

“送給你！”下了車，馬麗麗迫不及待從背包里拿出一只布偶，她認定淡薇薇是她一輩子的同桌。

“哇！”這正是淡薇薇常掛在嘴邊想要的。

蘇東從后面小跑著追上她們倆。

“這……”見了布偶，蘇東愣住了。

“怎么樣？可愛吧！”淡薇薇雙手搖著布偶，一臉幸福。

蘇東打開背包，從里面拉出一只布偶。

她們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尤其是馬麗麗，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來了，那只布偶和她送的一模一樣，而且還大上一圈。

“蘇東！”馬麗麗怒目橫眉，“你一定是跟蹤我，見我買了你也買，哼！還挑了個大的！”

蘇東嬉笑著，跑開了。

爬山結束，一回到大巴上，淡薇薇便蔫了，她閉上眼，牢牢抱著撐得快要繃開的背包，像在汪洋里抱緊救生圈。

“給！”

淡淡清香飄入鼻腔，淡薇薇忙睜開眼，道聲“謝謝”。

大概是橘子香起了作用吧，接下來的山路十八彎，淡薇薇感覺好多了。

不知過了多久，車廂里激起一片沸騰。

“快看快看！”

淡薇薇睜開眼，窗外金燦燦一片。

“向日葵！”淡薇薇最喜歡向日葵，她興奮地扭過頭來沖蘇東笑。

大伙兒從沒見過這么大片的葵花田，也從沒見過長得這么好的葵花，那如金盆的花兒，正沖天空驕傲地仰著臉。

司機覺察出大家的心思，車子開得特別慢，可葵花田終究還是到了盡頭，緩緩淡出了視線。

不久，大巴駛入一個休息站，休息三十分鐘。

集合時，劉老師問：“人齊了吧？”

“沒有！蘇東不在。”休息時，淡薇薇也沒看見蘇東的影兒。

劉老師讓幾個男生趕緊找去，過了一會兒，男生們回來了，都沒找著。

“這孩子！”劉老師皺緊了眉頭，蘇東一向懂事，可今天他怎么啦？

眼看其他班的大巴紛紛離開，同學們更加焦灼不安。

領隊老師神色凝重地對劉老師說：“再等等，如果還沒見人，就要報警了。”

報警！淡薇薇心頭一震。她包里還留著那本送不出手的筆記本，等著給蘇東換一件更好的禮物，她還想留他家鄉的地址，等他回老家讀書時可以給他寫信……

“報告！遲到！”

“蘇東！”劉老師發出一聲怒吼。

蘇東滿頭大汗，衣服濕透，大口喘著粗氣，想必是跑了長長的路。

“你上哪兒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擔心你……”劉老師氣極了。

蘇東垂著頭，劉老師等他說些什么，他什么也沒說，臉上還掛著傻傻的笑。

領隊老師發話了：“快點兒上車，你們班掉隊了。”

同學們魚貫上車。

走在前頭的馬麗麗眼尖，“哇”地發出一聲驚嘆，她快走一步，讓身后的淡薇薇趕緊上前。

“你看！”

淡薇薇一怔，她的座位上盛開著一朵金燦燦的葵花，正飄著淡淡的甜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