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憶夏夜守瓜時

司德珍

小時候，每年的暑假，我都是在外公家度過的。外公家有幾畝瓜田，種了成片的西瓜。七八月份是西瓜成熟期，為了防止西瓜被偷或糟蹋，就得有人守瓜。這個時候，我就會自告奮勇，跟著外公住進瓜田的草棚里，當“守瓜員”。外公的草棚是用稻草搭建的，里面放著竹條編織的小床，小床上撐著一頂蚊帳，這樣躺里面睡覺，既涼快，又沒有蚊蟲叮咬，還能聞到草木的清香，很是愜意。尤其是在那個既沒有空調又買不起電風扇的年代，穿過瓜棚的清風可比蒲扇搖出來的風涼爽多了。

白天，天氣炎熱，小動物都懶得出來活動，瓜田里清靜得很，沒什么可守的。倒是經常會有鄉親路過。每次，外公都會招呼鄉親們到瓜棚里歇歇腳，順便切塊蜜甜的西瓜，送給人家品嘗。

傍晚時分，瓜田就開始熱鬧起來了。小蟲們躲在花葉下，鉚足了勁兒，演奏出一場盛大的交響樂。青蛙在草叢里，扯著嗓子高歌，一聲接著一聲，聲勢浩蕩。瓜棚旁的小狗“黑子”也不甘寂寞，蹲在地上對著天空汪汪地叫著，直到把月亮和星星都叫了出來，才肯罷休。

這個時候，就要格外留意“偷瓜賊”了。鄉下人淳樸，誰也不會鉆進瓜田里偷瓜，但一些小動物們卻不老實，常常會乘人不備，溜進瓜田，沖著西瓜一頓亂啃，把好好的西瓜糟蹋得不成樣子。

有一次，我跟外公吃過飯，正坐在地頭上納涼。忽然，瓜田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們順著聲音望去，發現不遠處的幾株西瓜藤，在月光下劇烈地晃動。毋庸置疑，定是“偷瓜賊”出現了。我頓時來了精神，摸起身邊的手電筒，一個箭步沖了過去，黑子緊跟其后。或許是吃得太入迷，“偷瓜賊”竟然沒有察覺到我們的腳步聲。我用鐵叉挑開西瓜秧，發現了兩只正在“作案”的刺猬，一大一小，它們圍著一個西瓜狂啃，把西瓜咬出了個大洞，露出紅紅的瓜瓤。

刺猬一見到人，立馬慫了下來。那只小刺猬躲在大刺猬身后，瑟瑟地蜷縮成小團球，很是可愛。大刺猬則瞪著黑溜溜的眼睛，看著黑子，既膽怯又勇敢。黑子看著它們，齜著牙，一副兇狠的模樣，幾次想對刺猬下口，卻又無從下口，只能“汪汪”地干叫喚。我握著鐵叉，很想像書里的少年閏土那般，英勇地揚起鐵叉刺向“偷瓜賊”。可眼前的“偷瓜賊”不是性情兇猛的猹，而是蠢萌蠢萌的小刺猬，我哪里忍心對它們下手哇。

正當我左右為難的時候，外公走過來，看著眼前的情景，笑了笑，說：“原來是刺猬媽媽和它的孩子呀。”我問外公怎么知道它們是母子，外公說，全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不管是人還是小動物，當危險來臨時，身為母親，都會沖在前面，保護自己的孩子。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外公如何處置這些“偷瓜賊”。外公抽了口旱煙，不緊不慢地說，刺猬是捕食害蟲的高手，通常是不會破壞莊稼的，除非餓極了，才會偷食幾個瓜果。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這些小動物偷瓜，只是為了生存，并不是存心搞破壞呢。

于是，我們把刺猬母子裝進籃子，拎到瓜田外的草堆里，并把它們啃過的西瓜一并帶了過來。我想，它們一定可以踏踏實實地飽餐一頓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外公家的瓜田早就承包給了別人，但我卻始終記得那年的夏夜和守瓜的時光。我想，今年的瓜棚里，會不會有個小小少年“守瓜員”呢，他遇到那些所謂的“偷瓜賊”，又會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