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劇創作中的聲畫藝術

□趙新梅

廣播劇，英文Broadcasting Play，指在廣播播送，主要由播音員或配音演員所演出的戲劇。廣播劇是戲劇化的、純粹聲音內容的藝術，已有近百年歷史，是適應電臺廣播的需要而產生的一種藝術形式。1924年，英國廣播公司播出廣播劇《危險》，這是世界上第一部由電臺錄制的廣播劇。由于廣播劇的欣賞方式極為方便，許多國家都曾錄制、播放長篇連續劇，有的可連續播放幾年，深受聽眾歡迎。20世紀80年代以后，據不完全統計，每年制作的廣播劇總數有500部。

在中國，20世紀30年代，一批愛國戲劇家為宣傳抗日創作廣播劇，將這種藝術形式用作思想武器，成為中國廣播劇的先驅。1950年2月，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錄制并播放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的第一部廣播劇《一萬塊夾板》。之后，廣播劇劇目日益豐富。

一、高光·劇變

無線電技術的飛速發展，給人們的生活帶來日新月異的變化。1960年，晶體管收音機（別名“半導體收音機”）進入普通百姓家庭，體積小、重量輕、耐震動、壽命長、耗電少、靈敏度高……那個時代，被老百姓稱作“電匣子”的半導體收音機有著非凡的魔力。博主靜茹在《靜茹懷舊繪本》中，曾有一段對半導體收音機的描述：“家里剛買收音機的時候，我總是趴在收音機上使勁往里看，我曾在黃色燈光里看見一個跳舞的小人兒，直到今日我仍然確信，自己在收音機里看見的小人兒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孩子能看見這個世界上用理智看不見的很多東西……”

在沒有電視的時代，人們最依賴最癡迷的就是聽廣播。“電匣子”里傳出的聲音，使人的想象力得到了極致的發揮，耳朵沉浸其中，其他的感官也隨之無限豐盈起來，有身臨其境之感，甚至可以聞到花香，有春風拂面……而最真切難忘的是腦海中的畫面，閉著眼也異彩紛呈：靈活生動的人、物、景、四時晝夜，變幻莫測，切換自如，由聲音生發出的畫面感，比由眼睛看到的還要強烈。

最初引人入勝的那些“魔法之音”還不能稱之為“劇”，主要是一些諜戰、破案的恐怖故事。曾經最出名的如《綠色尸體》《一雙繡花鞋》《13號檔案》《梅花檔案》等，尤其是《一雙繡花鞋》給很多人留下了陰影，一看見繡花鞋就毛骨悚然。后來，聲音形式由播講演變成演播，以《夜幕下的哈爾濱》為代表的廣播劇大受歡迎。當時作為播音員的王剛老師剛出道，遼寧電臺將小說作品介紹給他，他的演繹，迷倒了全中國的聽眾，尤其最后一段，他居然用日文播講了一段對白，這種風格是前所未有的，深受聽眾青睞。1982年，王剛演播的原版《夜幕下的哈爾濱》由108 家電臺轉播，聽眾超過3 億，王剛也通過這部劇火了起來。

國內廣播劇真正意義上的高峰期1978年就開始了。當時無線電設備在各家普及率較高，藝術復興趨勢明顯，壓抑已久的文學作者們一部部著作的問世為廣播劇提供新鮮素材來源。還有很多原創廣播劇出現，袁闊成、關山、曹燦、孫敬修等演播家的名字家喻戶曉，涌現出了《二泉映月》《寶葫蘆的秘密》《李自成》《紅顏》等紅極一時的作品，配音、配樂日趨精良。兒童廣播劇發展極快，“小喇叭開始廣播啦”成為當時孩子們回家的信號。1982年，廣東電臺還播出了第一部立體聲廣播劇《漁夫與金魚的故事》，《三國演義》《紅巖》等大型連續廣播劇頻出，“追劇”在那時已經成為風尚。同時出現了各地方言版廣播劇節目。

廣播劇的故事和劇情在孩子們心中留下的記憶，甚至超過了后來的電視劇，因為故事里的人、事、物我們是看不見的，全靠演播的人渲染出來的氣氛去感知，想象的力量是非常深刻的。現在的孩子可能難以想象，一時一地，聲音的魔力可以成就這樣的現象：小小的半導體收音機旁，一個人或一群人，表情豐富，隨著劇情發展忽而哭，忽而笑，忽而悲憤，忽而嬌羞……北京廣播學院教授張鳳鑄老師在其所著《電視聲畫藝術》一書中，談到了聲音的物理性、生理性和表情性，該書雖然立足于電視藝術，但如果切換到廣播角度，廣播劇傳遞出的畫面感在某種程度上似乎更具魔性。對于這種聲音的魔力，曹禺先生曾經給過中肯的評價：“廣播劇是魅力女神，像詩、像夢，在聲音世界里，使人享受到一切美妙。”

當人們在聲畫藝術的廣播時代享受耳朵帶來的快感的同時，科學技術的發展從未停止前進的腳步。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晶體管技術向顯像管技術飛速發展過渡，電視機的時代到了，電視媒介迅速崛起。

雖然大部分人家里還是14 英寸的黑白電視機，電視臺和節目也不多，但這種“魔盒兒”跟“電匣子”相比畢竟同時可以聽聲兒、看人兒，廣播劇開始走向了小眾。尤其到了20 世紀90年代中后期，影視劇數量激增，互聯網文化蓄勢待發，廣播聽眾越來越少、越來越趨于老年化，廣播劇的日子變得暗淡。

二、應變·求索

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和廣播播出方式的發展，廣播劇經歷了跌宕起伏的戲劇性歷程。

1.廣播劇的低迷。近年來，伴隨著信息碎片化“微時代”的到來，信息的傳遞呈現個性化、差異化、快捷化、多元化等特點，受眾的生活理念、思考方式、個性需求等發生了變化，微博、微信、微小說、微電影備受歡迎。廣播劇作為廣播綜合藝術的形式，在快節奏、碎片化的受眾媒介消費趨勢影響下，受眾逐年減少，市場份額日益縮小。

千禧年后，國內廣播劇不知何去何從。所占比重日益減少，缺少資金支持，制作質量很難提高；由于缺少社會影響力，沒有優秀的廣播劇，收聽率進一步下降，很難帶來直接的、良好的經濟效益，導致惡性循環。廣播劇的創作手法鮮有突破，以致在傳統模式里打轉，失去了部分聽眾的支持。播放渠道仍然以傳統的電臺為主，但互聯網時代已經到來，無線電成為家庭中可有可無的產品，新媒體時代人們大都在網上“沖浪”，新媒體對電臺廣播的沖擊直接影響到廣播劇的收聽率。

2.“廣播劇人”的探索。“云煙變倏忽，微陽照西樓。”雖已不復昔日盛景，廣播劇一直都在，整體萎靡的態勢下，仍有星光點點，廣播劇創作者從未停止腳步，創作依然活躍。幾十年來，一代代廣播劇人進行了不斷的探索、嘗試，通過艱辛耕耘，創作出一大批優秀的作品，啟迪、熏陶、影響好幾代人，產生了深遠的歷史影響。

20 世紀90年代初，上海人民廣播電臺的經典系列廣播劇《刑警803》正式開播，掀起了一陣“劉剛”熱，劇情流暢連貫，主角頗有個人英雄色彩，廣受聽眾好評，也成為上海公安一張獨具特色的“名片”。

香港地區，不少明星都錄制了經典的廣播劇，比如王杰、梁詠琪的《死亡之擁抱》，王杰、張智霖的《高校怪談》，張國榮、林憶蓮的《七年三日》等，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時代發展迅猛，國家日益強大，人民生活逐漸富足，當街道上的主要交通工具從自行車變成汽車，車載廣播成為新的藝術傳播載體，欣賞方式從“在家里”轉變成“在路上”，看電視劇受到時間地點限制，“聽劇”成為一種新的可能。一些電臺和廣播劇創作者反應迅速，利用聲畫藝術的可轉換性，將一些熱門電視劇改編為廣播劇，收聽者在上下班過程中甚至睡前的短暫閑暇時刻，都可以追自己喜愛的劇目。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廣播劇早已不只限于在廣播上收聽，作品被發表在互聯網平臺上，稱為“中文網絡廣播”，聽眾可以在任何時候反復收聽。同時，網絡小說席卷而來，涌現出越來越多適合改編成廣播的網文素材，廣播劇開始形成規模。一些“網生”廣播劇愛好者在國內開展了網絡廣播劇的嘗試，制作了很多優秀原創劇本，比如《當心看車》《其實我是愛你的》《dos 時代》等。21世紀初，開啟了大廣播時代。

2005年前后，翼之聲、優聲由色、凌霄劇團、剪刀等至今仍非常活躍的廣播劇社出現，很多高校也開始出現廣播劇社團，作品有了更多的方向和題材。同時，可以作為媒介的平臺也更多了，如貓耳FM、中抓等專業廣播劇平臺出現，付費模式逐漸被廣播劇聽眾接受，如出售線下活動門票、廣播劇周邊、插入廣告等更多變現方式被挖掘出來，創作者開始賺錢、成名。廣播劇受眾雖然仍為小眾群體，但已形成一定規模。

近年來，部分地方電臺融合熱點新聞事件和網絡段子進行改良創新，創作出一批短小精悍、生動有趣、時效性強的廣播情景劇，受到了廣大聽眾的喜愛，這也給廣播劇的發展提供了新的理念。

三、融合·創新

“互聯網+”時代，媒體行業競爭愈發激烈，各種藝術形式百花齊放，媒體播放平臺百家爭鳴，電視劇創作者面臨更嚴峻的挑戰，同時也迎來更多的機遇。

與其他藝術形式相比，廣播劇有自身的藝術特性與獨特魅力，能迅速反映社會生活熱點，更適合表達人的內心感情，仍是一種發展前景廣闊的藝術樣式。近年來，國家文化產業政策積極扶持，廣播劇被列入國家級政府獎和“五個一工程”獎的評選范圍，推動了其發展。在載體多樣化的新媒體時代，廣播劇想留住受眾，必須自身過硬，開拓思維，借力而行。

1.立足根本，貼近生活，內容為王。在新媒體環境下，受眾接收信息的平臺越來越多元，當各類視頻霸屏天下的時候，只有聲音的廣播劇有著先天的不足，因此，唯有以更貼近生活的內容、更精致的剪輯制作、更快速的信息轉換、更富個性的演繹模式才能彌補廣播媒體“稍縱即逝”的短板。

在這點上，遼寧經典音樂廣播可謂成功典范。多年來，遼寧經典音樂廣播很好地利用了主流媒體優勢，聚焦百姓生活和身邊事，創作了很多富有文化和生活底蘊的廣播劇，取得了豐碩成果。千禧年以來，遼寧經典音樂廣播創作的十幾部廣播劇獲得國家級和省級大獎。2022年，以全國模范法官滕啟剛先進事跡為原型的三集廣播連續劇《忠誠》和以阜新蒙古族自治縣司法局副局長張彪事跡向廣大基層司法干部致敬的三集廣播連續劇《有事找彪哥》，同時入選遼寧省第十六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有事找彪哥》還入選中宣部第十六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這些作品獲得殊榮的原因，除了制作精良，更主要的是選材皆是老百姓身邊踏踏實實為群眾做實事的普通人物，劇中人做的事講的話就在老百姓身邊，聽到劇中的情節和話語，仿佛那些人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2.整合資源，交融并匯，形神兼備。從廣播到電視再到網絡全媒體，時代發展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競爭中取勝，除了要擁有過硬的功夫，適應形勢、反應迅速、善于取長補短也是制勝法寶。廣播劇之所以經歷了跌宕起伏還能存活至今并不乏擁躉者，就是因為它有其他藝術形式無法替代的優勢。法國藝術家蘇利昂在《藝術的暗示》一書中提到：“人們對聲音的單純感覺，也存在著藝術的因素，因為聲音會給人帶來想象。”想象力能將人的聽覺和視覺聯通起來，不僅聲音能給人暗示，文字、畫面也能帶給人延伸到各種感官的想象。在藝術創作中，如果能把這種種“暗示”進行整合、融合貫通，積極求新求變，與影視熱點同頻共振，不斷迎合受眾碎片化媒介接觸特征，充分運用場景化營銷理念，就能把各種藝術形式連通起來，實現資源共享。

很多主流電臺的廣播劇板塊成為“常青樹”，除了國家扶持和自身的資源優勢，也得益于其自身的資源整合能力。比如遼寧經典音樂廣播的主要配音演員表中，有很多國內話劇界的知名“戲骨”，他們用聲音把話劇藝術風采傳遞給聽眾，一個人可以表現不同角色不同年齡段的多層次的聲音，塑造了各種各樣的人物，可謂“一人千面”。音樂制作上，劇組有自己強大專業的團隊。廣播劇《英雄無懼》全劇原創音樂大氣恢弘，極具畫面感、表現力和感染力，全新的數碼分軌混音制作，音響效果逼真震撼，被業界專家評為“中國廣播劇史上教科書式的制作”。歌手孫楠演唱的《有事找彪哥》主題歌《忠誠》也入選了遼寧省第十六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上海人民廣播電臺的《刑警803》自開播以來，不斷整合優質資源，先后有著名配音演員丁建華、喬臻、王瑋和影視演員奚美娟、達式常等加盟。系列劇《白玉觀音》獲得了“五個一工程”獎，更有數十部作品在全國及上海各類評獎中獲得大獎。

2008年后，網絡平臺與技術的穩定，使“網配”廣播劇進入迅速發展和成熟的階段，廣播劇的聽眾也形成了相對固定的網絡社群并不斷擴張。2017年前后，中文廣播劇從“網配”全面進入“商配”階段。很多目前大熱的廣播劇中，不乏影視劇老戲骨，還有更優秀的后期音效和配樂，讓商配的整體素質更上一層樓。一部制作精良的作品，通常還會請畫師創作人物畫像、劇情封面以及原創主題曲，并邀請人氣網絡歌手和唱將進行演繹，更精致的甚至在發劇之前還配有PV 和劇情歌。以上舉措，都使廣播劇更好地吸引聽眾。

聲畫從來密不可分，不存在此消彼長。在創作上，傳統主流媒體和網絡創作者可以互相借鑒，優勢互補，整合資源，發揮資源的最大優勢。

總體來說，廣播劇的道路只會越走越寬。讓更多的人喜歡上廣播劇，也是廣播劇創作者的共同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