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的長河中,個人的奮斗史往往是一個時代的縮影。今年67歲的李鳳玉,出生在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克山縣。畢生都在與土地打交道的李鳳玉,懷揣著“如何多打糧食、如何讓農民腰包鼓起來”的樸素想法,誤打誤撞跟上了一往無前的歷史進程,親歷中國農機工業“黃金十年”。
農機夢想
生長于東北農村的李鳳玉,一生與克山縣河南鄉的三個村子密不可分——學習村是他嶄露頭角的起始點,仁發村是他大放異彩的關鍵點,齊心村是他厚積薄發的落腳點。
河南鄉因為位于烏裕爾河的南岸而得名。在李鳳玉出生那年,也就是1956年,當地撤區劃鄉,設置河南鄉;兩年后實行人民公社體制,改稱河南人民公社;1984年,政社分開,又改回河南鄉。
受“農業的根本出路在于機械化”這一論斷的耳濡目染,年輕時的李鳳玉就萌生了“農機夢想”。由于頭腦機靈,成年后,他如愿以償當上了河南公社機耕隊農機駕駛員,而這也正是他嶄露頭角的起點。“我們一個村,2000多人,就選了三四個人去開拖拉機。”
靠著多年的農機駕駛員經歷,李鳳玉在學習村頗有人緣,再加上敢想敢干、勇于任職的作風,他被推選為村委會主任。當時間的指針指向2006年,李鳳玉又被選為仁發村黨支部書記。而誰也想不到,這個不知名的東北農村會在不久的將來一躍成為全國知名合作社所在地。
2006年1月,我國全面取消農業稅,終結了延續2600年的古老稅種,這一重大變革具有劃時代意義。同年10月,《農民專業合作社法》審議通過,并自2007年7月1日起施行。從宏觀層面來看,2006年前的“十五”時期(2001-2005年),我國啟動了農村稅費改革;2001年底,我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農業也不得不直面來自全世界的競爭。
與此同時,2004年成為我國農機工業“黃金十年”的起始年。這一年,農機領域發生了兩件大事,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發展農業機械化的積極性。一是“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提出“對購置和更新大型農機具給予一定補貼”;二是《農業機械化促進法》頒布實施,再次要求央地財政安排專項資金,對農機購置給予補貼。
敢為人先探索“仁發模式”
“有哪個村愿意創辦農機合作社?”2008年,黑龍江省出臺了“財政補貼60%、個人自籌40%,且個人出資部分由政府協調貸款并貼息,加快推進千萬元以上農機合作社建設”的支持政策。隨后,河南鄉領導召集全鄉19個村支部書記開會稱,全鄉只有一個成立農機合作社的名額,并提出了這一問題。
在此之前,李鳳玉就找人咨詢過2007年7月施行的《農民專業合作社法》,認定干合作社是件大好事,農機駕駛員的工作經歷也使其打心眼里認定,在東北要想提高糧食產量,就必須將農業機械化搞起來。
“當時,其他村支部書記都不吱聲。我就在心里盤算,現在農村一家一戶都是用‘小四輪作業,要是有大農機打破犁底層的話,一畝地最低能多打300斤糧食,效益可觀。于是,我就自告奮勇,主動站出來說,我們仁發村愿意試一試。”李鳳玉回憶稱。
由于合作社是新生事物,仁發村農戶雖然在動員會上情緒高漲,卻應者寥寥。直到2009年10月,李鳳玉等7人籌資850萬元,再匹配上省財政農機具購置補貼資金1234萬元,才組建了“克山縣仁發現代農業農機專業合作社”(下稱“仁發合作社”),農機具由省級農機主管部門選配,主要特征是“動力機車進口、配套機具國產”。
大型農機具就位后,大伙準備大干一場,卻不曾想“敗走麥城”。2010年3月,仁發村開始嘗試“租地自營+代耕服務”的規模化農地經營模式。當時,仁發合作社以240元/畝的價格,流轉了本村1100畝耕地種植大豆。由于流轉土地不連片,大型機械根本派不上用場,還得花錢雇“小四輪”耕種;再加上租地經營需要預付地租,承擔利息成本,以及當年大豆價格下跌,致使“租地自營”板塊勉強實現收支平衡。合伙人原本指望將“代耕服務”板塊作為合作社的主要業務,但當時克山縣農戶習慣使用自有小農機耕種土地,造成代耕市場較小、服務費用不高;而到蒙東呼倫貝爾地區開展跨區耕作服務,由于遇到作業面積少算等一系列問題,也基本沒有盈利。
李鳳玉總結說,在家,土地沒有實現規模化,無法作業;在外,不好要錢。結果合作社一算賬,只盈利13萬元,如果按規定計提折舊的話,反倒虧損187萬元。“剛起步就陷入困境,有合伙人要求撤股、退社。那時候,我感到特別難熬。”
經過一番思考研究,2011年春,仁發合作社公布了“帶地入社、保底分紅”為核心的“七條承諾”。前三條涉及盈利分配,包括農戶“帶地入社”,保底收益350元/畝;入社土地折資入股,在支付保底收益后,合作社盈余二次分紅;將1234萬元國家補貼資金產生的盈余,再平均分配給社員。后四條涉及社員管理,包括有困難的社員可付息全額借回土地保底金;入社成員仍享受國家發放的糧食綜合補貼;重大決策事項表決實行一人一票,不按投資額;入社自愿、退社自由,免除農民后顧之憂。
這構成了“仁發模式”的主要運作機制。
農戶從不愿入社到不愿退社
雖然“七條承諾”很誘人,但農戶也很現實,一開始并不相信。質疑有兩點:一是保底收益,二是退社自由。當時土地轉包為240元/畝,憑啥合作社能承諾350元/畝?如果退社自由,農民真要退地的話,還怎么做到規模連片?李鳳玉為農戶釋疑,土地流轉給合作社后,合作社能帶領社員降本增效。
由于體量足夠大,合作社有議價能力,不論是買農資,還是賣農產品,都有規模優勢,確保農戶保底收益。而且,大型農業機械在合作社內部連成片的土地上也有了用武之地,能為周邊農戶提供代耕服務,確保二次、三次分紅。
更重要的是,入社農戶沒有后顧之憂,“離鄉不丟地,不種有收益”。不但保底收益比自己種地收益還要高出一大截,而且解放勞動力后,還可以再打一份工。由過去種地掙一份錢,到現在“入社+打工”掙兩份錢。時任仁發村村委會主任張德軍是“七個合伙人”之一。他解釋稱,350元/畝是臨界點,既不能過低,也不能過高。若只比市場價格(240元/畝)高一點,不具有吸引力;若突破承受能力,合作社將面臨風險,“最差打算是合作社不至于賠錢”。至于退社自由,如果退地的話,肯定不是農戶原先位置的土地,而且會讓其優先選一等地,前提是不能影響合作社規模化作業。
生產經營模式的創新,再趕上大豆漲價,2011年,合作社一舉扭虧為盈,凈盈利1342.2萬元,每畝入社土地平均分紅710元。真金白銀的分紅,吸引著全河南鄉農戶的關注。既保底又分紅,農戶哪見過這種好事?于是,加入合作社的熱情格外高漲。
盡管后來“仁發模式”遇到一些新挑戰,合作社主動取消土地保底收益,實行“盈余共沾,風險共擔”的分配方式,但也幾乎沒有退社的。“以前是農戶不愿意入社,如今是農戶不愿意退社。”張德軍稱,農業生產受自然災害影響很大,農戶訴求其實很簡單,就是找個靠譜的經營主體,確保土地收益。經過多年合作,農戶已與仁發合作社建立了信任關系。
2015年,仁發合作社發起成立合作社聯合體——黑龍江龍聯農民專業合作社聯社,聯合全省的合作社,抱團取暖;領辦深加工企業——黑龍江仁發農業發展有限公司。折服于“老李”的個人能力和人格魅力,孟德利是最早一批加入龍聯聯社的社員。他說:“我跟老李有共同想法,就是農業必須干成‘大農業,才有發展空間。”
(摘自《第一財經日報》邵海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