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容情（下）

於全軍

五、法不容情

會散了，包赫剛打開手機，小劉就打電話過來：“包局，文文已經(jīng)辦了出院手續(xù)。”

包赫一驚，莫非是陳大頭去縣醫(yī)院把文文帶走了？他急忙說：“快去查一下，是誰帶走了文文？”不多時，小劉再次打進電話來，說：“我問了醫(yī)院，辦出院手續(xù)的是孫醫(yī)生，您愛人。”

孫英？包赫急忙撥通了妻子的手機。沒等包赫開口，孫英帶著哭腔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找到芊芊了嗎？我早就跟你說過，陳大頭不是好人，你就是不相信！”

包赫的聲音有些沙啞：“公安局已經(jīng)去找了，芊芊不會有事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能不知道嗎？學校不見她來上學就給我打了電話，我以為是你接走了，就給小劉打電話，小劉告訴我的。”

看來孫英心里還是有氣，所以才不給自己打電話。包赫咧嘴苦笑了一下，問：“是你給文文辦的出院手續(xù)？”

孫英說：“我是她的主治醫(yī)生，陳大頭不出現(xiàn)，我就辦了手續(xù)。大人再壞，孩子無辜。我把她領(lǐng)回咱們家了。”

包赫長出一口氣，正要掛電話，孫英又說：“等找到芊芊，就讓她轉(zhuǎn)學到私立小學吧。我想明白了，人情會影響辦案，壞人就會猖獗。”

頓時，一股暖流涌上包赫的心頭，妻子終于想通了。

這時，楊局長匆匆趕來，對包赫說：“有消息了，天網(wǎng)系統(tǒng)顯示，在縣郊一處十字路口，陳大頭下車買了水，給了車上的女孩。那個女孩正是你女兒！現(xiàn)在，車正開往北邊山區(qū)。”

包赫上了楊局長的警車，一路飛馳向北。不多時，他們接到報告，說陳大頭的車掉頭向南，竟然進了縣城。他搞什么幺蛾子？楊局長嘀咕一句，又掉頭向南。終于，他們看到了陳大頭的車，急忙追過去。陳大頭見有警車追，出人意料的是，一踩油門加快速度，開進了縣公安局院子里。

包赫正在疑惑，只見陳大頭的車門一開，一個小女孩蹦跳著出來。包赫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女兒芊芊！

這時，一個光頭伸出車外，正是陳大頭。他對包赫和楊局長憨憨一笑，說：“我怕被警車截住算被捕，所以開到這里，現(xiàn)在能算自首不？”

包赫有些啼笑皆非，見女兒安然無恙，他心情大好，沖陳大頭呵呵一笑：“你女兒在我家呢，你放心好了。”

陳大頭點點頭，說：“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妻子就是縣醫(yī)院的孫醫(yī)生，是她幫文文辦的出院手續(xù)，還結(jié)清了住院費，帶回她家暫住。”

楊局長疑惑地問：“那你為什么要綁架包局的女兒呢？”

陳大頭立刻激動起來：“我沒綁架！自從他用車把我送到醫(yī)院，我就很敬佩他的人品，我故意講了紅磚的多種用途，就是在提醒他。現(xiàn)在又有了接我女兒出院的事，我更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綁架孩子的另有其人，那個人讓我把芊芊送往山區(qū)他的一間別墅，好干擾你們辦案。我在路上想起包局的好，這才是老百姓的好干部，我陳大頭再混蛋，也不能干缺德事，這才掉轉(zhuǎn)車頭開到了公安局。”

包赫問：“現(xiàn)在你可以說說大樓倒塌的事兒了，真的是因為抽水不達標？”

陳大頭撓撓后腦勺，說了起來。原來，就在他帶著手下工人進入工地，準備施工時，一家建材公司按照合同送貨來了。送貨人陳大頭認識，人稱小張總，是張慶年的兒子。陳大頭一眼就看出來了，送來的磚是國家嚴禁使用的實心黏土燒結(jié)磚。他本打算拒絕收貨，張慶年就打來電話，說他們已經(jīng)檢驗過，可以使用，要陳大頭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陳大頭想到張總對自己有恩，只好答應(yīng)接受，讓工人用這種磚砌起了大樓。

楊局長問：“他對你有恩，是什么恩？”

陳大頭說：“我女兒需要動手術(shù)，我正好手頭沒錢，找別人借又借不到，急得用頭撞墻。正在這時，張總慷慨相助，幫我墊付了手術(shù)費。”

包赫問：“這么說，綁架我女兒的就是他？”

陳大頭說：“他是個好人，我始終難以相信他會干出綁架這種事來，但確實是他打電話給我，讓我到他的住處接上芊芊，送到他郊外的別墅去。臨別還囑咐我，一定要給芊芊準備好食物和水，不能出危險。”

包赫嘆息一聲，說：“再好的人，觸犯法律就要受到懲處，這就是法不容情。我就不明白了，是什么原因驅(qū)使他這個好人犯錯的？”

頓了頓，他問陳大頭：“那塊紅磚是你扔的吧？”

陳大頭說：“是的。砸死的那個人，是待我比親兒子還親的二叔啊！我想自首舉報，可是怕坐牢，怕文文沒人管，更怕被報復，可是就這么掩蓋真相，心里又難受，我覺得我都要分裂成兩個人了。于是，我就和自己打了個賭，往你家院子里扔了半塊實心黏土燒結(jié)磚，看看你這位包青天，是否能查出真相。”

六、燦若黎明

芊芊敘述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她走在上學路上，路過一個偏僻的街角，忽然出現(xiàn)一個戴著大口罩的黑衣人，抱起她就塞到了一輛封閉式貨車里。由于大口罩捂得很嚴實，只露出眼睛，她認不出是誰。車進了一座獨門獨院，她被關(guān)進一間屋子，之后她聽到另一間屋子發(fā)生了爭吵，至于吵什么她也聽不到。半個小時后，陳大頭來接走了她。但是，陳大頭的車是沒有封閉窗的，她記住了那個獨院的樣子。

楊局長立刻通知警隊調(diào)查張慶年的住址，找到后馬上拍下住宅外貌。不到半個小時，張慶年住宅的照片就傳到了楊局長手機上。

楊局長拿給芊芊看，芊芊點點頭，說：“就是這里。”

緊接著，去電信公司調(diào)查那個“私人號碼”電話的結(jié)果也出來了，那是用電腦上的通信軟件撥打的，IP地址顯示，就是張慶年家的網(wǎng)絡(luò)。

三項證據(jù)互為印證，縣委領(lǐng)導立刻向上級報告。當晚，同意對張慶年采取“雙規(guī)”的批示就下來了，一同來的，還有市紀檢監(jiān)察部門的同志。包赫等一行人馬上出發(fā)，前往張慶年的住所。到了那里一看，是一座小四合院平房，奇怪的是，明明都晚上八點了，卻沒開燈，難道聽到風聲提前跑了？

敲了半天院門，也沒人來開，隨隊的警察用技術(shù)手段開了門，大家一擁而進，卻看到張慶年面色煞白，倒在院子里。包赫急忙上前扶起他，只見他還有呼吸，微弱地指著胸口說：“藥……藥……”

這是心臟病突發(fā)了，包赫馬上去摸他的上衣口袋，發(fā)現(xiàn)有速效救心丸，就取出來給他服下。不大會兒，張慶年慢慢恢復過來，看看眼前的人，心里就明白了八九，說：“你們是來抓我的？我就知道有這么一天。”

張慶年滿臉懊悔，慢慢講道：“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參加工作后又受了黨的教育，發(fā)誓要做個好人。可臨退休了，卻沒過了親情這一關(guān)啊。”原來，張慶年有個兒子，開著一家建材公司，人稱“小張總”。陳大頭蓋的大樓，承攬的是第一房開的項目，小張總利用父親的關(guān)系，和陳大頭簽了提供磚塊的合同。但他不滿足只掙這點錢，就想用被國家嚴禁使用但更便宜的實心黏土燒結(jié)磚來代替。張慶年知道后對他一頓臭罵，但小張總說，這磚已經(jīng)進了貨，退不了了，如果不讓陳大頭收貨，他就得破產(chǎn)。出于對兒子的溺愛，一向自律的張慶年只得給陳大頭打了電話。

包赫心頭有氣：“那你也不該綁架芊芊啊，這可是犯罪！”

“我沒有綁架，都是我那個不肖的兒子！”張慶年氣憤難遏，說道，“你單位的小劉把辦公室院子里扔磚頭，你對磚頭產(chǎn)生興趣的事，當作談資和朋友吃飯時說了出去。他這個朋友恰恰就在我兒子公司上班。我兒子知道后才綁架了你女兒，隨后關(guān)在我這里。我見他做出這種事，才驚覺他已經(jīng)變壞了，成了罪犯，就和他爭吵起來，為了安全，我還讓陳大頭把芊芊送往別墅。他見事態(tài)嚴重，說要外逃，我要阻攔，他推了我一把就走了，我才犯了病。”

“那你為什么不讓陳大頭把芊芊送回家，而是送往別墅？”包赫問。

“因為我想給他爭取逃跑的時間。”張慶年苦笑一下，“但他這一推，我就明白了，越縱容陷得越深！”

“縣醫(yī)院孫英醫(yī)生是我妻子，我女兒轉(zhuǎn)學的事多謝你的幫忙，但是對不起了，法不容情。”

“法不容情……”張慶年喃喃地說，“你說得對，不過，芊芊的學位空額來自于實驗小學剛好轉(zhuǎn)走的一個學生，我這份人情，你不用領(lǐng)了。”

一群人簇擁著張慶年出了小院，忽然，他身子一歪，又倒在了地上。這些天這些事，把他折騰得心力交瘁，心臟病更加重了。包赫等人急忙去搶救，忽然，一個人影撲過來，大叫一聲：“爸爸，我不跑了，你沒事就好！”正是躲在附近的小張總。他推了父親一把后，出門不久就想起父親有嚴重的心臟病，才急忙又趕回來，正好看見父親倒地，就不顧一切地撲過來。

張慶年微微睜開眼，不管怎么說，兒子能回來，就是沒白疼啊，希望他就此懸崖勒馬吧。

案子就這樣結(jié)束了。小劉羞愧萬分，他忽略了紀檢監(jiān)察機關(guān)的特殊性，沒能管住自己的嘴，在受過處分后，主動要求調(diào)離了。

張慶年和他的寶貝兒子小張總，都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至于陳大頭雖然自首有功，但畢竟觸犯了刑律，也受到了法律制裁。臨走前，他把女兒文文托付給了包赫。

包赫每天都接送兩個孩子上下學，每天都能看見兩個小女孩的如花笑靨，燦若黎明。

（全文完）

法律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保護我們的美好生活。而在情與法的較量中，人性的溫暖始終不曾缺席。

包赫半路接上了陳大頭，一番肺腑之言直接促成了他的自首；包赫的妻子孫英即使知道是陳大頭綁架了自己的女兒，仍然把對方的女兒接到自己家中；當準備外逃的小張總見父親病發(fā)，果斷返身投案……法律在此刻不再冰冷，而是成了維護親情、友情、愛情的保護神，情與法，從來不是冰炭不同爐，而是完美的統(tǒng)一。這么一來，這篇作品在主題深度上就有了一定的挖掘。當主題引起讀者的思考時，故事就有了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