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杰 陳琪
生態是人類賴以生存的物質資源,也是推動人類社會不斷向前邁進的重要生產力,理應加以重視與保護。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自然和生態環境,堅定不移走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文明發展道路,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1]可見,生態保護已成為新時代國家發展的重要關切。1971年,泰瑞·安德森 (T. L.Anderson)等人提出一種以市場途徑來保護和改善環境的思路,即通過資源產權來決定資源使用量,進而使人類形成資源保護的意識[2]。隨著人類對生態保護愈發重視,這一思想被貫徹到各國生態保護的實踐之中。我國為貫徹落實生態文明建設、走好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之路,在實踐探索中形成了生態產業化的科學路徑。生態產業化是促進生態資源轉變為可流通與交易的生態產品與服務,以實現生態高水平保護和經濟高質量發展并存的一種新模式。生態資源經由整合與培育、資產化、資本化以及市場化四個相互銜接的環節轉化為生態產品與服務,完成生態產品的規模化、集約化加工。這不僅有益于生態資源的有效保護,也有利于滿足人類對美好生活的追求。
鄉村是我國生態資源最為富集的地區,是實現生態產業化發展的戰略高地。2001年,聯合國“千年生態系統評估”(MA)項目調查曾指出,中國擁有地球陸地生態系統的全部類型,其中,鄉村是維持自然生態系統功能發揮的關鍵[3]。然而,傳統發展模式下,由于“山水田林湖草沙”等生態資源具有不可分性而無法被定價[4],加之,鄉村地區多以農業生產為基本社會經濟活動,導致生態資源多處于沉睡狀態[5]。生態產業化作為一種將生態資源轉化為生態產品進而實現生態資本積累的新思維,成了激活鄉村生態資源的密鑰。但需注意的是,任何生態產品與服務已非純粹意義上的自然之物,而是人類勞動參與所得的人為之物。規模化地加工生態產品需要大批量高素質技術技能勞動者予以智力與技術支撐,職業教育天然地承擔著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使命,必然要在其中承擔著相應的責任。經過幾十年的不斷推進,我國職業教育體系不斷完善、支持政策更加健全、地方實踐日益多元[6],這為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奠定了良好基礎。面臨生態產業化發展所帶來的機遇與挑戰,職業教育須明確角色定位、錨定發展方向,實現自身發展與鄉村生態保護同步提升。那么,在生態資源向生態產品轉化的過程中,職業教育究竟能擔當怎樣的角色、發揮怎樣的效用,角色踐行過程又面臨什么困難、該如何突破等系列問題亟待回應。為此,本研究依托角色理論分析職業教育在生態產業化發展中的角色擔當,并系統剖析職業教育在其中所面臨的角色能力困境,進而為其尋求增能路徑。
生態產業化形塑著鄉村建設的全新場域,職業教育作為該場域內的相關行動主體,須改變原有慣習,扮演與其特性相匹配的新角色推動場域的完善。角色理論認為,角色由一套權利義務和行為規范體系構成[7],角色定位則是行為主體依據客觀期望,結合主觀能力所表現出的行為模式[8]。職業教育所扮演的技術技能培養者、產業經濟助力者等角色即是為了滿足社會期待,努力適應社會發展環境所表現出來的行為模式。在生態產業化過程中,職業教育作為包容性最高、延展性最好、實用性最強的一種類型教育,被賦予了新的期待,須扮演新角色,承擔新職能。其中,生態產業化最關鍵的是實現觀念的轉型,這是對生態場域中所有相關聯行動主體的共性要求。對于職業教育來說,首要承擔的新角色即是生態文明理念的“踐行者”。除此之外,職業教育天然地與生產資料具有密切關系,能夠開發與傳遞新技術,培養專門化技術技能人才。為此,在生態產業化發展中,職業教育承擔著生態資源“賦能者”、生態產品“保障者”兩個與其特性相匹配的新角色。
實現生態產業化發展,生態文明理念須先行。托馬斯·伯里曾指出: 未來社會是一個追求生態文明的“生態時代”,樹立內、外部自然生態平衡協同發展的生態文明理念是時代要求。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是生態文明理念的核心,但是,在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時候,人明顯處于更具主觀能動性的一方。“只有通過人類內心革命性的變革,才能消除對人類生存的威脅。”[9]可見,“人”才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關鍵。要實現人類內心的變革,提高對自然和生態的認知程度,最有效的方式是通過生態文明教育傳播生態文化。人本質上是文化的人[10],只有通過生態文化的熏陶和感染,人們才會發自內心地尊重自然、保護自然,將生態文明建設內化為一種自覺行動。
教育是生態文化最堅實的載體。教育通過以人與自然界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為教育目標,以生態文化知識為教育媒介,以親近自然為教育手段,能夠針對性地提高人的生態意識及生態素養[11]。職業教育是傳播知識文化和傳遞技術技能的主陣地,是一種直接將人與自然進行有效鏈接的教育類型。相較于其他教育類型,職業教育吸納人數多、終身性與導向性強,尤其是在鄉村建設場域,它能為不同年齡段具有不同發展需求的個體提供適當的教育內容,并將其培養成產業發展的實踐者。這些實踐者,正是鄉村發展的推動者,也是實現生態產業化的參與者。此外,職業教育在教育教學過程中將人與自然界中作為生產要素的各類資源進行了有效銜接,在幫助受教育者提升技術技能的同時,也促進他們發現自然、走進自然。可見,職業教育與生態產業化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因此,職業教育須在教育教學過程中明確納入并注重加強生態文化教育的內容,進一步提高受教育者的生態文明素養,使受教育者樹立生態觀念。
實現生態產業化發展,生態資源須聚勢賦能。生態資源包括“山水田林湖草沙”等自然資源、自然環境以及生態環境,雖零散錯落,但相互依存、密不可分[12]。自然經濟與生產力水平低下時期,人們主要靠自然饋贈得以生存,生態資源尚不具備復雜意義上的商業價值。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類開始大肆攫取資源換取經濟增長,生態資源的價值也逐漸被復雜化、扭曲化。正如詹姆斯·奧康納所說:“瓦特的蒸汽機,在經濟領域中是一種勝利,可對生態領域來說無疑是一種災難。”[13]伴隨著生態危機的日趨惡化,人類開始意識到生態資源的稀缺性與脆弱性,也轉變對生態資源的利用方式和態度。鄉村是生態資源最富集的地區,但工業發展思維對生態價值的層層異化,導致鄉村經濟發展明顯落后于城市。生態文明新時代,科學合理地為生態資源賦能,有效將生態保護與經濟增長協同推進是關鍵。
職業教育是起源于人類勞動分工的一種專門化人才培養活動,是對生態資源進行賦能最有效的教育類型。勞動是人與自然之間實現物質交換的紐帶,是將“自在之物”的天然自然轉化為“為我之物”的人化自然之過程[14]。即人在與自然相處的過程中,必然以自我的主觀意識對自然進行改造。但無論如何,這種改造應是尊重與順應自然的,是理性的。職業教育作用于生態資源開發,主要包括:一是利用高新技術手段識別與辨別生態資源發展狀況,掌握其存量和質量,這是生態資源聚勢的過程,為資源賦能奠定基礎;二是運用綠色技術和手段將生態資源的優勢加以釋放,這其中包含結合區域優勢得以發展的生態農業、生態工業以及生態旅游業等新經濟業態,也包括被資本化的生態價值,這是實現生態資源賦能的核心。基于此,職業教育須在教育教學過程中密切與區域生態資源的關系,不斷提升自身水平,以便為生態資源的聚勢賦能提供助力。
實現生態產業化轉型,生態產品須保量增質。馬克思政治經濟學認為,“產品”是市場中作為商品被人消費和使用的物品。可見,產品具備滿足人類需求、實現交換、耗費人類勞動的三大特性。生態產品作為一種“產品”也具備上述特性,是在勞動中被生產出來的,能夠在市場中流動、交易,且能夠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的需要[15]。然而,它又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產品”。在生產實踐活動中,人類依據主觀需求對生態系統中的自然物進行改造,使之成為凝聚人類勞動的生態產品。可是,這種具有主觀能動性的改造往往呈現兩面性。如果人類在生產實踐中沒能遵守自然規律,就很難生產出滿足人類需求的生態產品[16]。由于生態系統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礎,人類基于主觀能動性對生態資源的每一次加工與改造都會對生態系統造成一定的 “破壞”。所以,在促進生態產業化的過程中,人類須平衡好兩者之間的關系,從長遠的角度實現生態產品的供給。
職業教育作為專門化培養技術技能人才的實踐活動,始終肩負著為生態產品生產提供高素質勞動者的使命。由于生態產品中蘊藏著人類勞動,且這種勞動不僅是傳統意義上的原料獲取、生產加工等,也包含生態系統的保護修復、經營管理等更大范疇的人類活動。職業教育與生產實踐關系密切且致力于專門化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在建設生態產品勞動者隊伍上發揮著無可比擬的作用。一方面,職業教育通過開設與生態產品生產各環節相關的專業與課程,使新時代勞動預備力系統地學習與掌握生態理念、生態文化知識與技術技能,進而為生態產品生產提供高素質勞動者。另一方面,職業教育通過增強專門培訓,將生態文明理念與綠色技術推廣到更大的勞動者隊伍之中,進而提高原有勞動者的生態素養和生態技能。總之,在生態產業化轉型中,職業教育須具備高素質綠色技能人才的供給能力,以便為生態產品生產保質增量。
能力直接決定著角色扮演的成敗。結構角色理論認為,角色行為早已由其所處的社會結構位置及對該位置的社會期望所規定。因此,角色扮演只是在釋放這種被結構化的行為。不過,這種行為的釋放基于扮演者所具備的踐行其角色權利與義務的能力大小。如果角色扮演者能力較強,則能很好地滿足社會期望,實現角色價值,獲得角色認同感;反之亦然。職業教育作為一種專門服務于區域經濟發展的教育類型,本身就具有陶冶職業道德、傳承技術技能、培養多樣化人才等能力,在經濟社會發展中占據重要位置。生態產業化這一全新情境喚醒了職業教育生態理念“踐行者”、生態資源“賦能者”以及生態產品“保障者”等社會角色,并需要其具備相應能力。其中,生態產業化引導力是新場域中每個行動主體須具備的一般能力,生態資源整合能力、培育能力以及生態產品保障能力是職業教育基于自身實際所具備的特殊能力。現階段,職業教育因生態文明理念淡薄、生態資源融合度欠佳、綠色技術含量偏低、綠色人才培養力度欠缺等原因使應發揮出來的能力受到制約,影響著生態產業化的發展。
生態文明理念是以尊重和保護自然為前提的人類發展新思維,生態產業化是踐行生態文明理念,將生態高顏值轉化為經濟高價值的新發展模式。兩者之間相輔相成、共同推動著人類社會實現永續發展。須慎思的是,無論是踐行生態文明理念還是推進生態化建設,“人” 才是其最終的受益者,也最具主觀能動性。因此,社會中生活的每個人都有義務主動從理念和能力上適應生態產業化發展所提出的新要求。職業教育作為面向人人、面向社會且專門化增進人的技術技能的一種實踐活動,必須在教育教學過程中落實生態文明理念,培養生態產業化發展所需的現代化公民[17]。但是,受工業化時代單一思維的桎梏,面對是“服務于經濟增長”還是“加強生態保護”的復雜現實時,職業教育往往會將前者作為發展的首要目標,這就直接導致其生態文明理念淡薄。
職業教育生態文明理念淡薄體現在其發展的多個方面。在面對人的問題上,生態文明理念主張培養“全面發展的人”,而職業教育則偏離于將培養對象導向服務于經濟增長的“工具人”。一直以來,職業教育過于注重短期顯性利益的獲得,過分看重個體就業能力,過度關注窄化的崗位能力培養,導致促進人全面發展的人文素養、生態素養的培養被邊緣化。正是這種片面和過分功利化的做法,將職業教育引向了有量無質的“發展陷阱”。在面對生態的問題上,生態文明理念強調尊重、愛護與親近自然,職業教育無論是在硬環境還是軟環境上都尚未充分將該理念納入其中。一是從硬環境上看,職業教育實施機構環境創設缺乏全局觀念、長遠規劃。整體布局包括基礎設施系統建設、建筑用料選擇、廢棄物回收處理以及校園景觀設計等尚未突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資源與能源浪費的問題普遍存在。二是從軟環境上看,職業教育系列政策法規尚未明確提及“生態文明”建設等詞匯。例如,最具權威性的2022年新修訂《職業教育法》中就無相應表述。另外,在職業教育機構的規章制度中、職業教育機構師生素養和校園文化創設中,生態文明理念也未得到有效重視。
生態資源本身并無好壞優劣之分,而是在人類社會發展視域中,生態資源的利用價值出現了差別[18]。盡管大自然本身為人類開發利用生態資源提供了多種可能性,但人們往往不加區別地按同一標準去開發和利用不同的生態資源。長此以往,不僅導致生態資源的利用效率不高,還直接損害了生態資源系統,威脅著人類的永續發展。我國廣大鄉村地區生態資源種類和儲量豐富,如何因地制宜提高生態資源的利用價值是備受關注的議題。職業教育作為一種實踐性指向較強的教育類型,或直接或間接地從事著生態資源開發與利用的活動,必須親近區域生態資源,依據其特性釋放價值。然而,因為一直以來國家強調工業產業結構的擴大,面對是“服務于工業產業發展”還是“因地制宜發展區域生態產業”的二元選擇時,職業教育通常會最大限度利用生態資源服務前者而疏于發揮自身特色,這就導致其與區域生態資源的貼合度不夠。
職業教育與生態資源之間缺乏深度融合,既體現于職業教育整體發展導向上,也體現于各組成要素的設計中。其一,職業教育長期致力于推動產業發展實現機械化、程序化以及規模化,導致開發與利用資源的標準過于僵化。職業教育,尤其是學校形態的職業教育,脫胎于工業領域中率先發展的行業企業,帶有濃厚的工業化色彩。在采掘資源時,職業教育傾向于將鄉村地區生態資源簡單地視作工業社會、城市社會發展所需的“有用之物”,開發與利用也僅停留在淺層次上,不可避免造成了資源浪費、環境破壞。除此之外,也并未達到實質性改善鄉村經濟發展的目的。其二,職業教育在辦學定位、專業設置、課程內容等關鍵要素設計中帶有明顯的“離地” 色彩,使區域生態資源的價值難以有效發揮。生態資源最顯著的特點是地域性,它是地理空間和文化空間的集合。而職業教育長期以來致力于為城市化建設提供所需資源,即便目前正逐漸轉向“新型職業農民”培育,也因城鎮化取向明顯、異質化觀照不足以及功利化傾向嚴重等原因[19],造成特色生態資源并未真正有效融入專業設置、課程內容等關鍵環節之中。
自然條件是技術發展的前提,技術是人與自然能動關系的反映[20]。工業文明時代,技術與生態“兩張皮”導致其偏離了“善”的宗旨[21]。隨著時代發展,人類逐漸意識到,富饒的自然才是引導技術發展之手,技術發展須以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為目的。因此,綠色技術應運而生。綠色技術包括一切避免、消除或減輕生態破壞的手段和方法,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手段。現階段,綠色技術已在部分高新技術企業生產過程中得以推廣與應用。但就我國發展實際來看,擁有類型多樣、數量豐富的自然資源的鄉村地區更加需要綠色技術的開發與應用。職業教育作為一種以技術傳遞為特色的教育類型,在教育教學的實踐中,形成了較為系統、成熟的技術傳遞模式,也須在綠色技術的推廣與應用中發揮優勢。然而,過去幾十年的發展戰略中,鄉村地區被定位為原材料的供給方、產品的粗加工方,這使得職業教育忽視復雜性技術尤其是高新技術、綠色技術的培養,教育教學過程中傳遞的所謂“技術”要么簡單、落后,要么只停留在理論層面。
我國職業教育傳遞與推廣綠色技術目前仍處于起步階段,相關研究表明,職業教育部分專業的教學標準設計中添加了一定的綠色技能要素,也有一些職業院校在教學設計中納入了有關綠色技能的內容,但相關設計僅屬于淺層面的內容[22]。總的來看,我國職業教育綠色技能開發普遍不足,缺乏對綠色意識與綠色知識的培養。具體而言,其一,職業教育教學過程中關于綠色生產、清潔生產、綠色服務的相關內容明顯缺乏。目前,職業教育課程設計側重于理實一體化,強調活動課程、項目課程的開發,但忽視了將技術技能學習與訓練真實反映在職業教育的綠色工作過程之中。其二,職業教育師資隊伍普遍缺乏綠色技能的開發能力與意識。當前,大多數職教教師并不掌握綠色技能內涵,無法真正以綠色技能開發為依據,將其有效地納入教育教學活動之中。其三,學生在參與實習實踐過程中,未能有效提升其綠色技能水平。現階段,企業總數中占比最大的中小企業,并不重視員工綠色技能的培養,也并未主動按照環境政策要求落實其生產經營活動[23]。為此,職業教育在實施校企合作人才培養過程中,并未實質性地提升學生的綠色技能水平。
一切與自然界所發生的關系的調整與變革都是由人來實現并最終服務于人。“綠色人才”是人類發展步入“綠色經濟”的進程中,為在技術上掙脫自然壓迫并與之和諧共生,而提出的新的人才培養目標。聯合國環境規劃署 (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 Programme,簡稱UNEP)曾牽頭對綠色經濟領域展開系統研究,并提出了諸如綠色崗位(Green Job)等新概念。按照其給出的定義,綠色人才包括但不限于保護生態系統和生物多樣性;通過高效戰略減少能源、材料和水的消耗;使經濟脫碳;盡量減少或完全避免產生任何形式的廢物和污染等領域的各類專業技術人才[24]。結合生態產業化發展的實際,綠色人才應是具備綠色意識、掌握綠色知識與技能的人,是深入參與生態產業化發展的各個環節,最終實現生態產品保質增量的支撐力量。職業教育作為一種專門化技術技能人才培養的實踐活動,本能地承擔著綠色人才培養的時代使命。但是,由于長期以來,職業教育缺乏對綠色人才培養的重視,導致現階段生態產業化發展所需的綠色專業技術人才供給不足、既有人才普遍缺乏綠色意識及創新活力。
當前,職業教育綠色人才培養力度欠缺不僅表現在外在推動力量薄弱,也反映在自身對綠色教育的認識不足。其一,政府是推動綠色人才培養最主要的外在力量,但其在引導職業教育培養綠色人才上缺乏完善的頂層設計。政府與行業企業是職業教育發展的重要外在力量。一方面,政府對于綠色治理的重視不夠和相關的制度安排尚不健全,導致綠色人才培養工作未引起普遍重視。另一方面,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尤其是職業教育主管部門對于推進綠色人才培養的政策法規、評估體系、經費投入等尚不完善,造成綠色人才培養易浮于表面、流于形式。另外,行業企業是推動綠色人才培養的關鍵性外在力量,但新業態綠色行業企業更注重支持綠色科研人才、綠色技術創新人才培養,而忽視綠色技術工人等基礎性支撐人才的培養。其二,職業教育自身對綠色教育認知受限。首先,職業教育多是按照專業劃分進行的專門化教育,在人才培養過程中往往圍繞本專業領域自成體系,導致綠色技能與知識被人為割裂。其次,職業教育機構中普遍存在將對環境科學類專業學生所開展的綠色教育替代為全面綠色教育,導致其他專業學生明顯缺乏綠色知識與技能。最后,職業教育往往忽視對于已有勞動力開展針對性的綠色教育,使得廣大鄉村地區大量可用勞動力普遍缺乏綠色知識與技能,且綠色意識薄弱。
提升職業教育服務生態產業化的能力是角色所需,也是時代訴求。生態產業化發展要求職業教育在思想層面發揮好引導能力,在生態資源加工過程中凸顯其資源的整合能力與培育能力,在生態產品產出環節起到相應的保障能力。但職業教育在自身發展過程中受到多重因素制約,致使其角色能力未有效發揮。因此,為增強其角色能力,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職業教育須加強生態文明理念建設,引導生態產業化轉型;拉近與區域生態資源之間的距離,釋放生態資源活力;加大綠色技術的含量,改善生態資源培育力; 增強對綠色人才培養的重視,提高生態產品保障力。
加強生態文明理念建設是職業教育助力生態化發展的應有之義。生態產業化是結合鄉村生態資源實際所形成的統籌城市與鄉村、生態保護與經濟增長、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一種新發展模式。踐行該模式的前提是能夠正確看待人、自然以及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對此,職業教育需要積極借鑒他者先進經驗,有意識地從“正確面對人”與“正確面對自然”等層面,加強生態文明理念建設。
一是端正對“人”的認知。關于“人”的認識從根本上影響著職業教育助力生態產業化發展的成效。一方面,應該糾偏職業教育“經濟人”定位,導向“生態人”培養。“生態人”是具有生態意識、生態人格、生態理性和生態實踐行為的人,他們能夠從單純地追求經濟利益轉向追求人的美好生活[25]。另一方面,應該糾正職業教育培養“工具人”的航向,轉向培養“全面發展的人”。“全面發展的人”是善于處理與自然、他人及自身關系,保持良好生命狀態的人,他們能夠規范與改造自身進而努力達到自我發展生態平衡[26]。只有不斷培養真正的“生態人”和“全面發展的人”,才能夠確保鄉村生態產業化的有效轉型。
二是改善對待“自然”的態度。對待“自然”的態度直接映射著職業教育在生態產業化過程中對待生態資源的方式。在對待自然上,職業教育須擺脫以往“以人為中心”的淺層次認知,轉向“生態中心主義”的深層認知。在具體實施上,一方面,職業教育通過開展顯性的教育方式加強受教育者對自然的尊重與愛護。利用各種公開方式,有組織、有系統將生態文明相關的內容進行高效傳遞,如開設生態類專業、增加綜合性的生態保護課程、舉辦跨專業的生態實踐活動,并以取得明確的教育效果為目標。另一方面,職業教育充分利用各種隱性資源,潛移默化地引導受教育者關注自然、保護自然。在芬蘭,學校就要求教師為生態保護提出一套教學理念、營造一個教學環境、設計一個工作程序,確保生態教育落實到教學、生活的每個環節[27]。此外,通過立法的方式推進生態保護所需內容進入職業教育領域。其中,美國、巴西、日本、菲律賓等國家所形成的立法經驗可供參考借鑒。
充分挖掘及有效利用生態資源是職業教育釋放生態資源活力的應走之路。自然界中的生態資源無論是通過金融制度周密設計,還是與一、二、三產業融合形成新業態,最終都是由人來釋放其先天性活力的。對此,職業教育作為人類采掘生態資源的一種方式,需要結合區域生態資源現實存在狀況,靈活地、有規劃性地對待鄉村生態資源。
一是更新生態資源“有用性”的標準。生態文明理念強調人與自然界是一種共生關系,自然界中客觀存在的所有物種對其發展而言,都是有用的。為此,在整合與統籌生態資源的過程中,職業教育須擯棄傳統的服務于城市化、工業化的點、面式資源“有用性”的標準,應秉承“山水田林湖草”等一體化統籌的原則,以整合思維審視鄉村生態資源的經濟有用性和社會有用性,真正踐行順應、尊重與愛護自然。例如較為典型的“安吉模式”在發展過程中實施城鄉一體編制,將鄉村所有的自然資源、生態資源與文化資源整合到促進鄉村經濟社會發展中來,深層次實踐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二是凸顯生態資源“在地性”的特征。生態資源本身就具有較強的“區域性”,不易在空間上進行轉移。為此,在生態資源作為生態要素進行預加工階段,職業教育須淡化“離農色彩”,親近區域生態資源。其一,職業教育可依托鄉村地區特有的自然與人文環境,通過“在地化”的實踐與感知,催生教育對象對所屬鄉土的依戀與認同,引導他們成長為美麗鄉村建設的主力軍。其二,職業教育依據所屬區域生態資源,加大對專業結構的動態優化力度,實現不同區域間差異化的專業結構布局,進而帶動區域經濟特色發展、有效發展。其三,職業教育應著力于深度開發鄉村傳統文化資源,構建與區域產業發展相聯結的本土課程結構體系和教學邏輯體系,使受教育者能力提升的同時,增進對鄉土文化的認同,促進其傳承鄉土文化[28]。
加大綠色技術含量是職業教育改善生態資源培育力的應循之法。生態產業化過程中,綠色技術滲透于生產力三要素之中。首先,憑借綠色技術發明創造的環保型生產工具會滲透在生態產品的加工過程中。其次,生產加工過程中,綠色技術的應用能很大程度實現資源循環利用,降低污染。最后,勞動者掌握綠色技術后,能直接實現綠色生產。因此,職業教育可從制度層面加強對綠色技術的關注,并從教學內容、師資培養與實習實踐等方面注重綠色技術的傳遞,促進受教育者擁有與生態產業化需求相匹配的綠色知識、綠色技能、綠色素養。
一是建立健全綠色職業教育政策。順應綠色技術創新發展趨勢,結合我國職業教育具體實際,制度出臺促進綠色技術融入職業教育的政策方針。首先,政府應把發展綠色技術作為關注重點,制定相關政策直接將已成熟的綠色技術引入職業教育之中。其次,鼓勵職業教育探索與建立綠色技術培養體系。政府通過設立專項基金獎勵在綠色技術推廣和創新取得成效的職業教育機構。此外,積極推動職業教育參與國際交流與合作,借鑒國外成功經驗,建立符合我國實際的綠色技術培養體系。
二是推進綠色技術融入職業教育人才培養過程。首先,設計含有綠色技術的課程和內容。一方面,在專業基礎知識與專業技能課程中滲透綠色技術理論和應用層面的內容。另一方面,結合專業發展優勢和行業企業背景,開發應用性強、可推廣的綠色課程。其次,加大職教師資隊伍綠色技術的培訓。通過構建線上線下交互培訓網絡,開展綠色技術專題講座、召開綠色技術研討會、資助綠色技術創新研究等多種形式提升現有師資隊伍的綠色技術水平。此外,從國內外引進、吸納相關綠色技術專家,穩步擴大綠色師資力量,夯實綠色技術教育教學和創新隊伍。最后,注重在實習實踐中融入綠色技術。引導學生在實踐活動中真正習得綠色技能;強化評價考核中的綠色技術要素,鼓勵學生深入研究綠色技術;尋求并加大與具有綠色發展理念和實踐的企業之間的合作,確保學生真正在實習實踐中了解與習得綠色技能。
增強對綠色人才培養的重視是職業教育提高生態產品保障力的應守之則。無論以何種方式在市場中進行流通與交易的生態產品與服務,其規模化、產業化發展都離不開人類的勞動參與。與工業文明時代不同的是,在生態產品與服務的生產與流通過程中,對于綠色人才的需求更加強烈。對此,職業教育需要在政府主導、行業企業參與以及自身人才培養思路設計與現實能力等維度加強對綠色人才的重視與關注。
一是筑牢綠色人才培養的外在保障。從政府層面看,關鍵是要做好綠色人才培養的頂層設計。第一,政府應該重視發揮自身在綠色人才培養中的主導作用,制定相應的政策法規、戰略規劃、綠色教育人才的培訓計劃、資金投入計劃等推進與指導職業教育綠色人才培養工作的深入開展。第二,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尤其是職業教育主管部門應加大對綠色人才培養的重視,建立健全支撐綠色人才培養的師資隊伍、資源投入供給、評價制度與教育治理,確保綠色人才培養真正“沉下去、做到位”。行業企業應在花大力氣進行綠色技術研發與創新、高端綠色人才培養的同時,加強產教融合推動綠色技術應用型人才(如綠色技術工人)的培養,確保高成本研發的綠色技術切實得到應用與推廣。
二是提升綠色人才培養的內在質量。首先,探究在生態產業化背景下,綠色人才必須具備的核心素養和核心技能,建構綠色人才核心素養模型,并以此指導職業教育開展綠色人才培養。其次,拓寬對綠色教育的理解,將其滲透于各學科專業的課程編排、課堂教學、道德教育、基礎設施建設、教育管理、教育治理現代化等領域,切實全面提升受教育者的綠色素養。最后,重視與加強對現有勞動力尤其是新生代農民工、新型職業農民、留守婦女等群體開展綠色教育,因勢利導地提升其綠色意識、技能與知識,因為他們才是“守鄉、護鄉、愛鄉”的基礎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