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上的蜂蜜

文袁恒雷

當(dāng)代云南文壇的代表性作家雷平陽有首名作，題為《親人》：“我只愛我寄宿的云南……我的愛狹隘、偏執(zhí)，像針尖上的蜂蜜/假如有一天我再不能繼續(xù)下去/我只會愛我的親人——這逐漸縮小的過程/耗盡了我的青春和悲憫”。當(dāng)我讀到云南籍散文家寧紅瑛的作品《目送流水》時，瞬間想到了雷平陽這一首對云南經(jīng)典的贊頌。寧紅瑛同樣深愛著云南的一切，同樣用動人的熱情記錄著她摯愛的親人。

翻開《目送流水》可知，寧紅瑛是名勇往直前的行者。她熱愛攝影，熱愛讀書寫作，熱愛用腳步丈量大地。本書的第一卷“人間”就是她的旅行筆記，她攀爬過非洲之巔乞力馬扎羅山，在柬埔寨西港的海島看“落日慢慢掉入海面”，在西藏看機靈的藏羚羊與靜臥草地的牦牛，等等。比起這些國內(nèi)外的各色風(fēng)姿，她筆下有關(guān)云南的各色美景卻更為返璞歸真、質(zhì)樸動人，是不加雕飾自出渾然天成的美。

比如《阿納果的夏天》，阿納果恰如地圖中“針尖”一般大小，可在寧紅瑛筆下卻美得令人無限向往。“阿納果最美的，是那片鳶尾花花海，是云上的木屋，是木屋前懷抱吉他的少年，還有圍在少年身邊轉(zhuǎn)悠的小黑和溪溪……”遠(yuǎn)山如黛，近處綠意盎然，有微風(fēng)陣陣，有鳥鳴聲聲……在云南，這樣的場景在大理、麗江、西雙版納等地星羅棋布。

面對家鄉(xiāng)這些令人流連忘返的美景時，寧紅瑛絕不吝嗇她的詠嘆，她的散文此時就是文中有畫。在寧紅瑛寫的眾多篇章之中，我獨愛她筆下寫家鄉(xiāng)的部分，這部分作品不僅寫出了她最熟悉的人與事，更寫出了她飽蘸情感的記憶。其中，尤以《味蕾上的故鄉(xiāng)》特別出彩，令人垂涎三尺。比如洋芋，她就能如同魚米之鄉(xiāng)做出“全魚宴”一樣做出“全芋宴”：洋芋雞、土豆牛肉羹、小蔥火腿洋芋條、金玉滿堂、黃金滿地、酸湯洋芋、老奶洋芋……“那真是色香味十足”。寧紅瑛對家鄉(xiāng)這些美景美食的描寫是富于強烈自信與自豪感的，言語之間是對歲月的無限追憶，對鄉(xiāng)音鄉(xiāng)情的無限感念，更是對陪伴自己一路成長起來的親朋故交言之不盡的感恩之情。

于是，本書描寫的一系列親人友人的篇章同樣可圈可點。有父親為一眾鄉(xiāng)親奔波勞碌一輩子的任勞任怨，有母親為供養(yǎng)孩子連廉價的紫色頭巾都不舍得買的含辛茹苦，有婆婆為了苦勸她不離婚的驚天一跪，有與逐漸長大的女兒之間互寫的幾篇“心的對話”……寧紅瑛寫到的這些親情篇章，恰好合成了從少女到結(jié)婚再到為人妻母一路走來的人生過往。其間酸甜苦辣備嘗，笑聲落淚兼具。更多的時候，我們還是感喟于作者描摹的一家人互相關(guān)愛、共同面對歲月風(fēng)雨的場景。比如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疙瘩花”的一道菜，是寧紅瑛少女時代特別喜歡的美食。四十余年前的除夕，母親用火腿炒疙瘩花，一家人大快朵頤。可是，“看著一家人都愛吃，我放下了筷子，那時我和父親母親有一種無言的默契，大的、好的、沒吃過的，都先讓給爺爺奶奶和兩個弟弟吃。我確定，它是我長這么大吃到過的最美味的佳肴。”一家人的和睦溫暖讓這些文字充滿了溫度。

實際上，寧紅瑛不僅有把她養(yǎng)育成才的父母，還有和她多年母女成“姐妹”的乖女兒、好友大姐老馬，更有在《最浪漫的事》中給讀者奉獻出愛情最美樣子的姨爹姨媽，他們都是寧紅瑛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良伴。寧紅瑛描寫的這些人與事，真可謂是針尖上的蜜了。所謂，越到年歲長，我們的愛越狹窄，可也越濃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