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化妝師”李燕肇

文/子矜

李燕肇

凡是到過北京頤和園的人，都驚嘆于園中“十里長廊千畫雅，一湖瓊液七霓懸”的瑰麗景色。人們不禁要問，經歷了近百年的時光洗禮，這些古建筑何以依舊如此艷麗？原來，得益于古建“化妝師”的精心“化妝”，古建筑才會青春永駐，李燕肇就是其中一位。

畫迷入行

李燕肇從小喜歡畫畫，一次，學校組織全班到頤和園春游，他被大殿和長廊上精美的彩畫迷住了，它們像萬花筒一樣，在他眼前打開了一個五彩世界。這些畫是怎么創作出來的？好奇心強的李燕肇萌生了探究一番的念頭。

沒想到，機會很快來了。1982年，16歲的李燕肇初中畢業時，恰好遇到北京市園林古建筑工程公司招工，其中就包括古建筑彩畫工。進入公司的第二年，李燕肇有幸成為馮慶生的徒弟。馮慶生是彩畫高級技師，擅長水墨山水，頤和園、北海公園、香山公園、潭柘寺等多個皇家園林寺院都留下了他的彩畫作品。在馮慶生的指導下，李燕肇開始一步步學習彩畫的修繕和繪制。

漸漸地，李燕肇發現，彩畫里的很多技法和中國畫的技法相通，于是除了跟師父學習彩畫技藝外，他還擠時間去書畫學校學習國畫，學完山水學人物，學完人物學花鳥……經過六年時間的磨練，彩畫的每一道工序都深深地印在了李燕肇的腦海里。1988年，22歲的李燕肇成為彩畫班的班長。

為古建“化妝”

2004年，故宮大修，李燕肇被委以重任，擔任彩畫工長，負責故宮太和門東西廡房及周邊建筑群的彩畫修繕。故宮是世界上現存規模最大、保存最為完整的木質結構古建筑之一，彩畫品類也是最多最全的。李燕肇和團隊要修復的是龍草和璽彩畫，它的色彩為青、綠、紅三色組合，反差十分強烈，修復難度大。

古建筑彩畫，一筆一畫、一斑一點，體現的是主人的身份地位，文化內涵很豐富，不同歷史時期的彩畫，細節也不相同，有時輕輕一筆，時代特征就變了，給后人留下錯誤的歷史信息。

為達到尊重歷史、修復原汁原味的要求，李燕肇專門對上一次修繕故宮時留下的“老譜子”進行細致研究，制訂出詳細的標準，在紋飾和形制方面做到不走樣，嚴格按照比例調制顏料，做到準確、統一，上色前要做好色標、色板，確認色差無誤后才動手。操作時，他也嚴格把關，如果瀝粉不流暢、高矮不平、斷斷續續，都要鏟掉重來；刷色不均勻、顏色刷花了，同樣推倒返工。嚴謹的態度加上嫻熟的技藝，故宮修繕工程獲評“北京市優質建筑裝飾工程優質工程獎”。

古建筑修繕工作十分辛苦，經常要登梯攀高，站在架子上畫畫，時而站直、時而弓腰，工作入迷時，有時還會以一種十分扭曲的姿勢畫上幾個小時，畫完才發現腰酸背痛。夏天，汗味混合著顏料的味道，讓人渾身難受。盡管如此，李燕肇反而對彩畫越來越著迷，特別是當看到自己的一件件作品被人們欣賞時，自豪感油然而生，感到再多的辛苦都值得。

2014年，李燕肇迎來了新的挑戰——帶領團隊負責北京嵩祝寺修繕工程。嵩祝寺是乾隆皇帝為供養蒙古活佛建造的一座寺廟，彩畫的精美程度、繪畫技法之高超，令人嘆為觀止。但因為年代久遠，很多彩畫已經斑駁脫落、起霉變質，給修繕工作帶來了很大難度。

文物修繕與簡單的繪畫不同，既不能對文物造成破壞，又要保證圖案正確，盡可能保留原貌。為此，李燕肇認真研究修復的每個步驟，填充缺失的顏色時，更是多方查證核實，用吸塵器、羊毛刷、針管等繁雜的工具，對彩畫進行除塵、軟化、回貼、清洗和固定，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些珍貴的藝術品，最大程度上保持建筑的原汁原味。最終，在李燕肇團隊的努力下，嵩祝寺以真容呈現在觀眾面前，得到專家們一致認可。

寂寞的畫匠

在文物修繕過程中，“如履薄冰”這四個字，李燕肇感受最深。從事古建筑彩畫四十多年，見過的、研究過的、畫過的彩畫越多，李燕肇越感到彩畫世界的浩瀚和博大精深，每一次修繕都是新的開始，他忽然領悟了師父對他說的那句話。當年，馮慶生對他說：“我干了一輩子彩畫工作，也就算半個畫匠。”聽了這話，李燕肇覺得師父謙虛過度了，能達到他那樣的水平，就算稱作“大師”，也絕不是溢美之詞。可是，時光流逝，當他也成為年輕人眼中的老師傅，李燕肇的內心對這一行業依然充滿著敬畏，感覺自己仍然是一名學徒。“現在回頭看，師父說的這句話確實是實話，人的一生都在不斷學習，古建筑修復里永遠有值得學、學不完的東西。”

四十多年來，李燕肇先后參加過地壇公園、故宮、頤和園、北海、香山等地的彩畫修繕工作。有人說，古建筑修繕是一份寂寞的職業，李燕肇對此有著不同的理解：“彩畫文化內涵很豐富，是很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我十分樂意成為它的傾聽者和傳播者，在寂寞中堅守，在堅守中傳承，讓古建筑通過彩畫技藝一直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