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倩,王詩豪,鄧沛東,王柯蘊
(西安交通大學 經濟與金融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1)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世界經濟遭受巨大沖擊,加上中美貿易戰持續升級,我國經濟發展面臨巨大挑戰,技術創新、要素流通與經濟主體信心深受負面影響[1-2]。因此,我國亟須找到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突破口。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利用區塊鏈技術探索數字經濟模式創新,為打造便捷高效、公平競爭、穩定透明的營商環境提供動力,為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實現各行業供需有效對接提供服務,為加快新舊動能接續轉換、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支撐。中共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加快建設制造強國,加快發展先進制造業,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在中高端消費、創新引領、綠色低碳、共享經濟、現代供應鏈、人力資本服務等領域培育新增長點、形成新動能。疫情期間,眾多企業通過數字化轉型,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因此,數字化轉型逐漸成為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新引擎。
隨著數字化轉型企業數量增加,數字化轉型研究愈加豐富。現有文獻不僅對企業數字化轉型概念進行界定[3-5],而且探究數字化轉型經濟后果,如企業價值[6]、企業風險[7-8]及戰略決策[9-11],但鮮有文獻探究企業數字化轉型行為的相互影響。企業間相互模仿和學習會導致整個群體行為呈現出一致性特征,這種現象被稱為同群效應。同群效應研究始于教育經濟學領域,Summers &Wolfe[12]、Henderson等[13]發現,在其它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如果同學成績優異,學生的表現會更好。隨著交叉學科研究興起,同群效應在經濟與金融領域被廣泛應用。Mackay &Phillips[14]發現,公司資本結構會受行業同群公司的影響;Mas &Moretti[15]發現,雇傭高生產率工人能夠提高其他工人的生產率。此外,公司其它行為也會受到同群效應的影響,如股利政策[16]、商業信用[17]、投資[18]、過度負債[19]、企業研發決策[20]。考慮到同行企業決策行為會相互影響,本文認為,公司數字化轉型決策可能受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因此,本文基于同群效應角度分析企業數字化轉型影響因素與內在機制。
企業基于自身掌握的信息,通過模仿競爭對手的價值行為制定決策[21-22]。其中,模仿和學習同行企業決策會促使整個行業行為呈現相對一致性特征,從而產生同群效應。
Lieberman &Asaba[23]提出兩種理論解釋公司的模仿行為:第一種為信息模仿理論。信息優勢企業會向外界傳遞較多的價值信息,因而其利益相關者信息獲取成本較低。信息劣勢企業與其利益相關者之間存在信息不對稱,導致后者信息搜索成本和監督成本較高[24]。為了降低信息成本,信息劣勢企業更有動力模仿同行企業。此外,信息優勢企業能夠向市場傳遞更多戰略信息,而信息劣勢企業出于降低戰略實施成本的目的會模仿信息優勢企業。因此,模仿同群企業是緩解公司和利益相關者間信息不對稱問題以及降低決策成本的重要工具。另一種為市場競爭理論。該理論認為,企業模仿競爭對手的行為是為了維持自身市場地位。在競爭激烈的行業內部,企業面臨更多掠奪性攻擊[25]。為了抵御競爭對手的掠奪性攻擊,企業愿意采取與同群企業相同的戰略,而非差異化戰略。與同群企業實施相同戰略能通過“搭便車”行為降低戰略實施成本。因此,在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中,企業同群效應更顯著。
關于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內涵,學者們從不同視角進行了界定。發展階段視角下,Verhoef等[3]提出,企業數字化轉型分為3個階段:第一階段是企業將信息轉化為數字信息的過程;第二階段是企業將業務模式與數字技術相結合以優化業務流程的過程;第三階段是在前兩個階段的基礎上,根據市場環境調整商業模式的過程,即利用數字信息和技術帶動產品、流程及組織結構轉變。風險防范視角下,易露霞等[26]認為,我國企業數字化轉型是為了以數據高效流動實現技術、人才、物資等要素優化配置,緩解不確定性風險對企業的沖擊。業務流程視角下,肖紅軍等[9]認為,數字化轉型是企業將數字技術融入研發生產與銷售服務全過程,實現數字技術賦能企業創新鏈、供應鏈和價值鏈。基于不同視角,數字化轉型具有不同的定義,但其核心是以提升企業生產效率為目標,將傳統生產要素與數字技術深度融合的創新過程。現有文獻聚焦數字化轉型的經濟后果。經濟價值層面,吳非等(2021)發現,數字化轉型不僅能夠有效改善企業財務狀況,而且可以提高創新產出效率。企業風險層面,張永珅等[7]發現,數字化轉型通過優化企業內外部治理體系降低審計風險與成本;王守海等[8]發現,數字化轉型通過降低經營風險、緩解融資約束和減少代理成本降低企業債務違約風險。戰略決策層面,肖紅軍等[9]發現,數字化轉型通過數字社區促使利益相關方參與企業經營決策,構建以集體主義為核心的共同治理機制,能夠有效抑制企業內部機會主義行為,強化企業社會責任戰略導向;洪俊杰等[10]認為,數字化轉型能夠通過實時監控產品生產、及時獲取供應鏈信息以及快速搜尋市場需求信息實現產品優化,從而提升產品出口質量。總之,數字化轉型能夠降低企業風險,優化企業決策,是重要的企業價值提升戰略。面對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企業有動力進行模仿和學習,因為這種模仿和學習是有價值的。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上市公司數字化轉型存在同群效應。
根據信息模仿理論,在不確定性環境中,企業和利益相關者之間存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問題。為了降低信息成本,企業有可能模仿其它企業戰略決策。數字化轉型能夠有效降低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提高企業資本市場份額(吳非等,2021)。信息優勢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較小,能夠進行更多數字化轉型投資,可為信息劣勢企業提供數字化轉型相關信息。信息劣勢企業通過模仿信息優勢企業數字化轉型行為,向投資者傳遞更多價值信息,從而降低自身信息成本。此外,信息劣勢企業為了降低數字化轉型實施成本,更有動力模仿信息優勢企業數字化轉型。因此,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的企業更有可能模仿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
基于市場競爭理論,企業為了維持市場地位,會密切關注同行企業決策。數字化轉型能夠緩解融資難問題并降低企業運營成本,幫助企業獲得更多現金流。在競爭激烈的行業內部,企業面臨較高的破產風險[25,27],因而具有更強的動機模仿和學習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以便獲得信貸資金并降低運營成本,進而維持現有市場地位。此外,在競爭程度較高的行業,由于面臨殘酷的淘汰機制,企業通常會與同群企業實施相同的戰略,而非差異化戰略,以降低運營成本。企業數字化轉型過程需要大量資金投入,一旦同行企業實施數字化轉型,企業就會進行模仿和學習。據此,在競爭越激烈的行業,企業越可能模仿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的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
H3:在競爭激烈的行業,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
本文選擇2007—2020年中國 A 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并剔除金融行業樣本及財務數據缺失企業樣本。參考Leary &Roberts[21]的研究成果,本文將同行業公司界定為同群企業,行業分類標準依據證監會2012年公布的行業分類方法。考慮到制造業上市公司數量較多,本文對制造業進行二級分類,對其它行業進行一級分類[16]。本文使用的公司財務數據和股票市場數據均來自國泰安數據庫(CSMAR),相關企業年報數據來自滬深交易所官方網站。
2.2.1 核心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
企業數字化轉型(Digital)。現有研究大多基于機器學習的文本分析法對企業數字化程度進行測度。例如,吳非等(2021)通過整理數字化轉型相關文獻、政策文件和研究報告構建數字化轉型特征詞庫,使用年報中特征詞的詞頻度量企業數字化程度;袁淳等(2021)提取年報“管理者討論與分析”(MD&A)部分中的197個數字化相關詞匯,并采用詞頻總數與MD&A部分語段長度的比值度量企業數字化水平。本文借鑒吳非等(2021)構建的企業數字化轉型特征詞庫,利用Python軟件獲得上交所和深交所全部A股上市企業年度報告,然后統計特征詞詞頻,最終加總所有特征詞的詞頻得到企業數字化轉型度量指標。進一步地,對總詞頻數進行加1后取對數,以消除數據的右偏性。在穩健性分析中,采用袁淳等(2021)提出的數字化轉型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
2.2.2 控制變量
考慮到遺漏變量可能造成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參考Gyimah等[17]的研究成果,選取公司和行業層面變量加以控制,具體指標與相關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Tab.1 Variable definitions
2.2.3 模型設定
本文利用以下回歸模型進行假設檢驗,如式(1)所示。
(1)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Tab.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the main variables
2.2.4 工具變量
本文借鑒Gyimah等[17]的做法,選取同群公司特質股票收益率作為工具變量,以此反映同群公司自身信息。同群公司特質股票收益率能夠反映其未來盈利能力,盈利能力越強,同群公司數字化轉型意愿越強。具體而言,本文使用滯后一期同群公司平均特質股票收益率作為數字化水平測度的工具變量。特質股票收益率計算模型在Carhart[28]構建的四因子模型基礎上加入行業平均超額收益,如式(2)所示。
(2)
在每個觀測年度,使用式(2)對過去5年至少擁有24個月收益率相關數據的企業進行回歸,獲得各系數值。基于估計出的系數計算股票在該年度每個月收益率的擬合值,即預期收益,如式(3)所示。
(3)
該月股票特質收益率如式(4)所示 。
(4)
通過式(4)計算出月度特質回報的平均值,由此得到年度特質收益率指標。同群公司平均特質收益率的計算方法同上。
本文檢驗企業數字化轉型是否存在同群效應,結果如表3所示。在不包含控制變量、僅包含企業特征變量、僅包含同群特征變量以及同時包含企業和同群特征變量4種情況下,同群企業數字化轉型系數分別為0.546、0.518、0.549和0.522,均在 1% 水平下顯著為正。上述結果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受同群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影響顯著。
表3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檢驗結果Tab.3 Test of the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考慮到企業同群效應可能受政策和宏觀經濟波動等外部沖擊的影響[17,21],本文選取同群企業股票特質波動率作為工具變量,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由表4可知,第一階段回歸中,工具變量L1peeridiosy_ret的系數顯著為正;第二階段回歸中,同群企業數字化轉型系數仍顯著為正,表明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同群效應。
表4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檢驗結果(異質收益率作為工具變量)Tab.4 Test of the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heterogeneous return rate as the instrumental variable
為了進一步解決內生性問題,本文引入被解釋變量的滯后項,并運用系統廣義矩進行估計[29],結果如表5所示。由表5可知,同群效應系數為0.426,且在5%水平上顯著相關,Sargan統計量為10.54,Hansen統計量為14.28,說明所有工具變量均滿足外生性和有效性要求。因此,假設H1得到進一步驗證。
表5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檢驗結果(GMM)Tab.5 Test of the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GMM
為了解決潛在測量誤差,本文參考袁淳等(2021)的做法,基于更多數字化轉型相關詞匯計算數字化轉型指標。基于2012—2018年30份國家數字經濟政策文件,提取出197個企業數字化轉型相關詞匯,然后統計年報MD&A部分中的詞匯頻數,再加總除以MD&A部分的語段長度,最后將這一指標乘以100。替換度量方法后的檢驗結果如表6所示。由表6第(1)列可知,結果顯著為正,說明公司數字化轉型存在同群效應。表6第(2)列中,本文將同群公司數字化程度滯后一期,結果仍顯著為正,假設H1仍然成立。
表6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穩健性檢驗結果Tab.6 Test of the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robustness test
根據信息模仿理論,為了降低信息成本和戰略實施成本,信息劣勢企業具有較強的動機模仿信息優勢企業數字化轉型。因此,本文認為,相較于信息優勢企業,信息劣勢企業模仿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動機更強,即信息劣勢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
為了驗證信息模仿理論,本文采用信息透明度區分信息優勢企業和信息劣勢企業。大量文獻采用基于操控性應計項目計算的盈余透明度衡量企業信息透明度[30-33]。本文參照Hutton等[34]的做法,采用公司過去3年操控性應計項目絕對值之和(Opaque)衡量上市公司信息透明度,Opaque越大,公司操縱盈余概率越高,公司信息透明度越低。此外,由于高信息透明度公司的股價同步性較低[34],故本文選擇股價同步性(Syn)作為企業信息環境的代理變量。
為了驗證假設H2,本文根據盈余透明度(Opaque)和股價同步性(Syn)的中位數對樣本企業進行分組。表7第(1)和第(3)列為低Opaque組與低Syn組樣本,代表高信息透明度公司;表7第(2)和第(4)列為高Opaque組與高Syn組樣本,代表低信息透明度公司。結果表明,高信息透明度公司的同群效應低于低信息透明度公司的同群效應。上述結果驗證了假設H2。
表7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機制檢驗結果(信息不對稱)Tab.7 Mechanism test of the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information asymmetry
隨著市場競爭強度提升,企業面臨著更多的掠奪性攻擊和更高的破產風險[25,27]。為了維持市場地位,企業具有更強的動機關注同行企業并模仿其數字化轉型行為。這是由于通過模仿同行企業,企業能夠獲得更多信貸資金以抵御掠奪性攻擊。此外,在競爭激烈的行業,為了降低戰略實施成本,企業通常會與同行企業實施相同的戰略。通過模仿和學習同行企業,企業能夠降低自身數字化轉型成本。因此,在競爭越激烈的行業,公司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
參考胡題和謝赤[35]、Gyimah等[17]的做法,本文采用HHI和FFC衡量行業市場競爭程度。HHI是行業所有企業市場份額的平方和,HHI越大,行業集中度越高,行業市場競爭程度越低。FFC是行業排名前4企業的市場份額,FFC越大,行業市場競爭程度越低。
為了驗證假設H3,本文分別根據HHI和FFC的中位數對樣本企業進行分組。表8第(1)和第(3)列為低HHI組與低FFC組樣本,代表高市場競爭行業;表8第(2)和第(4)列為高HHI組與高FFC組樣本,代表低市場競爭行業。結果表明,高市場競爭行業的同群效應高于低市場競爭行業的同群效應。上述結果驗證了假設H3。
表8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機制檢驗結果(市場競爭程度)Tab.8 Mechanism test of the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degree of market competition
本文進一步分析高管特征對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影響。首先,探究地區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對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影響。其次,檢驗領導者和追隨者是否模仿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行為。最后,針對不同數字化轉型程度的企業,研究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差異化經濟后果。
高管是公司戰略的主要決策者,CEO作為權責最大的高管,對公司戰略選擇具有重要影響。因此,本文考察CEO特征對企業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影響。
年輕CEO更加注重聲譽,對于企業決策更加謹慎[36],會花費更多時間評估企業數字化轉型收益和成本,因而不會輕易地模仿同群企業。因此,擁有年長CEO的企業,其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
當同群企業通過實施數字化轉型提升自身價值時,過度自信的CEO因為相信自身能力和判斷,認為模仿同群企業能夠提升自身價值,進而有動力模仿同群企業數字化轉型。相較于女性CEO,男性CEO通常會表現出過度自信[16]。相較于低學歷CEO,高學歷CEO在公司決策中會表現出過度自信[37]。因此,男性CEO或高學歷CEO企業,其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
本文按照CEO年齡中位數將公司樣本分為兩組,表9第(1)列為年輕CEO企業,代表CEO過度自信低組;表9第(2)列為年長CEO企業,代表CEO過度自信高組。結果顯示,相較于年輕CEO企業,年長CEO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但兩組同群效應系數差異并不顯著。按照CEO性別將公司樣本分為兩組,表9第(3)列為女性CEO企業,代表CEO過度自信低組;表9第(4)列為男性CEO企業,代表CEO過度自信高組。結果顯示,相較于女性CEO企業,男性CEO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并且兩組樣本同群效應系數差異顯著。按照CEO學歷將公司樣本分為兩組,表9第(5)列為低學歷CEO企業,擁有碩士以下學歷的CEO;表9第(6)列為高學歷CEO企業,擁有碩士及以上學歷CEO企業。結果表明,高學歷CEO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高于低學歷CEO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并且兩組樣本企業同群效應系數差異顯著。因此,本文認為,CEO過度自信是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重要驅動因素。
表9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檢驗結果(CEO特征)Tab.9 Peer effect tes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CEO characteristics
金融科技可以借助數字技術低成本、高質量地處理海量非結構化數據,從而加快信息流動速度。這種高質量金融供給可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更多資源支撐(吳非等,2021)。因此,在高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可以依靠豐富的金融科技資源實施數字化轉型或差異化戰略,并不需要模仿同群企業,因而企業間的同群效應較弱。在低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面臨金融資源匱乏的困境,為了降低戰略成本,不得不模仿高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此外,丁娜等[38]發現,金融科技平臺可以替代分析師市場,為投資者提供更多資本市場信息。在低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較差的信息環境導致嚴重信息不對稱,因而企業信息獲取成本較高。在高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其數字化轉型信息豐富,因而低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有動力模仿高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因此,本文認為,在低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更顯著。
本文選取北京大學省級普惠金融指數衡量地區金融科技發展水平,按照每年普惠金融指數中位數將樣本進行分組,結果見表10。由表10可知,低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的同群效應高于高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的同群效應,并且兩組樣本同群效應系數差異顯著。上述結果為假設H2提供了新的證據。
表10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檢驗結果(金融科技發展水平)Tab.10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FinTech development level
一般而言,行業領導者擁有更多渠道獲取企業發展所需信息[16],因而可能率先實施價值提升戰略,如數字化轉型。為了維持市場領先地位,領導者會學習和模仿其它企業數字化轉型。通常情況下,領導者會披露較多的數字化轉型相關信息,而追隨者通過模仿領導者能夠享受“搭便車”。由此,本文認為,追隨者(領導者)數字化轉型會受到領導者(追隨者)數字化轉型的影響。
參考Gyimah等[17]的做法,本文采用固定資產、年齡和杠桿率等變量將公司樣本劃分為領導者和追隨者,如果指標高于(低于)中值,則為領導者(追隨者)。表11第(1)(3)(5)列為領導者公司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檢驗結果,第(2)(4)(6)列為追隨者公司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檢驗結果。以固定資產劃分領導者和追隨者,結果發現,領導者受同行業追隨者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系數僅為0.095,而追隨者受到同行業領導者數字化轉型的影響系數為0.149。由此可以看出,追隨者(領導者)數字化轉型會受領導者(追隨者)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但領導者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低于追隨者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即追隨者和領導者相互模仿,但追隨者模仿領導者更多。
表11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檢驗結果(領導者與追隨者)Tab.11 Peer effect of corporate digital transformation:leaders and followers
本文基于經營績效視角考察企業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經濟后果。企業決策可能與企業價值存在非線性關系,如杠桿率、現金持有均對公司經營績效具有非線性影響[39-40]。因此,本文認為,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會造成非線性經濟后果。企業借助數字技術打通生產、分配、交換與消費各環節堵點,極大地提高資源配置效率。隨著數字化進程推進,企業逐漸形成平臺經濟發展模式,成為壟斷企業。高數字化水平企業依靠壟斷地位,進一步壯大數字平臺規模,提升自身價值。低數字化水平企業無法采取平臺經濟發展模式,因而在各環節落后于高數字化水平企業,即便能夠模仿高數字化水平企業,也無法撼動其壟斷地位。因此,本文認為,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在高數字化水平企業更顯著。
本文使用托賓Q值作為經營績效的代理指標,選取同群企業數字化發展水平的滯后一期作為解釋變量,其它控制變量與基準回歸模型一致。考慮到二次項回歸的共線性問題,本文采用分組回歸,將高于數字化水平中位數企業樣本歸入高數字化水平轉型組,其它為低數字化水平轉型組,結果如表12所示。由表12可知,只有高數字化水平企業才能借助同群效應獲得更好的經營績效。
表12 公司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的經濟后果檢驗結果Tab.12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peer effect of digital transformation
本文利用2007—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分析企業數字化轉型行業的同群效應及其產生機制、異質性特征和經濟后果,得到以下主要結論:
(1)企業數字化轉型存在顯著行業同群效應,即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能夠促進企業數字化轉型。本文使用工具變量和GMM解決內生性問題,并通過替換數字化轉型的代理變量提升結論的穩健性。
(2)信息環境和行業競爭是企業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產生的主要影響因素。
(3)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在擁有男性CEO、高學歷CEO企業以及低金融科技發展水平地區企業更顯著。
(4)行業中,追隨者和領導者相互模仿,但追隨者模仿領導者更多。進一步研究發現,模仿同行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好處只在高數字化水平企業體現。
(1)已有同群效應研究主要關注企業決策、股利政策[16]、商業信用[17]、投資[18]、過度負債[19]、研發投入[20]、資本結構[21]等。本文關注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豐富了企業層面的同群效應研究。
(2)現有數字化轉型研究主要探究其經濟后果,如企業價值[6],股票流動性(吳非等,2021)、專業化分工水平(袁淳等,2021)、債務違約風險[8]等。本文將數字化轉型與同群效應結合,深入探究數字化轉型機制、異質性特征,進一步豐富了企業數字化轉型研究。
(3)陳慶江等[41]雖分析了同群企業數字化轉型對企業自身數字化轉型的影響,但存在以下不足:第一,僅考慮行業層面因素,未考慮企業信息環境、CEO過度自信等其它影響機制;第二,未使用有效方法解決企業同群效應的內生性問題;第三,未基于追隨者和領導者視角探討二者間數字化轉型同群效應差異;第四,未考慮企業數字化轉型的經濟后果。針對上述不足,本文提供了理論補充與實證檢驗。
在數字經濟時代,數字化轉型成為企業鞏固市場競爭優勢的重要手段,但并非所有企業都能把握數字化機遇。基于上述結論,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啟示:
(1)完善數字化基礎設施與政策法規。不僅要完善數字化基礎設施建設,為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保障,而且要制定相關政策以激發市場活力,防范數字化帶來的潛在風險。重點幫扶低數字化水平企業,避免高數字化水平企業利用自身壟斷地位掠奪低數字化水平企業的市場份額,進而造成嚴重不平等。
(2)鼓勵企業實施差異化數字化轉型策略。在數字化轉型過程中,企業應根據自身情況,通過“干中學”引導數字化技術與自身發展深度融合。
(3)在篩選CEO時,企業不僅要關注CEO的工作經驗,而且需要加強對CEO心理特征的評估。對于低數字化水平企業,過度自信的CEO容易盲目模仿同行企業,不能充分結合自身情況對數字化收益和成本進行權衡,進而導致企業面臨較大的經營風險。因此,在篩選CEO時,企業需要加強對CEO心理特征的評估。
本文主要從行業層面分析企業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結果發現,從行業層面考慮,企業間存在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但未考慮地區層面的同群效應。因此,未來可以基于地區層面,考慮同一地區企業間是否存在數字化轉型的同群效應,進而對現有研究結論作進一步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