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社會適應量表的編制 *

方 平 易子健 姜 媛 龐 卉

(1 首都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北京 100048) (2 北京體育大學心理學院，北京 100084)

1 引言

社會適應是反映社會心態的重要指標。過去的四十年是中國社會轉型和變革的關鍵期，社會結構發生較大改變，同時產生了許多社會問題，各行各業民眾的心態也隨之發生了轉變(王俊秀,2018)。社會心態指一段時間內彌散在整個社會群體中的宏觀社會心境狀態，受一定時期的社會環境和文化影響而形成，社會中多數成員會表現出的普遍一致的心理特點和行為模式(王俊秀, 2013;楊宜音, 2006)。民眾心態的積極與否深刻影響著國家與社會的穩定發展，社會適應良好的個體是維持社會安定的重要支撐，而社會適應不良的個體會帶來廣泛的消極影響，容易變成社會潛在風險因素。由此可見，關注全民心態變化，加強民眾心理健康疏導與教育，探討全社會范圍內民眾的社會適應尤為重要。因此，考察民眾社會適應狀況，對于了解和疏導當前階段民眾心態并對適應不良行為進行干預具有重要意義。

目前國內外關于社會適應所編制的測量工具主要從行為主義與認知評價兩個視角展開，多以適應行為和內在特質進行綜合分析。從行為測量角度來看，一些重要的測量工具有：美國精神缺陷學會(AAMD)針對智力落后兒童編制的適應行為量表(ABS)(Thomas et al., 1968)，針對兒童及青少年群體的適應行為調查表(ABI)(Brown & Leigh,1986)，經過修訂的Vineland 適應行為量表(VABS)(Sparrow & Cicchetti, 1989)，青少年社會適應行為量表(聶衍剛 等, 2008)將青少年行為分為良好適應和不良適應，中學生社會適應性量表(陳建文, 黃希庭, 2004)針對適應過程進行測量。從適應性特質角度，有青少年心理適應性量表(陳會昌 等, 1995)、兒童適應行為量表(韋小滿, 1996)等。這些測量工具的信效度都達到了心理測量學標準。對以上量表進行分析后可知，雖然社會適應的測量工具眾多，但其測量內容及標準不一，多用于評估特定情境中個體的適應性(Brown & Leigh, 1986; Thomas et al., 1968)。此外，現有測量工具多以兒童和青少年作為施測對象(陳會昌 等, 1995; 陳建文, 黃希庭,2004; 韋小滿, 1996)，面向全體民眾的量表較少。成年人是現代社會的主要構成群體，其良好適應是社會正常運轉的重要基礎，目前缺乏能夠反映全社會范圍內民眾的社會生活適應全貌的量表。最后，多數量表的形成時間較早，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社會適應也產生了新內涵，如文化發展越來越受到重視。民眾的文化適應情況能夠反映民眾對當前社會生活的態度和感受，因此，文化適應也應被納入到評估體系中。由此可見，亟需開發適應當前社會發展、具有我國本土特色、面向全體民眾的社會適應測量工具，旨在調查民眾的社會適應情況，進一步明晰全民社會心態，為潛在社會風險的防范工作提供應對策略和指導依據。

張春興(1994)將社會適應理解為人與社會之間的和諧平衡狀態，與關注適應過程、適應能力的傳統社會適應取向不同(Lukash, 2005; Reber,1995; Ward & Kennedy, 1992)。平衡狀態的觀點涵蓋了內部(個體)與外部(環境)兩種變化，更加關注個體的自身體驗與身處社會環境的互動，如個體與自我、與他人、與社會現實、與文化環境等。社會適應的探索朝著平衡取向發展，體現了人們對人與社會環境和諧相處的美好希望。綜合以上論述并對以往研究加以總結提煉，本研究構建了一套適合我國國民的民眾社會適應量表。量表包含四個維度：人際適應、文化適應、生活適應、自我適應。與以往研究相比，本研究將從以下幾個方面做出改進：(1)從動態平衡的視角出發，編制更加符合我國民眾社會生活的社會適應測量工具，更加關注人與社會的和諧狀態。(2)考慮到跨文化的差異和適用性，納入了對民眾生活影響較大但以往研究較少涉及的文化適應，更加符合我國國情以及時代發展現狀。(3)本量表能夠對全民的社會生活現狀做出評估，為考察民眾社會適應提供了可行的工具，完善了中國人的社會心態測量指標體系。本量表具有以下應用特點：第一，民眾社會適應量表有助于了解新時代民眾社會適應狀況，把握全民社會心態現狀，從而規避并化解社會不良心態。第二，基于測量結果，可為未來政策制定提供科學測評依據，并為后續政策的調整提供幫助，對維護社會穩定以及推動社會發展具有重要實踐意義。

2 研究方法

2.1 樣本選擇

向全國各城市民眾發放線上問卷并回收問卷1071 份，經篩選，刪除選項全部一致、答題時間過短等問卷106 份，最終獲得有效問卷965 份，有效率90.10%。被試包含380 名男性，585 名女性，平均年齡為40.70±10.86 歲。對該數據進行隨機分半后，將樣本1(n1=465)用于項目篩選以及探索性因素分析，樣本2(n2=500)用于驗證性因素分析以及信效度驗證，詳細被試信息見表1。

表1 被試基本信息

2.2 量表編制

2.2.1 量表維度確立與項目編制

綜合分析已有文獻，對現有社會適應量表進行理論分析。表2 列舉了現有社會適應測量工具的結構維度，綜合已有測量工具的共同維度以及當今社會現狀的要求，本研究歸納出以下四個維度：人際適應、文化適應、生活適應、自我適應。具體測量工具見表2。

四個維度的具體定義分別是：(1) 人際適應：個體受一定社會現實影響，通過自我調節做出積極反應，從而在人際互動過程中處于協調狀態。表現為個體與他人建立并保持溫暖、友愛的關系，相互給予善意和支持。(2)文化適應：在文化背景下，個體從認知視角解釋自己所處的環境并與文化群體建立有效聯結的狀態。(3) 生活適應：個體在生活環境中，不斷克服壓力和困難，力求滿足個人需求并與所處環境維持平衡狀態。 (4)自我適應：個體在與社會環境交互的過程中反復進行自我調適，最終達到平衡狀態。

2.2.2 量表初步修訂

民眾社會適應量表維度確定后，邀請15 名心理學專業人員組成討論小組評定項目內容并對題項進行挑剔性閱讀，其中心理學本科生1 人，碩士研究生9 人，博士研究生4 人，教授1 人。評定的主要內容有：判斷項目是否準確表達了所在維度的測定內容；剔除與該維度解釋不相符的項目；修改語義不明、邏輯不通的表述，使之通俗易懂。經過四次補充修訂，最終選擇最符合各維度操作定義且維度歸屬明確的33 個題目組成問卷初稿。

量表采用5 點計分法(1 代表“非常不符合”，5 代表“非常符合”，從1 到5 程度依次遞增)。總得分越高，表明個體社會適應水平越好。

2.2.3 統計方法

使用SPSS21.0 對樣本1 的465 人數據結果進行描述統計、相關分析以及探索性因素分析。使用Amos20.0 對樣本2 的500 人數據結果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與信效度檢驗。

3 結果

3.1 項目分析

首先，根據量表總分，將被試在量表上的得分進行排序。將測驗總分最高的27%與總分最低的27% 分別作為高分組與低分組，其余為中間組。樣本1 被試共465 名，將所有得分從高到低排序，排名125(152 分) 及以上作為高分組，排名340(120 分) 及以下作為低分組，其余作為中間組。之后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剔除在高低分組上未表現出顯著差異的項目。結果顯示，所有項目在高低分組上差異顯著，t值范圍在-40.43～-8.21之間(p＜0.001)，表明項目鑒別性良好，所有項目予以保留。

其次計算題總相關。需要刪除相關系數小于0.40 的項目，且刪除后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數未上升。33 個題目與總分相關系數在0.45～0.80 之間(p＜0.001)，所有項目予以保留。

最后進行難度計算。將答案范圍內的作答程度作為難度指標，各題目難度系數在0.80～0.88之間。量表題目具有適中的難度。

因此，保留所有項目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

3.2 探索性因素分析

依據項目分析對33 個題目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KMO 值為0.94，達到良好程度；Bartlett 球形檢驗卡方值為11978.39(df=528)，p＜0.001，結果表明該量表適合進行因素分析。

接下來使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因素分析。采用最大方差法對數據進行正交旋轉，探索性因素分析后得到5 個特征根大于1 的公因子，結合碎石圖與因子累計方差貢獻率，對4 因子、5 因子模型結果進行對比，發現4 因子擬合度較好，累計方差貢獻率更高，且與最初理論結構相同，因此采用4 因子模型作為量表初步結構。

根據以下原則刪除題目：(1)項目因子負荷小于0.40；(2)在多個因子上存在載荷且載荷差異較小；(3) 不符合維度假設的題目。結合碎石圖(見圖1)與因子累計方差貢獻率，經多次旋轉，最終保留23 個項目(見表3)。

圖1 探索性因素分析的碎石圖

表3 民眾社會適應量表因子載荷

對剩下的23 項目4 因子模型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最終量表KMO 值為0.92，Bartlett 球形檢驗卡方值為8212.46(df=253)，p＜0.001，達到顯著水平。4 個因子累計方差貢獻率為67.76%，分別命名為人際適應、文化適應、生活適應、自我適應，與最初的理論結構基本吻合，因子載荷表見表3。

3.3 信度分析

使用樣本2 對民眾社會適應量表進行內部一致性系數、分半信度以及重測信度檢驗。結果表明，內部一致性系數在0.82～0.93 之間，分半信度在0.84～0.97 之間，重測信度在0.76～0.78 之間，表明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較好(見表4)。

表4 民眾社會適應量表信度系數

3.4 效度分析

3.4.1 內容效度

內容效度關注量表的項目能否充分代表所測量的內容。本研究在構建測量維度和編寫各項目文本的過程中充分梳理已有文獻，參考了已被廣泛使用、信效度良好的成熟量表，并邀請心理學專業人員組成討論小組對內容和題目表述進行評定，保證量表具有良好的內容效度。

3.4.2 結構效度

首先，對量表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通過模型的適配指數來判斷該模型與觀察數據的擬合情況。結果顯示，4 因子結構模型的各項擬合指標良好(見表5)，說明民眾社會適應量表的結構模型擬合度良好(方平 等, 2001; 方平 等, 2000)。

表5 民眾社會適應量表的擬合度指標

之后對各維度進行相關分析。通過對民眾社會適應量表中人際適應、文化適應、生活適應、自我適應各個維度進行兩兩相關分析，結果顯示量表各維度相關系數在0.54～0.79 之間(見表6)，各個維度兩兩皆為中度相關，說明民眾社會適應量表各維度都能充分體現該量表要測量的內容。

表6 民眾社會適應量表各維度相關矩陣

最后，計算因子載荷的平均方差抽取量AVE和組合信度CR。人際適應、文化適應與自我適應三個維度的AVE 接近0.5，四個維度的CR 均超過0.7，顯示自編量表的收斂效度較好(見表7)。

表7 民眾社會適應量表收斂效度指標

3.4.3 效標關聯效度

民眾社會適應性是社會心態的一種反映，表達了民眾對當前社會生活的態度與傾向，與生活滿意度接近(代紅娟, 趙文龍, 2020; 任振華, 2018)。因此，本研究選取迪納生活滿意度量表(Satisfaction With Life Scale, SWLS)(Diener et al., 1985)作為效標，共5 道題目。有研究者測量了SWLS 在網絡測驗與紙筆測驗兩種情境下的不變性，其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0(王道陽, 劉爭光, 2018)。本研究中生活滿意度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1。問卷得分越高，顯示個體的生活滿意度越高。通過問卷星向全國不同地區民眾發放并回收問卷171 份，對自編民眾社會適應量表與生活滿意度量表進行相關分析，結果顯示二者呈顯著正相關(r=0.72,p＜0.01)，表明自編量表的效標效度良好。

4 討論

社會適應對于人的身心健康具有重要影響，也是影響社會心態的重要因素之一。然而目前國內關于社會適應的含義界定、維度分類等問題的研究尚未形成統一標準。測量工具雖多但開發較早，且往往針對特定人群編制，缺乏面向更廣泛群體的民眾社會適應量表。此外，許多測量工具從國外量表修訂而來，需要進行本土化改良。最后，社會適應的測量維度與項目表述都深受時代影響，需要根據社會需要不斷補充完善。因此，編制一套適用于我國國情，能充分反映當前時代背景下我國民眾社會適應情況的量表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與現實意義。

本研究梳理了以往探究社會適應現狀與影響因素的研究，對相關量表進行分析，并通過小組討論的方式修訂量表維度與項目表述，得到了民眾社會適應量表的初始四因素模型。使用自編量表以開放式問卷調查的方式測量并收集數據，運用探索性因素分析和驗證性因素分析對模型的擬合情況進行分析，驗證了社會心態理論結構的合理性及量表的有效性，得到的四因素分別為人際適應、文化適應、生活適應、自我適應。

人際適應是個體受社會現實影響下，通過自我調節言行舉止，與他人建立并保持溫暖、友愛的關系，相互給予善意和支持，使得人際互動過程能夠維持和諧狀態。良好的人際關系能夠提升個體健康水平，促進個體心理健康發展(姜媛 等,2020)。文化適應是指在文化背景下，個體從認知視角對自己所處的環境進行解釋，通過提高自我應對能力與文化群體建立有效聯結的狀態。如研究表明文化適應較好的民眾能積極融入當地社會(韓佳辰, 2019)。生活適應是指個體在生活環境中，不斷克服壓力和困難，在滿足自我需求的同時與所處環境保持平衡狀態。如壓力性生活事件能顯著負向預測大學生的社會適應水平(王佳麗,鄧建軍, 2021)，可見主動接觸新鮮事物以及擁有積極應對生活挑戰的生活態度是社會適應不可或缺的基礎和保障。自我適應指個體通過和當前社會環境進行交互，對其內在心理過程進行調適，最終達到的平衡狀態。心理韌性是自我適應的主要成分之一，對個體良好適應社會生活具有重大意義(Black & Deci, 2000)。

本量表的編制對已有文獻進行了分析總結并提取維度，還邀請心理學專業人員通過小組討論的方式對量表維度以及項目表述方式進行評定，過程遵循心理測量學的基本編制程序。經過項目分析篩選題目和探索性因素分析探查模型擬合狀況，量表項目數從最初的33 個刪減至23 個，得到擬合良好的4 因素23 項目的民眾社會適應模型。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5，分半信度為0.97，表明量表的內部一致性良好。

本研究檢驗了模型的結構效度、內容效度以及效標關聯效度，并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構效度檢驗顯示，各維度的相關系數在0.54～0.79之間，表明量表能夠充分體現需要測量的內容；自編量表與迪納生活滿意度量表呈顯著正相關，表明量表的效標關聯效度已達到測量學標準；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顯示量表的四因素結構擬合最佳。

雖然本量表信效度達到測量標準，但仍存在需要改善的細節。首先，本研究使用橫斷研究設計，未來研究可考慮增加縱向研究設計，多次驗證變量間關系，進一步完善量表模型結構。其次，本研究采用主觀報告法，未來研究中可結合多種測量方法，引入客觀指標(學業成績)、他人評價(如父母、老師)、行為觀察等評價手段，以增加結論的可靠性。

5 結論

(1)民眾社會適應量表共包含四個維度，分別是人際適應、文化適應、生活適應、自我適應，總計23 道題。(2)民眾社會適應量表的擬合度以及信效度均達到心理測量學標準，為考察民眾社會適應提供了可行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