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德利
最早可查是春秋時期宋平公所建高臺,謂之“平臺”。西漢梁孝王在其處所修建梁園,平臺自此成為梁園七臺八景之一,并多次出現在李白、杜甫、高適等唐朝詩人的詩篇中。現今,商丘梁園故地仍有平臺街道、平臺村。以平臺為名的村莊在全國有多個,最著名的當屬《史記·秦始皇本紀》中記載的沙丘平臺——今邢臺市大平臺村,此地發生了三件大事——商紂王酒池肉林、趙武靈王餓死、秦始皇病死,堪稱困龍之地。
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臺間。平臺最早是作為高臺和地名出現。在其后2500年間,平臺的使用范圍變得十分廣泛,融入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僅舉幾例,生理(脛骨平臺)、儀器(平臺儀)、機械設施(升降平臺、鉆油平臺)、交通工具(汽車平臺、平臺甲板)等。平臺亦常指供人施展的舞臺,開展工作所需的環境或條件。
在我國,“平臺”一詞于2007年前后被應用到數字經濟領域,媒體上開始零星出現“平臺經濟”;到2013年,平臺突然成為一個熱詞;2014年,平臺理論奠基者之一——法國圖盧茲經濟學院教授讓·梯若爾(Jean Tirole)獲諾貝爾經濟學獎,加速了其火熱程度。
平臺深植于華夏文化兩千余載,近期融入了西方產業組織理論成果,也就成為了一個舶來語,且仍處于快速發展演化中。在“中西新”三力共同作用之下,人們對平臺的理解比較混亂,充滿著困惑。
學術界熱衷于用雙邊市場(Two-sided Market)理論來解釋平臺,這要歸功于法國Rochet & Tirole(2003,2006)、美國Evans(2003)、英國Armstrong(2006)等經濟學家所做的奠基性研究。然而OECD認為(2009),定義雙邊市場是一個復雜未決的難題。理論界未能清晰界定何為雙邊市場,而是多采用描述性方式進行邏輯推演,頗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味道(占佳、張昕竹,2016)。在經濟學家那里,“平臺”和“雙邊市場”兩個術語緊密不可分割,甚至被用來互作解釋。討論平臺時,用雙邊市場定義之;討論雙邊市場時,用平臺定義之。兩者關系如同“爸爸”和“父親”一樣。二十年來,平臺已從經濟學中的一個分支——產業組織理論成為政策語言,變得人盡皆知,它需要有一個通俗的解釋。如果用一個晦澀的術語去解釋另一個術語,那可能就不是好定義。只有按白居易的方式用平易通俗的語言讓沒有專業背景的人不費勁就能聽懂,才算研究透徹。

在如何界定平臺這個問題上,人們往往語焉不詳、遮遮掩掩。基于中文傳統語境和現代經濟學研究,平臺存在的根本目的,不是為了自己的交易交互,而是要促成他方之間高頻的交易交互,并從中賺取傭金、廣告費、會員費等。也就是說,先成就別人,再成就自己。為達成此,平臺經營者需要提供一個基于規則和服務的空間或環境,而自己不直接參與到具體交易過程中。
總體而言,平臺的構成要件有三個:連接雙邊、直接交互、自己不干。
一是連接雙邊。它連接了兩個(或多個)互相依賴的群體,也就是所說的雙邊(或多邊)市場。人們習慣在“電商”后面加上“平臺”二字,實際上很多電商并沒有連接雙邊市場,例如完全自營的電商、共享單車、以及廠商推出的面向消費者的電商網站。
二是直接交互。這兩個群體直接進行交互,按規則盡展其能。這里的交互不限于交易,也可以是瀏覽、點評、點贊等。有些雖然連接了兩個不同群體,但這兩個群體之間并不直接互動,例如媒婆和銀行等。
三是自己不干。平臺經營者是連接和交互的組織者,它不生產商品,也不直接參與到具體交互環節。報紙、雜志、電視、廣播和門戶網站等媒體,在眾多論文中被認為是典型的平臺。它們連接了廣告主和受眾,但兩個群體的交互動作并不明顯,特別是自己還要不停地生產內容。它們把自己生產的內容連同加載的廣告向受眾展示或售賣,作為內容生產商的特征更明顯。這與微博、抖音、facebook等社交媒體有著極大不同。
作為一種商業模式,平臺經濟自古有之,例如集市、夜總會等。互聯網的出現和發展突破了物理空間的制約,人們無需謀面即可進行交易活動,使平臺真正成為一種經濟模式,涌現出一批龍頭平臺企業,受到人們廣泛關注。可以說,平臺經濟因互聯網而產生,互聯網平臺是平臺的主體內容。如今的人們提到“平臺”,往往特指“互聯網平臺”。然而,很多人把平臺和互聯網等同混之,把平臺等同于網站、APP。嚴格來說,這是錯誤的,或者說是懶惰的。平臺不等同于互聯網,兩者不能劃等號。如前所述,不少互聯網應用并不是平臺。《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 4754—2017)也有明確劃分,互聯網平臺只是互聯網和相關服務中的6個中類之一。在線信息、電子郵箱、數據檢索、網絡游戲、網上新聞、網上音樂等互聯網信息服務就是與互聯網平臺并列的一個中類。
人們言語中,常常吐出“平臺”二字。它是如此常用,如此普通,以致于人們不去思考它的真正含義。可以說,平臺是一個被濫用同時沒有清晰界定的術語。就平臺經濟而言,它仍處于快速發展演進之中。對這樣一個發展中的概念,對其沒有也難有一致的認識。為更好開展工作,我們完全可以根據工作需要給出自己的定義,例如把不具雙邊性的也定義成平臺,做到“大體不差、邏輯自洽”就行。學者們則需要加強平臺經濟的理論研究,推出創新性成果,提高人們對平臺經濟規律的認識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