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盧麗娟

讀著讀著笑了,笑著笑著哭了。想起冰心的小詩,“童年啊,是夢中的真,是真中的夢,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
作家龐余亮的《小先生》,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昨日之門,一腳跨進去,跌入一個熟悉的夢,那片鄉土那所鄉校,那些人和事,是那么真和暖。
這群農村娃啊,是豐子愷先生褒贊的自然真率的真人。他們似撒歡奔跑的野兔,似肆意生長的花草,原生態。來見識見識,是不是有你熟悉的兒時玩伴?
那小子走路總喜歡踢來踢去,新布鞋禁不住折騰很快會長出“眼睛”,何況腳趾甲過長還一直不剪;他是“上大學的料子”,腦子靈光,有望在鄉聯賽中考第一名為校爭光,然而因為慣用手指橡皮,導致答題全對卷面卻扣了10分;還有一個特好玩,男版林黛玉,動不動哭,他的語文很好,居然還寫武俠小說,小說里老師同學以真名出席,校長成了賣老鼠藥的,小先生成了他的燒火仆人,而他是武功最好的王;那個“騎兵隊”的孩子頭,手握自制手槍威風凜凜坐在一頭黑公豬身上;那個大個子“勞動委員”摘了野蜂巢被蜇腫了臉,還滿不在乎……小先生筆下的孩子形形色色,趣事一籮筐,一個比一個逗。
農村娃獨立能干膽大,割草養雞放羊喂豬、抓魚摸蝦賣螃蟹,一個個像海邊月夜看西瓜地的少年閏土;他們是小小發明家創造家,不同季節會制作各種哨子——柳葉哨、麥秸哨、葦葉哨等,泥巴也能玩出花樣,做成泥手槍、泥摜炮、泥棋子、泥哨子、泥人兒。這群泥土里長大的孩子的野性,在小先生眼里就是活力;他們身上總有傷疤,小先生視之為頑皮和冒險的勛章。
讀《小先生》,深埋的記憶被喚醒,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鄉校一個個鮮活的畫面呼之欲出。冬天吃“凍凍丁”、擠暖和,黑板上的游動光斑,男女同桌間的“三八線”,爬上草垛往下滑,因頑皮而摔斷半顆門牙不敢大笑,上課偷吃零食……不就是曾經的你、我、他嗎?讀來,令人捧腹,笑出眼淚。
質樸清新幽默風趣的文字,似農村田野吹來的風,混著青草味和花香;似汩汩流淌的小溪,流進了讀者的心田,自然真切,溫暖美好。
小先生“捧著一顆心來”,他擁有師者的愛心,極力維護孩子的尊嚴,對學生課堂內外的各種調皮搗蛋從不直接呵斥。他經常提醒自己:我不能生氣。因為他深知:沉默比批評更能澆滅孩子們的野性子。小先生的愛體現在細微處,比如他身邊常帶一塊大的方格手帕,為孩子擦鼻涕用。小先生的初心是成為合格的先生,他一直不敢懈怠孜孜以求,對教學方法不懈探尋,不斷從老先生那里偷學有效的教育方法。小先生亦師亦友,是一位負責任有情懷的好先生。
小先生眼里有光心里有愛,目中有人心懷悲憫,是鄉村教學的守望者。讀《小先生》,倍感溫暖和快樂,但有時也有淡淡的傷感和哀愁。在作者云淡風輕的敘說中,讀者能感受到小先生對現實社會的深刻觀照,有關鄉村留守老人與孩子,上級各種形式主義的檢查,民辦教師艱難而又執著的轉正,農村孩子因家庭變故或父母短視而輟學,等等。小先生的悲憫情懷尤其體現在《少年打馬去》中,這一篇是專為“紀念早夭的學生”而寫。那5個因狂犬病、溺水等原因早夭的學生,讓小先生很心痛,他不愿相信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了,總幻想著只是打馬而去了。讀到此,我的心情不禁沉重,生命教育始終是一個重要的課題,尤其是經濟落后地區的留守兒童,關愛保護未成年人應該引起足夠的重視并采取有效的措施。
小先生有一顆未泯的童心。鄉村生活清苦單調,然而純粹快樂,他眼里一切都是活脫脫可愛的,他用心去感知、探尋,樂此不疲。聽到三只蟋蟀在伴奏,他覺得這是秋天對他的獎賞;看到那只站在教室門口渾身是泥的狗,小先生稱之為“留級生”……他喜歡聽孩子們紅五月、金十月像灰椋鳥一樣飛向天空的清亮的童音,他喜歡看晚飯花在暮色中靜開,他布置學生寫題為《眨眼睛的豌豆花》的作文,他在日記中稱那些愛臉紅、梔子花開時頭戴一朵走一路香一路的女生為“鄉村百合”??梢哉f,是純真的童趣、脈脈的溫情和暖暖的愛意,滋潤了小先生漫長枯燥的鄉村生活。鄉村教學的每節課、每一天,都有新鮮出爐可信手拈來的素材,小先生的大語文教學活色生香,因為有汩汩冒出的源頭活水。
小先生有一支生花的妙筆,有一顆善感靈動的詩心。文字自然天成,很接地氣,把黑狗比作“一個標點或錯別字”,把土坷垃擦片比作“一盤未下完的棋”,把打谷場上的草垛比作“金色的草帽”……新穎貼切的比喻俯拾皆是。小先生徜徉在舊時光里,把趣事樂事一一撿拾,娓娓道來,情景再現,淡淡的白描,不加修飾,原汁原味,有滋有味。
《小先生》中充盈著鄉土味和詩意美。這所偏遠的村校,四季花開,鳥雀競飛,牛羊歡叫,單調也豐富,寂靜也熱鬧,是一方泥土芬芳詩意涌動的田園。小先生年復一年對孩子們陪伴守護,而孩子們是小老師,他們的活力豐滿了小先生在鄉村的歲月。純真的孩子們給了小先生不絕的靈感、向善的力量與不滅的希望。教學相長,小先生、小老師互相成全。何其有幸,師生一場,在彼此生命中留下抹不去的美好。
小先生即作者龐余亮。十五年,不下百本備課筆記,一本本日記本,一個個鮮活的故事,趣事樂事囧事,喜怒哀樂酸甜苦辣,是作者鄉村教學收獲的珍貴素材。《小先生》是一本“泥土里生長出來的書”,暖是主色調,趣是主旋律。
“孩子們就是我的‘靠山’……是孩子們的信任和期待,拯救了我,讓我成為一名合格的‘小先生’。”讀這段文字,相信你和我一樣感受到了小先生對孩子們的摯愛,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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