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鳴心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藝術特征及演奏分析

沈陽音樂學院/張三未

杜鳴心（1928-），湖北省潛江市人，著名作曲家，音樂教育家。1939 年從保育院被選拔到重慶陶行知育才學校學習音樂，曾師從著名俄籍鋼琴教授查哈羅夫。1954 年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作曲系學習作曲，回國后長期從事音樂教學工作。2001 年入選《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辭典》作曲家名人錄，2009 年獲第七屆“中國音樂金鐘獎”終身成就獎。杜鳴心在中國芭蕾舞劇音樂領域投入了很大的心血，《魚美人》（1959）和《紅色娘子軍》（1964）兩首舞劇均入選“二十世紀華人音樂經典”。杜鳴心的作品不僅在我國早期音樂創作中占有重要地位，對后來的音樂發展影響也很深遠。尤其是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的改編，既保持了原作的風采，又發揮了鋼琴的特色，在那個特殊的年代是首屈一指的優秀鋼琴曲目，對中國鋼琴創作和音樂藝術的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杜鳴心的音樂創作特色

杜鳴心藝術創作（包括音樂創作）歷來具有鮮明的個人特質，體現出個人的獨創精神和獨特風格。“杜鳴心風格”的特色之一就是以跌宕流暢、優美動聽的旋律與豐富的和聲色彩交融在一起，來抒寫與樂曲內容相諧和的真情，特色突出而又鮮明。杜鳴心的創作不依賴于故事情節或文學標題，他的寫法更接近西方作曲技法，如鋼琴協奏曲中的第一樂章都是快板，中間樂章都是抒情的慢板，最后一個樂章又回到快板，并且是一種帶有回旋性特點的終曲樂章，這種寫作格式其實是非常典型的西方協奏曲的形式。但是，這種套式又并不影響演繹出非常好的中國音樂曲調來，這一點就極為難得。杜鳴心在傳統創作技法的基礎上有所創新又不脫離民族色彩；在音樂風格上不舍民族樂風又不過分保守；不僅具有濃郁的民族音樂風格，還具備特有的時代氣質。例如《紅色娘子軍》具備的特殊時代意義、《變奏曲》兼具中俄兩國音樂特色、《獻給鼓浪嶼》蘊含的唯美主義、《祖國的南海》中濃烈的愛國主義情懷……這些個人創作特色使杜鳴心的作品都十分成功，不但可以用來演奏和欣賞，也完全可以納入教學作為經典曲目供學生學習。

二、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藝術特色

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是杜鳴心于1975 年根據舞劇《紅色娘子軍》部分音樂改編的。原舞劇《紅色娘子軍》描寫了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婦女連隊的斗爭故事。改編《紅色娘子軍》還是有很大難度的，因為受當年時局所限，原則上不允許改動舞劇音樂的旋律和結構，只能把原作的旋律在鋼琴上進行復述，而這在創作技法方面也是很難取得突破，所以鋼琴的音樂表現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限制。這種作品中比較出色的、在藝術方面具有一定創新的作曲家要數杜鳴心了。他依據同名舞劇音樂改編了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因為他本人也是這首曲子的原版作者之一，對所選取的音樂段落所具有的特色了然于心，并且還十分諳熟鋼琴的性能與特點，所以對組曲的改編，不但保持了其原有的創作風采，還進一步發揚了鋼琴音樂表現力強的優勢。

《紅色娘子軍》是中國20世紀70年代一部表現極為突出的優秀鋼琴曲目，利用鋼琴音樂贊揚和宣傳了中國偉大的共產主義革命精神以及轟轟烈烈的婦女解放運動，充分的滿足了中央對于文藝作品“革命化”的要求，起到了很重要的歷史作用。這一時期的改編曲基本上都是將原曲移植到鋼琴上，直到舞劇《紅色娘子軍》被作曲家杜鳴心改編為鋼琴曲之后，改編曲才表現出新意。這部作品的成功演出，為中國鋼琴音樂的發展重新開啟了藝術之門。杜鳴心創作的這部鋼琴組曲選取了舞劇《紅色娘子軍》中七段音樂改編成七首鋼琴曲，即《娘子軍操練》《奮勇前進》《清華參軍》《常青就義》《軍民一家親》《赤衛隊員五寸刀舞》以及《快樂的女戰士》。這部鋼琴組曲直到今天依舊散發著獨特的藝術魅力，并且還具有比較高的藝術價值，對它的藝術特色進行解讀有利于我們學習和借鑒杜鳴心的鋼琴創作技法。

（一）民歌運用

杜鳴心的音樂才能和音樂技巧通過《紅色娘子軍》得到了充分體現和發揮，尤其是中國民族音樂元素在鋼琴曲創作中的運用。《紅色娘子軍》大量的使用了海南本地流傳的民歌、山歌元素，通過對民歌、山歌曲調的移植和創編，使《紅色娘子軍》鋼琴組曲與中國民族音樂文化有了更具體深層次的融入。杜鳴心在創作鋼琴組曲《魚美人》的時候就表現出了“民族化”的創作理念，在《紅色娘子軍》中更是大量運用了民歌曲調。如《紅色娘子軍》運用了海南黎族的民族歌曲《五指山歌》，此段旋律是《軍民一家親》的基礎音調、《赤衛隊員五寸刀舞》借鑒了海南當地民間舞蹈的節奏、《常青就義》運用了民族五聲調式。杜鳴心在這部鋼琴組曲中成功地把中西方的音樂元素融為一體，為中國鋼琴音樂的“民族化”做出了重大貢獻。

（二）五聲調式

《紅色娘子軍》之《軍民一家親》是舞劇第四場中一段風格性舞蹈。悠揚的引子由遠及近，在濃郁的海南風情的舞曲旋律伴奏下，一隊漁家女手執斗笠翩翩起舞。姑娘們熱情地邊舞邊歌，響起了“紅區風光好，軍民一家親”的嘹亮歌聲。整部作品為再現單二部曲式。即在A宮調的旋律支撐下，左右手如歌般連奏，以琶音切分交錯重復同樣旋律，當中襯以西方作曲中和聲的運用，演奏起來津津有味，風格可親，十分中國化，民族元素濃郁。彈者愛彈，聽者喜聽，鋼琴織體的創新是對中國鋼琴音樂的民族化做出的貢獻。在第二段織體有了變化，樂曲轉調后進入高潮，在“軍民團結向前進”的歌聲中熱烈地結束。杜鳴心改編的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成功地用小調塑造出氣勢磅礴、堅定有力、進行曲風格的娘子軍形象，與音樂中運用純音程的上行跳進、具有推進性的抑揚格、大音程與協和音程的大量使用、主屬功能圍繞、前長后短的不穩定節奏、重音同位的脈沖式強弱關系密切。

杜鳴心運用了非常鮮明的中國音樂語言，如《快樂女戰士》的音樂語言非常精煉，核心就是“do、mi、sol、la”四個音，這四個音不僅貫穿于第一樂段，而且在最后一個樂段又出現了。“do、mi、sol、la”都是中國五聲音階中的音，作品中卻不包括五聲音階中的那個“re”，也就是商音，而沒有了商音，“sol、do、la、mi”作為核心音調可以游離在不同的調性、調式之中，使這部作品從整體結構到具體的語言運用都非常統一，聽起來也很新穎，傳遞著一種振奮、開闊和滿懷希望的情緒，使作品具備了濃郁的、為廣大人民群眾所熟悉的中國民族韻味，既滿足了“群眾化”的條件，同時也具備了現代音樂元素。

三、《紅色娘子軍》演奏分析

（一）《軍民一家親》

《軍民一家親》這首鋼琴作品的主題音樂來自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的民歌《萬泉河水清又清》，旋律優美動人。在鋼琴作品的呈現中，鋼琴彈奏和主題音樂優美、順暢且清晰。《軍民一家親》的主題音樂、音區、旋律、織體都做了加工裝飾和變化。在和聲結構上也獨出心裁，聲部增減變化與所期望的音響效果成反比，獨特的搭配方式反映出杜鳴心對民族化和聲與音響的探索和追求。

譜例1：

在譜例1 中，鋼琴用分解和弦織體伴奏，襯托優美的旋律。開始進行了琶音中伴奏聲部加密加寬，聽覺上的琶音旋律聲部更加豐富。這是一句對未來充滿幻想和憧憬。右手高音區的主旋律要一直保持突出，內聲部的音要隱在旋律之下；左手三十二分琶音及的出現，很容易讓人聯想琵琶，古箏等中國傳統樂器的音響效果，是古箏式的琶音奏法換以鋼琴橫向的線性化處理，表現了內心的澎湃以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第3小節第四拍左手出現了反琶音標記，模仿了古箏反琶音的演奏方式，用指尖快速均勻地觸鍵，力度變化由上而下增強后逐漸恢復平靜。用指尖貼鍵快速觸鍵且均勻地掠過，聲音由低到高，由清至淡。在演奏這一段時整體感覺均勻流暢，柔和優美。具體分析為：第六小節右手的八度與左手的切分音的起音同時下落，聲音飽滿結實，左手十二連音處作漸強的處理后注意呼吸，從容地演奏下一樂句，“dim”的速度提示加之連續的十六分音符的快速跑動的伴奏使這一個小樂句技術增加了難度，這也是這首曲子第一處出現的難點，左手要有均勻流動的效果，切忌笨拙與速度的拖沓。這首曲子一開始回到了正常的敘述性音樂，旋律一出現，就伴隨著主題的不完全模進，推動情緒推向高潮。此樂段要演奏得平穩而內斂，因為具有復調性，這些旋律的變化使音樂性格變得堅實有力。演奏時要體現出音樂的復調性，主旋律最為突出，副旋律為其次，其他襯音要隱藏于主副旋律中；踏板的使用為踩原踏板的一半。注意聲音的韻味。演奏時要注意其聲音持續至這一小節的結束。

（二）《快樂女戰士》

在七首鋼琴獨奏曲中，《快樂的女戰士》是被單獨演奏次數最多、最受歡迎的鋼琴曲。其音樂歡快、明朗，節奏輕快，生動描寫了年輕女戰士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和歡慶勝利的喜悅心情。A段主題活潑、愉快、充滿朝氣；B段旋律在低聲部，曲調舒展、優美，是充滿活力的吟唱o在結構處理上，西方鋼琴曲的結構處理方式采用的是速度的對置，形成結構上鮮明的藝術落差，即使是浪漫派作品中有自由的部分，也是用拍子來制約。而中國鋼琴曲采用漸變的方式形成散、慢、快的結構，如三部曲式前后慢、中間快，對比也常常用漸進的方式。如鋼琴曲《快樂的女戰士》的首尾都是用散板自由節奏，其旋律線條的長短、速度的快慢都需要演奏者即興的直覺來判斷。

《快樂的女戰士》是舞劇第四場中的一段情節性的小群舞。舞蹈表現萬泉河邊，幾位女戰士與炊事老班長嬉鬧的情景。音樂的節奏輕快而饒有風趣，配合女戰士的輕盈舞姿，整個場面的音樂氣氛既熱情明朗又輕松幽默。手指在鋼琴琴鍵上的跳躍，就像芭蕾舞的足尖一樣富于彈性，充滿青春亮麗的情趣。四、五度和聲的和弦疊置突顯聲音的空靈感；結尾處時值的延長，意在對以往曾經所見的回味。見譜例2：

譜例2：

此段速度比變奏1 快一倍，突然進快板（Allegro）、=120、節拍在連、跳、之間轉換。首先，采用了結構縮減的主題動機（譜例1）。左、右手在中低音區用卡農的手法排列相同的和弦、樂句，以“mf”的力在宮調上快速呈現，音樂情緒激越、鏗鏘。斷奏和弦切忌奏得過短，片面強調跳躍，易造成漏音的現象。練習時建議將此段每一和弦放慢體會，按照和弦的把位支撐住掌關節，將手型固定好，用臂力帶動手指直接且快速堅定地觸鍵，聲音清脆、明亮。音樂進一步展開并持續漸強。小節，每四小節為一個樂句，共兩個樂句，采用模進的手法，轉到A 宮系統的調性上，用“f”的力度表現四、五度和弦疊置的空曠明亮音響效果，將音樂場景逐漸拉開。主題動機音符及跳音要以錘擊的方式直接簡潔地觸鍵予以強調。此處音樂的節奏很有特點，右手“非常規”的重音位置，左手的三連音、八分音符將節奏“破壞”進行到底。面對這種節奏韻律不對稱的應該關注的是聲部層次的控制，過分地將重點放在節奏會影響旋律聲部的樂句質量。右手突出高聲部的主旋律；左手三連音與八分音符節奏應準確平均，每一個和弦要彈得清楚，不能粘連含混。

四、結語

中國鋼琴音樂受社會因素的影響較大，注定是一條坎坷不平的發展道路。從教會的傳播到“學堂樂歌”，再到中國鋼琴音樂成就譽滿全球，都離不開中國作曲家們的努力。杜鳴心是我國20 世紀著名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的主要作曲者之一，為中國鋼琴音樂創作“中西融合”開創了新的篇章，樹立了典范。在他多年的音樂創作與教學生涯中，以格調高雅鮮明、優美動情多姿的（旋律）創作個性，質樸、純凈的藝術風格贏得了人們的廣泛贊譽。杜鳴心在音樂教育上桃李滿天下，辛勤耕耘所灑下的心血和汗水受到了師生們的敬仰，是我國當代當之無愧的著名作曲家、音樂教育家。鋼琴組曲《紅色娘子軍》展現了杜鳴心高超的藝術修養和成熟的專業創作技巧，作品融中西方音樂文化于一爐，是我國鋼琴音樂民族化創作的里程碑，為中國鋼琴音樂的發展注入了新鮮血液，為中國民族風格鋼琴語言的發展壯大做出了重要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