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社區視角下方言在影視人物塑造中的應用研究

【摘要】本文以影視劇《武林外傳》為研究對象，從方言類型、地區分布兩方面考察劇中人物的方言使用情況。在此基礎上引入言語社區理論，根據人口、地域、認同、互動、設施五要素對非空間性社區進行界定，并對形成的網絡劇迷社區進行動態分析。結果發現，言語社區方言使用對人物塑造有持續性影響，且主要通過劇迷的個性化使用、其他作品的加工借用、言語社區外的無意識使用這三方面的二次加工得以實現。

【關鍵詞】方言；人物塑造；言語社區；構成要素；《武林外傳》

【中圖分類號】H0?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2-012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2.037

言語社區是社會語言學中的重要概念，指的是由生活在一定地域、具有特定文化背景和相似生活方式、在交際過程中遵守相同言語規則的一群人所組成的社區。

基于此，劉艷（2011）提出“非空間性社區”的觀點，她認為“社會學家在界定社區時提出，社區包括空間性社區和非空間性社區。前者具有明顯的地域空間特征，后者主要指的是精神社區”。在此之前，研究多把關注點放在空間性社區上，很少以動態的視角去分析非空間性社區，如網絡社區。

近年來，一些方言影視劇作品大熱，觀眾以貼吧、微博、論壇為陣地，形成了不少的網絡言語社區，社區內的“劇迷”都自覺遵守社區的語言使用規范，且具有一定的語言特征，特別是原影視劇中傳播次數較多的方言用語，變成了社區內部的常用語。

以往關于方言對影視劇影響的研究，多把關注點集中在方言使用的地域來源上，即空間性社區上，很少討論影視劇中的方言使用對受眾（劇迷群體）的影響。以動態的視角來看，劇迷們在各網絡平臺的討論會推動形成新的網絡社區，即一個非空間性社區。非空間性社區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又二次推動了影視劇人物形象的塑造。特別是劇迷對方言臺詞的多次加工和傳播，讓影視劇中的人物通過臺詞語言更深入人心。

本文以影視劇《武林外傳》為研究對象，從方言類型、地區分布兩方面考察劇中人物的方言使用情況。在此基礎上引入言語社區理論，對后期形成的網絡劇迷社區進行動態分析，以期為劇中人物塑造的應用研究提供新角度。

《武林外傳》網絡劇迷社區因其傳播特殊性，語料收集主要來自各網絡平臺，少部分來源于CCL語料庫和BCC語料庫。

一、《武林外傳》劇中人物的方言使用情況

（一）方言類型及地區分布

本文選取2006年播出的古裝情景喜劇《武林外傳》作為研究對象，劇中主要出場人物有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李大嘴、呂秀才、祝無雙、莫小貝、燕小六等。本文通過對劇中臺詞的語料搜集和整理，總結出比較有代表性的方言區及主要出場人物的具體方言及方言臺詞。

根據劇中語料，筆者發現該劇的方言極具地域特色，囊括了北方方言區、閩方言區、吳方言區和粵方言區這幾大方言區。其中，北方方言區的方言使用頻率較高，如劇中頗具代表性的東北話、山東話、天津話和陜西關中話。閩方言區、吳方言區和粵方言區的使用頻率較低，包括郭芙蓉的福建話、祝無雙的上海話、追風的粵語，如“我咋不知道，走了啦”“同志儂，幫幫忙好伐……”“佟掌柜，狗（久）仰狗（久）仰”等方言臺詞。

北方方言區內，方言的細分也較為豐富，包括佟湘玉的陜西關中話、白展堂和李大嘴的東北話、燕小六的天津話、邢捕頭的山東話、慕容嫣的四川話、莫小貝的河北邯鄲話，如“額滴神??！”“嘮糟的什么玩意??？”“這又咋滴了這是？”“你快說，姓嘛，叫嘛，打哪來到哪去？”“我的親娘咧！”“你咋個認識她的？”等方言臺詞。

（二）《武林外傳》方言臺詞的語言特點

《武林外傳》作為一部古裝情景喜劇，所用臺詞多口語化、草根化，方言占比很大，具有極強的語言特色。

1.地域性

劇中方言地域跨度大，《武林外傳》的方言極具地域特色，囊括了北方方言區、閩方言區、吳方言區和粵方言區這幾大方言區。方言臺詞的使用為人物提供了典型的生活場景，不同的方言呈現出不同的文化習俗和風土人情。

同時，劇中方言的地域辨識度極高，經常有“聞其聲知其人”的效果，這與方言句末不同語氣詞的使用密不可分。以北方方言區的語氣詞為例，天津方言“嘛”、東北方言“咋滴”、陜西方言“額滴神”和山東方言的“咧”等的使用頗具辨識度。

2.時尚性

劇中對方言臺詞進行了一些現代化創作，一是把廣告語、俗語、成語、典籍及文學作品融入方言文本中，二是方言夾雜外語，如例句（1）佟湘玉的臺詞“額服了you，額尊敬you，額的內心崇拜you”借用流行語拉近了和觀眾的距離，因而具有很強的傳播性。

3.詼諧性

劇中高頻出現的方言臺詞多帶有強烈的語氣，如佟湘玉使用的陜西關中方言和白展堂的東北方言?！邦~滴神呀”“咋地！我說錯啦？”等方言臺詞最為經典，夸張的語調和鮮明的地域方言特色，一經播出便給劇迷留下深刻印象。又如例（2）（3）中方言俗語和英語意象型單詞的結合，“熱臉”改用“熱face”的表達、“老虎”和“HELLO KITTY”的對立，形成了強烈的陌生化效果，使語言更幽默化、接地氣。

（1）“額服了you，額尊敬you，額的內心崇拜you?！?——佟湘玉

（2）“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 ——白展堂

（3）“熱face貼上了冷臀部！ ” ——郭芙蓉

二、網絡非空間性社區的認定與語言使用考察

《武林外傳》自2006年播出以來廣受歡迎，直至今日依舊有穩定的“老劇迷”和“新劇迷”群體。在網絡飛速發展的今天，筆者認為這些群體逐步演化為一個非空間性的言語社區。

（一）非空間性社區的構建

徐大明（2004）指出，人口、地域、互動、認同、設施是“言語社區”的五要素。在五要素中，“地域”一直是較為重要的考量方面。劉艷（2011）在此基礎上提出“非空間性社區”的觀點，打破了地域的空間性特征，認為傳統的空間因素不足以分析一個言語社區的構建。

本文贊同其觀點，認為分析《武林外傳》的傳播效應可以從動態視角出發，影視劇在實際的傳播過程中還形成了一個非空間性社區——網絡劇迷社區。下面將對網絡劇迷言語社區的構成五要素進行分析。

1.人口要素

言語社區的構建離不開作為話語參與主體的“人”，因而人口是言語社區構成的重要因素。人口具有流動性和穩定性的特征。在貼吧、微博等網絡平臺中，網絡劇迷社區作為一個動態發展的社群，其人數并不是固定的。以微博為為例，言語社區的人口構成包括劇迷、微博話題管理員和演員，微博話題管理員和演員的數量較穩定，劇迷群體的數量是經常流動的。因為不同階段該劇的傳播熱度不同，劇迷群體的積極性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劇迷群體呈現流動性的特征，若該劇熱度降低，劇迷可能會關注其他影視劇作品。

同時，由于社群內的成員使用了包括方言臺詞在內的共同用語，具有一定的語言使用規范，人口還具有相對穩定性，不少“老粉絲”保持穩定的話題參與度。

2.地域要素

因為《武林外傳》網絡劇迷言語社區主要依托網絡平臺進行線上交流，所以影響網絡劇迷言語社區的地域因素主要是“非空間性特征”。交流不再受限于空間性，是網絡劇迷言語社區的一大特點。

3.互動要素

劉艷（2011）把互動分為兩種形式：一是實體互動，二是非實體互動。網絡劇迷言語社區依托網絡平臺，是非實體互動。互動因素還涉及到“交際密度”，指個人或言語社團之間語言接觸疏密的程度。Bloomfield（1933）認為，言語社區的基礎是講話人之間頻繁的交際活動，其界限是由交際密度的減弱而自然形成的。

劇迷和普通網民都可以在網絡平臺圍繞《武林外傳》的相關話題進行討論，但由于普通網民對該劇的了解不全面，隨著話題熱度的增加，無法和劇迷群體建立深度的溝通，劇迷和普通網迷之間的“交際密度”逐漸降低。相反，劇迷內部的討論逐漸深入，這樣就形成了網絡劇迷言語社區。Bloomfield對交際密度的闡釋是基于實體互動，筆者認為對非實體互動也同樣適用。

4.認同要素

劉艷（2011）認為共同的語言態度是社區成員心理認同和歸屬意識的外在表現，形成了言語社區的凝聚力，是言語社區賴以構成的條件。對于網絡劇迷言語社區來說，劇迷對方言臺詞具有較強的語言認同，這加強了內部成員在網絡虛擬空間的互動。

5.設施要素

言語社區內，劇迷群體共同遵守著相應的語言使用規范。網絡劇迷言語社區內，很多詞匯特別是方言詞匯有特定的含義，比如《武林外傳》的劇迷統稱自己為“武迷”，表達夸張語氣時會使用“額滴神啊”“我的親娘咧”等劇內方言臺詞。

劉艷（2011）認為，具有共同的語言規范是一個言語社區形成的標志，它最終實現了社區內部結構的有序性。劇迷主動使用方言臺詞交流，是對劇中方言的認同，言語社區內部達成了一致的語言使用規范。

（二）《武林外傳》網絡劇迷言語社區的方言傳播

筆者認為，網絡劇迷言語社區存在對方言臺詞的二次加工，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劇中人物形象的塑造。從傳播特點來看，對方言臺詞的二次加工主要分為劇迷的個性化使用、其他作品的加工借用、言語社區外的無意識使用這三個方面。

1.劇迷的個性化使用

網絡語言主要由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構成（符存，2014），《武林外傳》劇中由語言符號構成的方言臺詞主要通過純方言、方言夾雜外語、流行語、俗語等形式實現，具有時尚性。同時，在網絡傳播過程中，方言臺詞也衍生出非語言符號的表達形式，主要通過表情包、微視頻等載體實現。劇中及網絡言語社區對方言臺詞的現代化創作，適應了網絡語言的構成特點，增加了劇迷群體對方言臺詞的個性化使用。

同時，網絡言語社區的“非空間性特征”使方言臺詞實現了多次、多邊的交叉傳播，也為劇迷群體的個性化表達創造了條件。劇迷通過虛擬ID，可以在《武林外傳》論壇上圍繞某話題多次留言討論，交流也不再是線下簡單的一對一模式，精華帖和熱度貼吸引了較多劇迷參與話題的多邊討論，一些被二次加工的方言臺詞得以再次“出圈”，傳播效應顯著。

2.其他作品的加工借用

《武林外傳》自播出以來，其方言臺詞多次被其他作品借用，如佟湘玉的關中方言“額滴神啊”出現在新的小品和影視劇作品中?！段淞滞鈧鳌贩窖耘_詞多次爆火，也喚醒了觀眾對佟湘玉一角的印象。

網絡言語社區里，劇迷依托同一平臺，以文本或超文本為交流媒介，劇迷可以接收、發送信息，信息的傳播方式更加多元。特別是微視頻剪輯的盛行，劇迷把《武林外傳》原視頻內容剪輯入其他作品中，這種視頻再加工促進了原影視劇的二次傳播。同時，劇迷在不同平臺的影視劇微視頻下留言討論，促進了劇中人物形象的二次塑造，不少劇中人物被賦予了貼合時代的新意義——反映當代工薪階層的生活苦惱。

3.言語社區外的無意識使用

方言臺詞因具有鮮明的草根化特色，也多次應用到生活中。除了劇迷群體的個性化使用，較經典的方言臺詞還被非劇迷群體使用。如例（4）中出現的“額滴神啊”已被一部分人無意識使用，成為口頭禪。

（4）這時最能表述我心情的唯有那句關中方言：額滴神啊！我不是沒有嘗試過改善這個“鄰里關系”。（《人民日報海外版》2014年07月14日）

近年來，被高頻使用的“我出來打工我不惦記錢我惦記什么啊”一句出自劇中人物白展堂之口，隨著網絡媒介的興起，該方言臺詞被二次加工成表情包、短視頻，在網絡上再次爆火。方言口語化的地道表達，既豐富了人物的形象，也拉近了劇迷和影視劇人物之間的距離。

三、結論

網絡劇迷言語社區作為一個非空間性社區，對其認定和探討有現實意義。本文歸納劇內和網絡劇迷言語社區內的方言臺詞使用情況，在方言臺詞的基礎上，還關注到方言和劇迷群體之間的關系，意在從動態視角分析方言臺詞對人物塑造的影響。

結果發現，網絡劇迷言語社區存在對方言臺詞的二次加工，且主要分為劇迷自發組織、其他作品的加工借用、言語社區之外的無意識使用這三方面。這說明言語社區方言使用對人物塑造有持續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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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史文悅，女，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現代漢語語法詞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