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

周漢兵

早上煮雞蛋，放進電飯煲里時手滑，雞蛋一下滾落，清晰聽見“咔嚓”一聲，顯然雞蛋殼被損壞了。我沒理會它，等到煮熟揭開鍋蓋，蛋黃蛋清滿鍋都是，剝開殼后雞蛋空出很大一個洞。第二天早上我又拿到一個破損雞蛋，但我在破損處抹上了一些鹽巴，煮熟后儼然一個完好的雞蛋，蛋黃蛋清一點也沒溢出來。

同樣是破損的雞蛋，蛋殼都有裂縫，只是在一個的裂縫處加了一點鹽，結果卻完全不同。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那次經歷，至今記憶猶新。當時，家里的責任地有好幾塊在半山腰上。因為山上植被差，到了夏天，一遇暴雨，這洪水就順著山勢而下，沖走地里的泥土。有一次暴雨后，一塊地靠近山體那一側，因為水溝太小，被積水淹沒了很大面積的土地。幾天后積水慢慢浸干，但地里出現了半尺寬左右的裂縫，我們沒有理會它。然而，不久后的又一場大雨，山水兇猛地朝著這個裂縫里灌，裂縫越來越大，一大片土地坍塌了，形成了一個小半畝的地坑，種植的莊稼幾乎全毀。一位老農指點說，要暢通水渠，讓洪水順利通過。按照他的辦法，我把靠山那側的水溝挖大挖深，并在地里開了兩條橫溝、兩條縱溝，讓土地成了井字形。那以后，不管再大的洪水，土地都安然無恙。

洪水遇到裂縫，因為通道不暢，水便憋足了勁往里面鉆，而一旦有了自由通道，再桀驁的水也馴服了。

裂縫是一個現象，生活中無處不有。因為有裂縫，細微處的損壞便造成整體的毀滅。但裂縫，同時也是出口。

膿皰瘡，是當年鄉村人很容易患上的。這瘡很奇怪，外面皮膚看起來好好的，而里面卻長膿、流黃水，往往很久不愈。去看醫生，醫生的做法很簡單，就是用手術刀在生瘡的地方劃出一條口子，用力把膿擠出來，然后敷上消炎藥，這膿水就順著口子流出，瘡幾天就好了。

每年春天，家里經常孵抱小雞。孵抱達到時日，這小雞就會在里面活動，努力撐破蛋殼，脫殼而生。有的蛋殼撐不破，小雞就會用嘴使勁啄開一個小孔，然后用力往外鉆。那段時間，母親幾乎隔幾個小時就讓我觀察一次，幫助那些實在撐不破、啄不開蛋殼的小雞敲破一點蛋殼，不然小雞就會在里面死掉。這蛋殼上的小小裂縫，就成了小雞生命的陽光通道。

我多次見識了木匠師傅的“別有用心”。他們在制作家具時，特在接榫處留一些縫隙，不會做得太滿，甚至要有意弄出縫隙來嵌入一些木楔。我曾好奇地問原因，他們輕描淡寫地說：“這樣很牢實，不容易變形。”我后來總算明白，裂縫其實是為了順應熱脹冷縮的原理。

有裂縫，這是生活的真實。生活中有太多的裂縫，自然的、情感的，明顯的、隱藏的，明義的、寓意的，表皮的、深層的，長的、短的……

有人說：“生命總要有裂縫，陽光才照得進來。”很多時候，裂縫既是進口也是出口。善待生命中、生活中的裂縫，宜“進”則“進”，宜“出”則“出”，那它也許就不失為一道風景。

（落花雨摘自微信公眾號“B座西窗”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