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福嶂會議：古田會議的序章

嚴修余 劉海濤

羅福嶂會議的歷史背景

1929年1月14日，為解除國民黨對井岡山發起的第三次重兵圍攻，紅四軍按照柏露會議確定的“圍魏救趙”戰略進軍贛南。一路屢戰屢敗，一敗大余，二敗南雄平田坳，三敗尋烏圳下，損兵折將，官兵減員六百余人，損失槍支二百余條。特別是圳下戰斗，是紅四軍建軍以來經歷的一次驚險的戰斗。2月2日凌晨，敵劉士毅部先頭部隊以優勢兵力，對正在圳下宿營的紅四軍發動猛烈的包圍襲擊，將紅四軍主要領導人圍困，妄圖讓紅四軍重演當年楚軍在垓下全軍覆沒的悲劇。此役朱德夫人伍若蘭被捕殺害，毛澤東胞弟毛澤覃身負重傷，在大余負傷的二十八團黨代表何挺穎墜馬犧牲……當時全軍上下沉浸在悲痛之中，士氣跌到了谷底。正如毛澤東在給中央的信中所說“沿途都是無黨無群眾的地方，追兵五團緊躡其后，反動民團助長聲威，是我軍最困苦的時候”。

由于紅四軍兵源復雜，思想混亂，部分官兵從舊軍閥軍隊中帶來的個人主義、流寇思想、單純軍事觀點等意識形態直接抵制著黨對軍隊的正確領導。受連續戰敗的影響，部分軍官中分兵各自為戰的想法愈演愈烈，一時暗潮涌動。至此，三灣改編后形成的黨直接領導軍隊的良好局面又完全被打亂了，違反軍紀的現象時有發生。譬如紅四軍從圳下突圍至項山時，曾有一名穿黃色軍裝的俘虜，因為在菖蒲圩宿營時帶在身上的錢被老兵搜去市場買東西吃了，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于是白吃了群眾的黃粄，這名俘虜竟被槍斃了。毛澤東為此特別下令禁止私自搜繳俘虜的財物，更不能隨便處決俘虜，號召大家要善待俘虜。同時還頒令禁止士兵隨地拉撒，明令洗澡要避女人等。

為了糾正紅四軍內存在之種種問題，教育好廣大黨員干部和官兵，重塑部隊鐵的紀律；同時扭轉紅四軍困苦輾轉、被動挨打的局面，探索出一條通往革命成功的正確道路。毛澤東和朱德等紅四軍領導意識到亟須召開會議研究部署。

羅福嶂會議的召開

2月2日下午圳下戰斗結束后，根據前幾天尋烏縣委書記古柏在菖蒲會見時建議的行軍路線，毛澤東與朱德、陳毅等率領突圍部隊，先后抵達位于崇山峻嶺中的原大中赤衛隊的活動據點——項山羅福嶂。

2月3日上午，利用敵軍劉士毅部休整暫停追擊、閩粵國民黨敵軍尚未抵達的機會，毛澤東在羅福嶂芹菜塘大祠堂主持召開了紅四軍前委擴大會議。參會人員有毛澤東、朱德、陳毅、羅榮桓、粟裕、朱云卿、林彪、譚震林等紅四軍指戰員。下午又接連開了紅四軍大隊長和黨代表會議，一直進行到天黑。

開會當天雨雪交加，異常寒冷，大家在廳堂中間燒一大堆柴火，圍坐在火堆四周取暖。有的同志坐板凳，有的同志坐木柴，記錄本放在膝蓋上。朱德用一個茶盅盛些當地做的黃酒，放在火堆上燒熱后分給大家吃。朱德自己用茶盅吃酒時弄得滿嘴烏黑，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紅四軍將士轉戰千里，衣衫襤褸，難有機會洗澡，身上有了不少虱子。趁烤火機會，大家脫下衣服抓了虱子往火里丟，陳毅戲稱這是“抓俘虜”。會場氣氛輕松而活躍。

會議分析了戰事失利的原因和當前面臨的形勢，研究了斗爭策略，總結了紅四軍進軍贛南以來的經驗教訓。作出如下決定：

（一）全軍向黨組織和群眾基礎較好的吉安東固前進，設法與江西紅軍獨立第二團、第四團聯系，先休整補充，再尋機打回井岡山。

（二）對部隊進行整編，將團的建制改為縱隊，原二十八團、三十一團分別改為第一、三縱隊，獨立營和特務營編為第二縱隊。

（三）部隊領導人分別隨三個縱隊行動，分工是：陳毅與林彪帶一縱隊行動，朱德隨二縱隊行動，毛澤東隨三縱隊行動，行軍時三個縱隊分頭行動，互相照應。

（四）萬一部隊被打散了，可以回大城市彼此用化名登報聯系，并確定毛澤東化名為“楊子任”，朱德化名為“王楷”，其他領導人也都各自確定自己的化名。

（五）紅四軍軍委暫時停止辦公，將一切權力集中于前委。

毛澤東在會上一再強調，全軍前進方向是經瑞金、寧都到吉安東固，不到萬不得已時不實行分兵行動計劃。最后，成立了政治部，將部隊團的建制改為縱隊，并提出到東固與紅二團、紅四團會合，建立新革命根據地的建議。毛澤東在羅福嶂會議上還闡明了工農軍隊的性質，對全軍進行了馬克思主義思想教育。提出了“宣傳群眾、組織群眾、武裝群眾”，走群眾路線的主張。

羅福嶂會議的歷史意義

羅福嶂會議是在紅四軍處于士氣最低落、官兵思想最迷茫、戰斗形勢最危急的歷史時刻轉危為安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對之后的革命進程和軍隊建設產生了深遠影響。

第一，革命根據地建設思想進一步加深。毛澤東關于通過建設農村革命根據地，發展革命武裝力量，實行農村包圍城市的思想實踐始于“革命搖籃”井岡山。進軍贛南后沿途戰斗接連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正是缺乏當地黨組織和群眾力量的支持，反動民團助紂為虐，紅四軍勢單力薄，一直被國民黨軍像追魂鬼一樣咬著被動挨打，幾無喘息機會，一度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面對遭受來自廣東、福建的國民黨軍圍攻何去何從的嚴峻形勢，羅福嶂會議作出了經黨和群眾基礎好的瑞金和寧都，向吉安東固地區進發的正確決定。這一決定不但保住了革命力量，更標志著毛澤東對農村革命根據地重要性的認識進一步升華。催生了建立中央蘇區，以及在“共和國搖籃”瑞金建立中央蘇維埃政權這一劃時代的偉大實踐。

第二，政治建軍的政策和黨指揮槍的原則進一步明確。羅福嶂會議決定朱德為書記的軍事委員會暫時停止辦公，將軍隊指揮權集中于毛澤東為書記的前敵委員會，這既是解決當時軍隊指揮權不集中，難以機斷這一痼疾的必要措施，更是實行發軔于三灣改編確定的黨指揮槍這一建軍原則承前啟后的關鍵一步。這一決定的正確性和有效性在很快到來的大柏地戰斗中立即得到了檢驗，并在七個月后著名的古田會議中得到制度化的正式確立。正因為朱德、毛澤東等人民軍隊主要創建者不計個人得失、為革命事業精誠合作的精神，使得朱毛紅軍在戰爭的洗禮中不斷攻堅克難，發展壯大；得益于政治建軍的制度優勢，人民軍隊成為黨的事業忠誠而堅強的支持力量。

第三，毛澤東軍事思想逐漸成熟。羅福嶂會議前夕，受連續軍事失利的消極影響，分兵作戰的想法在紅四軍官兵中有所冒頭。毛澤東從敵我力量對比的實際出發，辯證地闡述了避免與強敵正面消耗，通過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敵人有生力量，積小勝為大勝的深刻道理。由于毛澤東力挽狂瀾，抵制住了分兵的錯誤思想，在關鍵時刻避免了紅四軍主力分散瓦解的后果。這一軍事思想貫穿于日后的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并得到進一步的豐富和發展，指導我軍實現了以弱勝強的軍事勝利。

通過這次會議及會后的整編，紅四軍將士統一了思想，堅定了信念，明確了戰略轉移的方向，戰斗力迅速得到提升。一周后的大柏地伏擊戰大捷是紅四軍下井岡山以來取得的第一次勝利。該役從2月10日鏖戰至次日下午，不但全殲被圍之敵，還俘虜正副團長以下八百余人，繳獲大量槍支彈藥。全軍由此士氣大振，踏上了開創以瑞金為中心的中央革命根據地偉大斗爭的新征程。

羅福嶂會議是黨史、軍史上的一次重要會議，是繼三灣改編之后、紅四軍成立以來，毛澤東大膽突破個人主義，實行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的一次重要嘗試。同時，進行了紅四軍離開井岡山以來的第一次大整編。這次會議被稱為“古田會議的序曲”。羅福嶂會議對研究黨史與紅四軍軍史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和深遠的歷史意義。毛澤東本人回憶羅福嶂會議時說：“在項山找到了一根洋火（火柴），有了一個落腳點。”這是真理的火柴，照亮了中國革命的前途。

（作者嚴修余系中共尋烏縣委黨史辦原主任、副研究員，劉海濤系廣東國暉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

責任編輯/黃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