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彈一星”精神的青春敘事和藝術表達

王曉東 沙文婷

巍巍昆侖，悠悠草原。青海湖北岸的金銀灘天高地闊，生機盎然，這里曾是新中國最神秘的國土之一，如今平靜得就像沒有波瀾的海平面。只有拂過耳邊的山嵐清風，向世人講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這里發生過的驚天動地的故事。民族歌劇《青春鑄劍221》的故事就這樣徐徐展開了。

繼5月初在國家大劇院亮相贏得京城觀眾普遍贊譽后，《青春鑄劍221》作為第五屆中國歌劇節參演劇目又于日前在杭州劇院演出，再一次贏得了觀眾們的喝彩。《青春鑄劍221》是國家藝術基金2023年度大型舞臺劇和作品創作資助項目、 2022年度青海省重點劇目，是在青海省委宣傳部指導下，由青海省文化和旅游廳出品、青海省演藝集團首部以歌劇形式呈現的舞臺藝術作品，以青海金銀灘上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氫彈研制的真實故事為基礎，為觀眾重現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兩彈一星”科學家們的人生傳奇。

文藝作品可以是刀劍，逼退邪惡；也可以是清風，溫潤化人；更可以是碑記，銘記歷史。文藝作品的立意、主旨往往決定其藝術成就的高低和藝術生命的長短。可以說，作品的立意是作品的靈魂，好的立意賦予作品以生命力，讓其能夠立得起、挺得直、經得久。

《青春鑄劍221》無疑是一部立意高遠、主題鮮明的作品，以歌劇的鮮活形式，較為全面深刻地詮釋了一群可愛可敬的科研工作者的家國情懷，講述他們以身報國、無怨無悔的青春故事。《青春鑄劍221》為這些奉獻青春和生命的共和國兒女樹碑立傳，高歌他們在復雜、惡劣的國內國際環境下，堅守在艱苦的高原，不顧兒女情長為大國鑄劍的英雄豪情；傳頌著在金銀灘孕育的共和國核脈動和無數優秀科研人員積淀形成的“兩彈一星”精神，這一精神在新時代的今天仍然蓄勢待發、噴涌而出。

《青春鑄劍221》立意之高在于以人物形象凸顯主題主旨。劇中著重刻畫了幾位駐守在221基地的科研技術工作者形象，表現他們把個人的理想與祖國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把個人志向與國家強盛緊緊聯系在一起，敢于戰勝一切艱難險阻，烘托出這些無名英雄“苦干驚天動地事、甘做隱姓埋名人”的高尚情懷和赤子之心。梁振道知道自己身體因為長期接受化學輻射很可能不能生育，因此他忍受內心的痛苦拒絕了李艷的愛情，希望她有更好的生活。他說：“我愿意扎根在青海，我要干這份事業一輩子，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你跟著我不會有完整的家庭，我們也不可能會有孩子，因為我的孩子就是這個鐵疙瘩，造出這枚原子彈。”但李艷完全理解他，因為“我愛著你，我也愛你的理想，我也同樣愛這片土地，愛我們的祖國”。這是一種深沉博大的愛，悲劇的色彩中飽含著崇高的信仰，讓人不禁感動和落淚。這一對男女主角的形象就立起來了，既有宏觀的大事件，也有小兒女的情深意長和人性光輝。

經10年風霜雨雪、艱苦奮斗，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金銀灘誕生，中國第一顆氫彈也在這里研制成功，青海221基地成為中國核工業發展的搖籃，被譽為中華民族挺起脊梁的地方。原子彈、氫彈的研制成功是新中國建設成就的重要標志，它開啟了中華民族的強國之夢；“熱愛祖國、無私奉獻，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大力協同、勇于登攀”的“兩彈一星”精神鼓舞了幾代人，是中華民族的寶貴精神財富。

歌劇《青春鑄劍221》根據“兩彈”研制歷史創作而成，齊覺霖帶領軍人、工人扎下帳篷；大學生梁振道告別女友李艷，科學家沈思源告別懷孕的妻子余曼婷，奔赴祖國西陲。金銀灘牧民毅然遷徙，也為國家核工業發展作出了巨大犧牲和卓越貢獻。

面對無數動人的故事，創作者沒有拘泥于真人真事，也沒有完全憑空虛構一個故事，而是將一個個真實的人物原型和事件進行藝術化、典型化處理，實現了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統一。余曼婷身上匯集了眾多科研工作者妻子的身影，沈思源身上則融合了眾多科研工作者的英雄故事……人物塑造的典型性為實現藝術真實、情感真摯奠定了基礎。創作者在冗雜的歷史中找到了獨特的戲劇表達，以齊覺霖帶領科研工作者們齊心攻克技術難題為主線，以大學生梁振道、科學家沈思源與各自愛人的分別相逢架構戲劇。

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他們堅持自主論證運算難題，攻克炸藥難關，組織漁牧自救。通過保密的221信箱，沈思源與妻子千里寄相思。李艷終于和梁振道重逢，兩人定下終身，基地的年輕人們無怨無悔地扎根于此。廠區意外發生爆炸事故，沈思源不幸犧牲，但他臨終托付給梁振道的數據解決了關鍵的技術危機。221基地迎來草原大會戰，“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們會師金銀灘，獲得了全尺寸轟爆試驗的成功……在每一個場景里，危機情境快速生成，主要人物面對生死的抉擇和分離的痛苦，在逼仄的戲劇情境下展現人物心理的細微，給人物創造出極大的抒情空間，讓人物情感盡情釋放，或深情無限，或義憤填膺，或柔情繾綣，妥帖蘊藉，水到渠成。如最后一場戲中，在新疆羅布泊，梁振道為原子彈插入雷管，仿佛犧牲的沈思源和所有221基地人在注視著他。鑄劍者們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們的心血凝聚在最后的倒計時中，劇情的突轉把人物情感推向高潮。

在一部時長2小時15分鐘的民族歌劇中，包容多組故事線、兩組感情線和兩組人物成長線，對全劇主創和演員來說，是一次極大的挑戰。這部歌劇創造性地嘗試雙男主和雙女主的設定，這也是之前歌劇中少有的形式。以往的歌劇中更多的是單男主、單女主一條線，男女主人公有共同的矛盾和共同的成長。而在這部劇目中有兩個男主角，他們各自面臨著自己的家庭和愛情，面臨著事業和生活的選擇。這種類型的人物構架，目前在國內歌劇創作領域較為少見，由此也可以看出主創團隊對于藝術創新的理解。

歌劇，必須要有劇的概念，戲劇沖突是影響整部劇好不好看的關鍵。該劇戲劇沖突高度集中，劇情快速推進，一波三折，劇中人在艱難情境下的糾結、彷徨、選擇，引起觀眾共情，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與人物同喜同憂同哭。在這種極致的情節設置中，創作者巧妙地把情節、情感轉化為戲劇結構，用戲劇結構的力量打動觀眾，如危崖驚濤，洶涌澎湃。該劇中的詠嘆調多次反復出現，表達余曼婷和沈思源、李艷和梁振道的相互思念之情，纏綿婉轉，這種在音樂上的循環結構方式，更好地烘托凸顯了整部劇豪邁悲壯又蘊含兒女柔情的感情色彩。民族歌劇和西洋歌劇的不同在于情緒抒發和人物塑造等方面，民族歌劇借鑒外來的樣式突出本土的演唱風格和旋律風格。劇中唱段充分融入了青海本土文化元素，比如在金銀灘的場景中加入了藏族的原生態民歌音樂元素，在劇末融入“花兒”音樂元素。通過極具青海特色和底蘊的民族音樂，使整部劇的音樂表現洋溢著青春熱血，更激發了豪情壯志。一個個或感天動地或凄美婉轉的故事，通過一首首詠嘆調、宣敘調、重唱、合唱和獨唱的音樂抒情，使觀眾感受到了青海的山之美、水之靈、人之美、歌之美，也能身臨其境地體味到劇中人物對愛情的渴望、對祖國的忠誠。

歌劇《青春鑄劍221》打動人心的力量還來自于演員出色的表演。齊覺霖的扮演者仝濛說：“我在劇中飾演的人物角色是從部隊轉業過來的，我曾經也在部隊工作過，所以我在表演中感同身受，對人物更有親切感。”梁振道的扮演者薛皓垠說：“接到這個角色我非常激動。這次劇中的角色比以往特殊，我用了很多精力，努力把這個角色演繹好。”正是對角色的揣摩、體會，才成就了舞臺上拿捏精準、表現到位的光輝形象。

在沈思源犧牲后，悲壯的力量越來越強烈，讓人不禁聯想到，在共和國發展歷程中，為國防事業奉獻青春和犧牲生命的前輩們中，有千千萬萬個沈思源和數不清的無名英雄。令人意外的是，接近尾聲時，劇中角色以一種現實與超現實結合的方式實現了“大團圓”，10名白發蒼蒼的221基地原工作人員身披榮譽綬帶，胸前別著鮮紅的花朵，和演員們一起出現，這種象征性的大團圓放大了悲壯的力量，直抵人心，令人猝不及防，難以自已。

什么樣的情懷可以感動當代中國，什么樣的精神能夠凝聚民族力量？觀看完民族歌劇《青春鑄劍221》，這個問題的答案悄然浮上心田——那就是“熱愛祖國、無私奉獻，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大力協同、勇于登攀”的“兩彈一星”精神，是“做隱姓埋名人、干驚天動地事”，為祖國強大甘于奉獻一切的中華兒女大無畏精神和高尚情操。

時至今日，距離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近60年，“兩彈一星”精神也穿越時空，不斷激勵鼓舞著我們朝著科技強國和航天強國的目標前進，“兩彈一星”精神永不落幕、永放光芒！

責任編輯：韓軍